第一百二十章 以我血驱，换取刹那芳华
蓦然出现的仙灵赤足悬浮在半空，通体素衣布甲，背后结带飞绕，是个女子模样。只是她面色煞白，双眼冒出幽蓝之火，脸上还刺有神秘的纹路，饶是美丽也实在吓人。 虹颜最先反应过来，目光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震惊：“是地仙之灵！” 然而其余人只听到了“该当立毙”四个字，当即拿出武器准备战斗。那自称“花娥”的仙灵见众人没有退去之意，怒吼一声，身后潭清流陡然涌荡，刹那间寒气涌动，凝出数十根锋利的冰凌，在她的控制下，朝众人的心口破空而去。 云鸿祭出正气炉，打算与之硬碰硬，却见蓝衣一闪，虹颜已经冲到他前面。 “起！”虹颜毫不犹豫，将身后的玄铁剑匣往地上重重一砸，瞬间迸发出无数剑气。 云鸿第一次见他这么紧张，只见那些剑气闪动如耀，三五交织成一片片剑网，欲要阻挡冰凌前进。当二者相撞，一向犀利的剑气就好像豆腐渣般被洞穿。虹颜元神一振，再次聚灵，剑匣中又发出百道剑光，洞内一阵大亮！ 这一次，所有的剑光凝聚成锐利的光剑，径直对上了那些冰凌。电光火石间，气浪与碎冰奔涌四溅，仿佛子弹一般在周围的石壁上射出无数坑洞。身后众人纷纷运起护体真气，云鸿挡在最前面，以浩然正气护住众人。可这些碎冰似乎不是妖邪之物，浩然正气对其作用不大。虽挡去大半，但仍有不少碎片如利刃般剐在皮rou上。 冲在最前面的虹颜受到强烈的冲击，一身道衣被割出了无处破洞，隐约可以看到他持剑的右手在微微颤动。 众人脸上都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恐，谁也没想到这里会出现这么强大的敌人。 花娥一脸威严的望向众人，语气僵硬道：“本座受仙子法喻镇守在此，尔等凡人不自量力，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双手捻诀，又是一段生涩的咒语响起。在这风疾雨狂般的奇特咒语里，整个洞内无数水蓝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出，并且朝着她身后的水潭聚集。这一刹那，那水潭就好似变成了一个漩涡，疯狂的吸纳世间万物。下一刻，水潭中心扬起一道冲天水幕，隐约幻化出一条龙的模样。 “不好！是水龙吟！快走！”虹颜大惊，身形一动，即刻撤身数丈。 众人也跟着他后撤，慌乱中苏灵儿问道：“水龙吟是什么？” “天地之间有五行仙术，水行仙术乃其一。这仙灵现在酝酿的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水系仙术绝技——水龙吟。若是让她完成，我等都要葬身在这阴暗的秘境中！”虹颜一脸紧张。 “啊！”苏灵儿惊叫道：“那我们岂不是拿不到仙草了？” 虹颜严肃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家先离开这里再说！” 除了上次对抗九幽教主，云鸿还是第一次见虹颜狼狈而逃。不过对方的实力的确惊人，连他也陷入了绝望。虹颜说的不错，硬拼下去只是送命。不过事已至此，难道要放弃仙草吗？难道要苦等十年，用他们的精元去催熟赤蕉树吗？ “不，静萱还等着我，我不能放弃！”虽然万念俱灰，但云鸿还是聚集目光，四处寻找破敌之策。 慌乱中，虹颜等人已退回至走道，只有云鸿还站在原地。头顶的正气炉放出微弱的光芒，在漫天水灵的照耀下，显得很不起眼。下一刻，他发现寒潭前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若是借此石跃上高天，必能冲破水幕，夺得萱草！心里这么想已经祭出了墨魂砚。只见虚空一阵波动，无数个云鸿从他体内分离出来，从不同的方向冲向仙灵花娥。 “云鸿，你干什么！”身后虹颜大喝。 然而无数个云鸿已经同时冲向了花娥。在众多的云鸿之中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余都是墨魂砚的幻象。但墨魂砚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此，在花娥的眼中，这么多云鸿不仅仅外貌相似，就连气息也是一样的，根本没办法分辨真假。 狂怒之中，花娥撩动水幕，朝最前面的几个幻影击去。一阵青烟升起，水幕击碎幻影，发现原地空无一物，这些大活人都只是无形无质的幻象罢了。 于此同时，云鸿踏上巨石，借力一跳，闪电般从侧面冲向水幕。 正气炉在手，如铁锤般将水幕夯出一道裂隙。他的身影灵动如猫，双目锁定沙洲中飘荡的仙草，下一刻已将那一株云英萱草连根拔起。那颗悬浮的灵果受到感应，猛地没入花苞中。整个秘境忽然间因此失去光彩。 四肢触地的瞬间，他已将仙草收入怀中，回头见水幕的缺口还未复原，便想着从那里再次杀出。 然而仙草被拔彻底激怒了花娥，她猛地回头，确定了云鸿的真身。 “汝辈强夺仙草，死！！”惊雷般的怒吼震碎了水幕，一条冰晶状的五爪水龙从潭中昂起巨首。 一声龙啸天摇地动，整个秘境面临坍塌。 云鸿大惊，见水龙朝自己吐出一道愤怒的水柱，知道已经来不及躲避，当即气运周身。这一刻，他将体内所有的灵力调运而出！正气炉、墨魂砚、大圣遗音，三件仙器同时现于半空，迸发出强大的正气流。随之还有儒仙居之力、蛟龙之力、银虹仙剑之力！浑身上下，所有的力量都被他撮合起来，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但谁也不知，他能不能扛下此击！ “云鸿！”水幕之外，众人纷纷惊叫起来。 轰！！ 水浪挥发成漫天水雾，将世界笼罩在阴霾里，雄浑的余音在耳中长鸣。 谁也不知道云鸿是生是死。只待许久之后，云消雾散，众人才发现那道身影仍然如青竹般立于原地。所有人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神经又紧绷起来。因为在云鸿的身前，忽然出现了一袭紫衣，她在无边水浪中显得异常娇小与柔弱。 “幽若！”云鸿心中一跳，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七片飞旋的幽兰花瓣看似娇弱无比，却如弦月生光，内劲的催动下，硬生生的斩碎了水龙吟的法术。继而升起一道稀薄的灵气流，护住周身，将所有的水汽冰凌挡在界外。 “这……”看着身前幽若的身影，云鸿目瞪口呆！ 就在下一刻，花娥疑惑一声，竟然毫无征兆的收了法术，水幕哗然而落，惊起滔天巨浪。 秘境中响起一片恭敬话语：“幽山紫兰？原来是主人驾到！” 众人大惊，谁也没想到，这强大的仙灵竟然把幽若当成主人！而且还对她俯首称臣！继而说道：“吾因上仙之息而觉醒，初时以为有人盗取仙草，这才犯上，望主人息怒。” 幽若面色冰冷，保持着原先的动作，并没有因此而动容，口齿轻启，冷冷说了一个字：“滚！” “是！花娥告退。”清光一闪，方才还死命守护仙草的强大仙灵，忽然消失在原地。一切恢复平静，潭面波光涌动，水草肆意飘浮。若非四周山岩上密密麻麻的坑洞，谁也不知这里发生过大战。 “就这么走了？”苏灵儿眨着浓眉大眼，不可思议道。 话音未落，幽若脚下一晃，嘴里“噗”的吐出一口淤血，显然是内脏受伤。云鸿急忙上前扶她。触手冰冷如霜，却被她一头栽倒在怀中。撑着最后一口气，她望着云鸿，脸上带有一丝微笑，说道：“你没事就好了……” “幽若！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云鸿立即朝她体内打入一道正气。 虹颜飞奔前来，立即朝她体内打入一道精纯的道门玄气，半晌后才道：“幸好那仙灵手下留情，她并无大碍，只是五脏有些撼动，现在应该是昏过去了。你我同时给她输入真气，半个时辰她就能好转。” 云鸿点点头，急忙把她平放在地上。 他与虹颜，一人使浩然正气，一人使道门玄气，这一刚一柔两种内气结合起来，却是有着奇特的治疗效果。半个时辰后，两人纷纷收掌。很快幽若就吐出一口浊气，悠悠醒来。 “幽若！幽若！”云鸿难掩心中的激动，一把冲上去抱住了她。 “幽若，你吓死我了……” 他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抱着最亲的人，宣泄心中的感情。 幽若一怔，见云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住自己，顿时脸色一红，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本来想要推开她，谁知双手却不觉环住他坚挺的腰杆，落在他的背上，轻拍了几下。 “鸿哥！你！”苏灵儿看不下去了，转过身去。 虹颜也觉得一阵尴尬，云鸿向来是个沉稳的人，不会当众宣泄自己的感情。不过想来方才幽若拼了性命去救他，那时候就是自己也产生了退缩之意，但幽若却依然奋不顾身。这种情谊，别说是一个拥抱，就是用一生来偿还也不够。 “咳咳！”但见两人抱了很久还不分开，虹颜不由得轻咳一声。 云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急忙松开臂膀，虹颜见气氛有些尴尬，扯开话题道：“幽若，那仙灵为何唤你为主人？” 幽若迟疑了一下，道：“没什么，也是那本古籍中提到的方法……” 说到古籍，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三番两次以古籍作为借口，就连幽若自己也有些不信，虹颜更是拧着眉头一声不吭。 “既然仙草已拿到，我们回去吧。”云鸿憨笑一声，他能理解幽若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所以不便于说出实情。 虹颜的思维被云鸿的话打断，但目光仍在幽若这个神秘的女子身上回荡。他知道，就算方才那仙灵手下留情，但那一击至少也有地仙之力。她一个凡人为何能抵挡？而且那个仙灵一下认出她的法宝“幽山紫兰”，这怎么可能是巧合。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就是仙灵口中的主人！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虹颜摇了摇头，拂袖踏上归途。 虽成功取得了仙草，但一路上众人总是高兴不起来。想到莫楠那温柔淑娴的女妖，竟用启魂珠残害众人，谁也不知道回去后将要怎样面对她。是要恶言相向，狠狠训斥她一通，还是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将这杀人凶手打杀了？ 无论怎样，众人的心情都无比沉重，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蓝色的幽光在眼前亮起，冰寒的气息扑面而来，迈着深沉的步伐走入结界，赤蕉树下，两姐妹正相依而眠。微风拂动那香软的发丝，令人不忍惊扰这幅画面。 苏灵儿性子最急，一进结界就怒气冲冲的跑上前去：“臭妖怪！你还有心思睡觉，起来！” 听到有人叫骂，两姐妹缓缓睁开眼。然而当jiejie莫楠看到面前的少女时，一向温柔的目光里，忽然多了一份惊恐与震撼。言语断续，喘息道：“你……你们竟然……” 苏灵儿双手叉腰，哼道：“竟然没死！你不是很意外！” 云鸿也没有好脸色，质问道：“莫楠姑娘，我们大家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帮助你。可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人在做，天在看，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因果。这次好在我们发现的及时，还能顺利取回仙草，如果像五百年前的那些人……” “什么？你们取回仙草了？”话未说完，就被莫烨强行打断。 莫烨虽不明白他们为何一回来就指责jiejie，？但听他们说到仙草，顿将这些杂念都抛到一边。 云鸿点点头，将云英紫萱取出来：“没错，便是此物。” 莫烨猛吸一口气，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目光，当即身子一闪，从云鸿手中夺过。 “哈哈！仙草！赤蕉果！我终于得到了！” 云鸿一惊，没料到她会直接从自己手中抢夺，大喝道：“你要做什么！” 来不及阻止她，莫烨已经腾身而起，掌心聚起一股仙力，喝道：“你们都别过来！谁要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毁了这仙草，今日谁也别想从这里出去！” “你！”云鸿顿时滞住脚步，没想到这两姐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虹颜指尖聚起一道剑气，冷道：“妖孽就是妖孽！” 与此同时，jiejie莫楠也是一脸吃惊的望着她，口中大喊着meimei。只可惜，莫烨根本听不进去，她似乎走火入魔了，只是握着手中的仙草，浑身爆发出一股炙热的气息。 忽然，她抬起头，望向陪伴了自己千年的jiejie。眉间一蹙，冷笑道：“jiejie，你真可怜……有了这云英萱草，我，即将成为真正的地仙，永远离开这里，而你……却注定要魂飞魄散。虽然我很痛心，但是我现在也很快乐！” 云鸿怔了怔，望向莫楠，问道：“魂飞魄散？什么意思？” 莫楠漠然垂目，神色暗淡，却是一言不发。 远处，莫烨狂笑一声：“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将这些话说出来！jiejie，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当年主人给赤蕉树注入灵力时，无意诞生了两个树灵，这本就是一个意外！我们源自一体，却又各成其形，但赤蕉树一生只结一个果子，我们却有两个人！两人共用一枚赤蕉果，结果注定是：一人成仙，一人身陨！”转而冷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说的对吗？” 莫楠闭上双眼，两行泪珠从脸颊滚滚落下。听到这里，众人也都不由惊住了。原来以赤蕉果合身，并不是有可能失败。而是这二女中注定有一位会死去！难怪莫楠之前一直苦苦阻止，原来她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jiejie，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成仙，我也知道你怕死。但你可知我们被困在此千年，这是多么的寂寞与痛苦！”莫烨摇了摇头，憎恨道：“jiejie，你别以我不知道，你暗中偷偷施法减缓赤蕉果的成熟周期。赤蕉果本该在五十年前就结出，可到目前为止却才开了八次花！如果不是你故意施法，我们早就解脱了！为什么！你要这么自私，你要这么绝情！” 听她说出事情真相，莫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万分痛苦道：“meimei，求求你，别说了……” “不说？呵呵……我忍了几百年，今天，我们就要分开了，这些话我必须说出来！这些年来，你越是阻止赤蕉树成熟，我就越痛苦，所以宁可承受魂飞魄散、罡风透体的痛苦，也要闯出结界，搜集人类的精元！你可知，多少次我的魂魄都被罡风撕成碎片！所忍受的痛苦，你能体会吗？！”莫烨怒吼着，千年积怨，终于在这一刻全部宣泄出来。 见meimei恨透了自己，莫楠抹了抹眼泪，痛心道：“meimei，对不起……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故意施法减缓赤蕉树的成熟时间，但是……你可知道……我会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莫烨冷笑一声：“为什么？还不是你怕死！或者，你想成仙！” 她痴痴一笑，摇头道：“不……当年主人离去时曾跟我说，赤蕉树一生只会结一个果子，要想利用赤蕉果合身，修成地仙，必须要有足够的善心与诚意。若是怀有私欲，或者作出大逆不道、天怒人怨的事，即便合身了，结果……也一样是魂飞魄散、身殒道消……自从你第一次利用人类精元催熟赤蕉树，我就知道你此生犯下了滔天大罪。而接下来你屡次冲破结界，外出残害人类，这更是注定无法修成仙身……” “哈哈哈！”莫烨仰天大笑：“注定？！jiejie，事到如今，你还要用这些言辞来骗我吗？我只是想获得自由而已，难道这也算是私欲！这也算是滔天大罪！我命由我不由天，不管是你，还是主人，都休想左右我的生命！”说到这里，莫烨忽然冷静下来，她缓缓转身，面向她守护了千年的赤蕉仙树。 莫楠大叫一声，泪水肆意：“meimei，不要！” 然而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着：“jiejie，永别了，等我成仙后，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不觉间，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她毫不犹豫的迈向赤蕉树，那坚定的身影仿佛寒霜，冷酷而决绝。 单手一抛，云英萱草飘荡而起，放出晶莹璀璨的亮光。那美丽的紫色花苞一层层分离绽放，最终吐出玉石般的灵果。似乎是与赤蕉树产生感应，灵果一跃上天，在灵流中化作漫天清辉，细雨般的洒落在赤蕉树肥硕的根茎上。这一刻，天地震动，传说中的赤蕉树以疯狂的速度增长，几度花开与花落，转瞬已然成型。顶端枝叶四散，现出了一颗圆形的果实。 曾说张道陵炼丹，丹成龙虎现。如今这千年一度的赤蕉果成熟，却也有天花乱坠，香海翻波。巨大的灵力如浪涛般散开，冲击着四周的结界，大地颤抖，整个秘境似要崩塌了！ 紫色光幕愈加暗淡，头顶天空渐次清明，众人知道：百草窟正在脱离结界的束缚！ “那就是赤蕉果吗？！”云鸿一指赤蕉树顶端的圆果。 话音未落，莫烨便聚集法力，将那滚圆的果实吸附至跟前。霎时灵气四散，将她包围在璀璨的光芒中。她那虚无的灵体踏着滚滚灵风，缓缓升至半空，脸上露出无比惊喜的表情。 千年寂寞，飞升在即！ 这一刻，相信不管换做是谁都会与她一样。 然而…… 她的手臂在触碰到赤蕉果的瞬间产生虚化，那份喜悦的目光陡然凝滞，瞳孔涣散间已经变成了无限的惊恐。她奋力挣扎着，试图摆脱灵风的束缚，只可惜事到如今，一切已晚……灵体开始分裂，转而化作无数光点，螺旋般涌入身前的赤蕉果中。面容逐渐扭曲，直至模糊不见。 “啊！！！”惊叫声中，赤蕉果释放出强大的灵力，一声炸响，扬起漫天沙尘！ “姐！姐……”最后的声音从灵风中传出，沙尘袭来，将众人淹没在一片尘土中。天地间苍茫一片。这一刻，什么都看不到。因为爆炸产生的巨大声响，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耳鸣状态。 许久，沙尘渐熄。 半空中，莫烨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那颗赤蕉果悠悠漂浮。 “meimei……” 千年相伴，在这一刻，终是敌不过生死分离。 情至深处，悲泣无声。 “meimei，你那么傻，都怪我不能阻止你……我不配当你的jiejie……” 回想起方才的一幕，苏灵儿呆呆道：“天啊！怎么会这样！” 片刻的沉寂后，莫楠缓缓挪动身子，朝着众人跪下：“诸位，对不起，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那药珠乃是摄人性命的启魂珠。实在对不起，我并不是有心害你们的，我只是……” 她抽泣一声，接道：“其实，主人早就告诉我云英萱草的存在了，是我一直瞒着meimei没有告诉她。我知道，她在很多年前就开始痛恨我了，把我当成她成仙的威胁。以这种心性，即便不出去害人，也注定无法成仙。身为jiejie，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消散……虽然我知道赤蕉果总有成熟的一天，但我总想着，能挨一天是一天。我们二人相伴，纵然亘古寂寞，但总是胜过现在……” 虹颜接道：“所以，五百年前，当那些玄门之人闯入枯石洞时，你生怕他们得到仙草，故而设计用启魂珠害死他们。你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希望你的meimei好好活在世上。”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私欲……”莫楠抽泣着。 苏灵儿揉了揉眼请，当她得知了事情真相，再面对眼前女妖，想恨也恨不起来了。 云鸿摇了摇头，叹声道：“什么害不害，现在倒是我们害了你们……” “云公子不用自责，这件事与你们无关。就算你们不来，再过两百七十年，我们同样要面对今日的结局。这一切都是天定的，早晚都是要发生的……不在今日，也在明日。” 玄月问道：“莫烨姑娘算是死了？她还能投胎转世吗？” 莫楠一笑，反问道：“生死轮回，难道……真的需要这么执着吗？”叹了口气，又说道：“我在此地历经千年岁月，至今为止，我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早已经分不清了……” 听她说出这般寂寥的言语，众人皆沉寂下去。 她一笑，扯过话题：“这颗赤蕉果灵力惊人，但想来主人或已身陨，便送给你们当做赔礼吧。” 云鸿一惊，问道：“那你呢？” “我？”莫楠怅惘一笑，转身望向身后的赤蕉树：“赤蕉树已结果，接下来便要面临败落。正如日月潜息、四时更替，不觉之间，万事万物已然遵循了天道轮回的轨迹。纵然meimei没有成就仙体，但我……却也要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消散……怎么会是这个结果！”苏灵儿愤愤道。 莫楠回首一笑，反而带有一丝淡然，说道：“你们不用觉得愧疚，能从漫长的寂寞里解脱出来，这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正如meimei一样，明知是死，却愿以生命换取刹那的芳华。”说完，缓缓闭上双眼，自语道：“meimei，主人，莫楠来了，你们等我……” 花絮纷飞，她的身影渐渐淡去，恍惚之间化作一道烟岚，随风远逝。 看着两姐妹相继消散，众人心中都有如秋风拂过，悲凉而沉重。 静默许久，每个人都在反思二女带来的教训。都说修炼成仙是一件好事，但眼下看来，这也未必。若要说此事错在莫烨，是因为她的执念而引发了这一系列的故事，那不如说此事错在天道。赤蕉树一生只能结出一颗果实，但却诞生了两个树灵，这难道不是天道的纰漏吗？ 莫烨虽有执念，但这只是她不屈服于命运。我命由我不由天，即便身死也要换得刹那芳华。她敢于向天道发起挑战，纵然结局不幸，但她迸发的精神火花却足以震撼天地。而莫楠不顾一切阻止meimei成仙，看似在抵抗命运，实则是向命运在低头。正如她所说，一切都已经注定，不在今日，也在明日。她知道这些事终将发生，所以只求安度余生。 现在看来，纵然meimei杀人，jiejie害人，但她们两人谁都没有错，甚至值得人惋惜。 如两姐妹所说，赤蕉果一旦结成，保护赤蕉树的结界就会消失。只是片刻公主，头顶的紫色光幕换成了春日湛蓝的天空。众人这才发现，所谓的百草秘境就是太白峰西面的一个山谷。此刻，巨大的赤蕉树因为几番花开花落，已经成为了一个光秃秃的树干，然而因为灵力激荡，附近长出了许多花草，看来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恢复往日的繁华景象。 沉默之中，云鸿走向空中漂浮的神物——赤蕉果。 这赤蕉树虽是铁树一类，但结的果子却与铁树果截然不同。果子滚圆，只有普通杏子的大小。果皮有些开裂，里面流动着一道道如水的光华。走到跟前，赤蕉树特有的香味飘散入鼻，倒是将心底不好的情绪驱散许多。 虹颜道：“这果子灵力惊人，若胡乱服用必爆体而亡，先收下吧。” 云鸿点点头，当即神念一动，发出一道浩然正气将其包裹起来，随后收入正气炉。 苏灵儿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好了好了，快回山吧，我累死了。” “你们先回去，我察觉到这附近还有一些异样的气息，恐怕是一些小妖精，查探完我就追上你们。”虹颜说道。 众人相视一看，点头同意，纷纷御剑离开。 等他们走后，虹颜缓缓走向了赤蕉树的遗骸，眉目之中流露出一些异样…… “我先回去了，累死我了，鸿哥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啊！” 刚到终南山，苏灵儿就迫不及待的回房睡觉，当即辞了众人。经过这几日舟车劳顿，玄月也觉得疲惫，与众人一番告别后也回房休息去了。 原地只剩下幽若和云鸿。 风儿吹拂，让两人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似乎是回忆起枯石洞中，劫后相拥的情景，此时独处不免有些尴尬。 幽若立在原地，任由春风吹散她乌黑的长发，素日里冰冷如霜的脸上，微微映出一抹桃红。此刻望向云鸿，乌黑的墨瞳中不免流露出一份温情。 云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缓缓挪步过去道：“那个，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 “云鸿。” “额……有什么事吗？”云鸿一抬头，见她看着自己，急忙低下了头。 然而下一刻忽然感觉手心一热，被另一只滑嫩的手握住了，幽若道：“我看那边桃花盛开，不如去转转吧。” “额，好……”云鸿不觉握紧了她的手。 转过几处楼阁，四周已无人烟，深处正是一片灿烂的桃花林。 远山横斜，云海跃动，桃花如雨。还记得上次和幽若于云海之上俯瞰千山，她对自己说过的一些话。那天她的面容是冰冷的，似乎还有些痴怨。但今天她却很少见的展露出笑颜，看人的目光也变得柔和。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行路间，幽若柔声问道。 云鸿想了想，他来终南山当然是为了去元之界域救回静萱。这次百草窟之行本就是一次意外的旅途。如今完成了，他绝不能再等下去。心中已有打算，明日就去面见掌教。念及此处，又怕说出来幽若不高兴，顿了顿，转移话题道：“明日我打算跟虹颜兄下山，安置被莫烨杀害的山中百姓。”说完，傻傻一笑，她不希望幽若因自己而带有情绪。 “那后日呢？”幽若又问道。 “后日……”云鸿愣了愣，皱眉道：“这……山下受灾的百姓甚多，一日怕是处理不完吧？后日，当然是继续做完这件事情。”他急忙转过头去，避免直视幽若的目光。 见他说的含糊，幽若干脆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去找你的静萱？” “啊？”云鸿一脸茫然，没想到自己刻意避免这个话题，还是被她挑明了提出来。只好道：“要去元之界域，必须掌教同意使用飞仙台，我是有打算明日去求见掌教。” 说的是实话，幽若却不觉松开他的手，淡淡的应了声：“我还以为你忘了。” 云鸿一阵傻笑，不知如何接话。谈及静萱的话题，两人总是莫名无语，确切的说应该是一种尴尬吧。虽然两人的心中都存在对方的影子，但她们的关系似乎永远因为静萱停滞于此。 “幽若，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百草秘境这么多的事……”云鸿终于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幽若转过头望着他，反问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是不相信……只是……”云鸿的确有些不相信，毕竟这世上哪来这么巧合的事情？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大幽皇宫中藏宝无数，其中就有很多上古仙人的手札孤本，我的确是从一本上古仙人的手札中得知，这本手札的作者似乎是远古时代，一个叫做紫萱的仙子。你如果实在不信，等回幽京后我取来给你看就是。” “什么？！紫萱仙子！”云鸿惊诧无比，难道莫楠和莫烨的主人真是紫萱仙子！ 幽若见他反应有些异常，反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幽若，实话告诉你，我曾在梦里梦到过一个叫紫萱的仙子，还梦到一个叫飞鸿的上仙，还有一个叫百花谷云英泉的地方，反正很神奇，那些人和事就好像是真实发生的一样。我不知道我梦里的这个紫萱，是不是你说的这个紫萱。” “梦境不会凭空而生，万事万物都存在因果关联，或许是你，与他们两个有缘吧。”幽若随意说道。 “有缘……”云鸿挠了挠头：“他们一个是上仙，一个是仙子，我可不敢攀高枝。” 说到这里，幽若忽然转过头来，一脸认真的望着云鸿：“云鸿，我问你。” “问我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而我们是势不两立的双方，你会不会杀我。” 云鸿没想到她会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摇头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你呢？从西山开始，一路下来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谢你都来不及呢。而且我相信，你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有自己的原因和依据，你绝对不是一个蛮横无理姑娘，所以你不会变成那样。就算真的有那一天，我也会向你问清楚事实，而不是打打杀杀，那样解决不了问题。” “谢谢你。” “谢我什么？”云鸿稀里糊涂的。 “没什么，你明天还要下山，早点休息吧。”幽若不愿多说，缓缓转身离开。 “等等！”见她要走，云鸿才想起来一件事。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精美的绢布。缓缓打开，里面小心包裹着几片零散的紫色花瓣。递给幽若说道：“你那个‘浮生忘忧’的香囊，不是还差一味紫萱花作为香料吗？这些花瓣你看够不够？” 幽若愣在原地，有些吃惊。催熟赤蕉树时发生了强烈的爆炸。她一直以为，那朵紫萱花或已在爆炸中化作齑粉，或已与赤蕉树本身的花叶混夹在一起，难以寻觅，故而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谁知云鸿却把这些残花一片片收集了起来！ “只剩残花了，不过制作香料应该可以使用吧。”云鸿傻笑道。制作香料，总是要把花儿碾碎的，因此，所谓残花其实并不妨碍香料的制作。更何况紫萱源自仙界，即便调零了，那种浓稠的花香也经久不散，胜过其它花儿许多。 见她呆愣着，云鸿讪讪伸过手去：“快拿着吧。” 幽若嘴角勾出一丝微笑，伸手去接，谁知却被他就势握住指尖，顿时一惊，听他说道：“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笑起来的样子比你冷着脸好看多了，我希望你笑口常开。” 幽若猛地将手指抽回，收起紫萱花瓣，也没有答他，转身就要走。迈开几步，才留下一个问句：“恕难从命。本宫乃是一国公主，岂能随意嬉笑？” “没让你随意，对我就行……”看着她远处的娉婷背影，云鸿心中一甜，喃喃自语。 次日清早，卯时三刻，云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起来开门，来者竟是苏灵儿和虹颜。苏灵儿一脸喜色，迫不及待道：“鸿哥，我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喜事！” “什么事这么高兴？”云鸿随意问道。 苏灵儿嘻哈道：“昨天，师叔和掌教秉烛夜谈，三番五次求情，掌教终于答应了给你使用飞仙台！”顿了顿，却又撒嘴道：“不过，等你那什么静萱回来了，你可不准不理我！” 云鸿睁大眼睛望向虹颜，似乎无法相信。 “这是真的？” 虹颜一笑道：“我想灵儿再胆大，也不敢当着我的面撒谎吧。” “师叔！你干嘛这么贬低人家！”苏灵儿鼓了鼓嘴。 云鸿难以按捺心中的喜悦，他本打算今天去找掌教，谁知虹颜竟自己前面扛下了这重担，当下朝虹颜三拜。 虹颜扶起他，淡淡道：“我们之间，无需言谢。” 春寒料峭，清晨还是有些冷意，云鸿急忙取了上好的茶叶，给他们二人泡一杯绿茶暖身。 虹颜结果茶杯并没有喝，反而话音一转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虹颜兄请说。” 局促片刻，虹颜才道：“幽若姑娘走了。” “叮——”茶杯盖从他手中滑落，碰撞在杯身上，索性没碎。云鸿的心头仿佛被针尖猛地刺痛，只在瞬间便化为失落，像是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心中空荡荡的，许久才问道：“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要走？” “昨天夜里，大概是丑时。听说是皇帝下了诏令，招公主回国，派了数百名禁军来接送，说有紧急的事情要交给她。刚好贫道从重阳宫回去时撞见，当时是我送她走的。”虹颜说出实情。 “这样啊……怎么招呼都没打一声……” 虹颜说道：“当时我还问了她，要不要跟你告别，她说不用，只让我转告你：她回国后会向皇帝请求，尽快给你和静萱姑娘赐婚。侯府那边她也会常照看，希望你在终南山安心修行，莫要多想，有缘再见。” “就这些？”见虹颜不说话了，云鸿追问道。 虹颜点点头：“就这些。” 半晌沉默。 不觉想起昨日下午，无意与她说的几句话，在此刻却成了临别之言，此之一别，千山万水，却不知何时再见。 虹颜觉得，这种时刻应该让他静一静，拉着苏灵儿走了出去，说道：“你好好休息，飞仙台的相关事宜我已经安排妥善，你准备好随时可以过去，我先去那边等你。” “多谢。”云鸿一拱手，目送他们离去。 这个动作保持了很久，似乎目送的不仅仅是虹颜和苏灵儿，还有那早已远去的倩影。 茶已凉透，但仍是满满一杯，没有人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