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误闯仙庙,白狐小颖渡劫
欧阳颜转头看去,见不远处的小树林中,两只野熊正在相互缠斗,打得不可开交。而在两只野熊身前,正有一只受伤的白狐,眉眼微合,奄奄一息。显然这两只野熊是因为这一只受伤的白狐而争斗。欧阳颜见此情景,不由皱了皱眉。 他自幼苦读黄老之学,对于自然界中的生存之道,无心干预。欧阳然也是如此,但因为小红马受伤一事受到些许感染,怜悯道:“大哥啊,那只白狐好可爱,不过今日注定要成为那两个大块头的盘中餐了。” 欧阳颜道:“天地万物,生死有命,我们不用多管。” 欧阳然摇了摇头道:“大哥,方才小红马摔伤了,我总觉得心中有愧,若不是我任性贪玩,小红马也不会断腿。我看还是救救那白狐吧,见死不救,实非大丈夫所为。” “哈哈!”欧阳颜朗声一笑,点了点头,对欧阳然投去赞许的目光。 欧阳然不解,问道:“大哥,你笑什么?” “我是在高兴,我的然弟,终于学会什么叫做‘仁慈’了。我虽无心救它,不过既然你开口了,便出手相救好了。”欧阳颜健步迈出,手拨大圣遗音,弹出一阵摄魂的琴声。 两只野熊本是被琴声吸引而来,此刻再闻琴声,顿时怔住了。欧阳颜上前一步,呵道:“孽畜,还不退下!” “吼吼吼!”两熊似乎听懂了欧阳颜的话,恋恋不舍的望了几眼白狐,最终慌乱逃进山林深处。 欧阳然见状,直在旁拍手称绝。他没想到,大圣遗音不仅能奏曲,更有神鬼莫测的仙神之力。见两只野熊落荒而逃,欧阳然赶忙上前,去看地上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白狐。 “血!它流血了!大哥,你快点过来!”欧阳然轻轻抱起那只白狐,眼中露出怜惜之色。 白狐的皮毛白如霜雪,身上没有半点狐狸的sao臭味,反而有一缕淡淡的香气。在它的后腿处有一道寸长的划伤,似乎是被野兽抓伤的,上面的血液已经干涸,伤口也已结疤。欧阳然伸手一摸,发现它后腿的骨头断了。此刻它已昏迷,只剩下腹部还在微微颤抖。 欧阳颜走过来,望了望这只小狐狸:“让我看看它的伤势。” 欧阳然将狐狸报给欧阳颜,他说道:“后腿骨粉碎,断成四截,就算强行接上日后也是个跛足狐狸。应是前几日雪崩时被大雪压断的。后来又遇上了些野兽,强行逃脱,一直撑到今日。然弟,天地生灵,生死有命,我看还是不用救了。” 欧阳然浓眉一蹙,哀求道:“大哥,好人要做到底!” 欧阳颜摇了摇头。 “大哥,你不是懂医术吗,求求你,救救它吧。” 见他久久纠缠,欧阳颜终是松了口:“也罢,天地万物,皆有灵性,我们将它带回去,我帮它简单包扎一下。至于能不能接上断骨,能不能活命,还要看这只狐狸的造化。” “好!”得到大哥同意,欧阳然高兴的跳了起来。 欧阳颜抚摸着白狐的皮毛,凑上鼻子闻了闻,发现这只狐狸特别的香。他反复思索,终于想起《太平广记》中有过记载,书中只写了“通体异香”、“洪荒绝种”、“世间罕见”等词汇。欧阳颜愣了愣,心道:难道这只白狐就是传说中的“香狐”?若真如此,这只狐狸将价值连城。心中这么想,便决定要好好救治这只狐狸。 接骨不难,恢复才难,欧阳颜想到,或许可以用上大圣遗音。望着手心里松鼠大的白狐,欧阳颜越来越喜欢。 当晚,处理完相关事宜,欧阳颜便专心为这只狐狸治疗起来。他查看了其后腿上的伤口,发现已经结疤,无需处理。但因为虚弱,小狐狸从穹窿山中带回来一直昏迷不醒。欧阳颜只好用夹板固定住它的后退,再用刀子切开伤口,将里面破碎的骨头取出来。一翻复杂的处理后,再用针线缝合,终于将其腿部的骨头接好。 随后,欧阳颜取来跌打损伤膏、龙虎续命丹等几种中药。这些药都是人间极品,尤其是龙虎续命丹,但凡垂死之人服用,便能增加数年寿命。将这些药研磨、涂抹在伤口上,还有一部分与清水混合,强行灌入了小白狐的肚子中。 弄完这些,月已偏西,欧阳颜更是满头大汗。 “哎……小狐狸,本公子可是下了血本了,你要再不活过来,我也没办法了!” 小狐狸似乎听到了欧阳颜的话,喉咙里轻叫一声。 欧阳颜一惊:“嗯?醒了?” 当他去查看时,却发现小狐狸两眼紧闭,依旧昏迷。欧阳然摇了摇头,将它放在一个铺满棉花的竹筐中。自己走到一边的凉亭力,袍袖一挥,取出大圣遗音,凝神观望远方。片刻后在亭中坐了下来,将大圣遗音放于膝上,而后素手挥弦,于是在江南温婉的山光月色中,一缕优美清淡的琴声幽然传开,没入闪烁的星辰,没入迢遥的迷梦。 “啾……”不知何时,竹筐中的小白狐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声。 因被琴声所掩,欧阳颜浑然不觉。耳闻琴音传响,好似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它的毛皮。小白狐的思维逐渐清醒,它发现自己的断腿竟被接好,而且处在一个舒适的环境中,似乎是自己的狐狸窝。透过竹筐的间隙,小白狐用乌溜溜的黑眼珠,偷偷望着那亭中之人。那一幅无辜可爱的模样,傻乎乎的。 它抽了抽鼻尖,不敢妄动,只是静静的听着那之音,静静的望着那奏曲的男子。只可惜月色掩映,它无法看清弹琴人的脸庞,它只知道,那一人一琴,这辈子注定烙在了它的心中,挥之不去。 东方渐白,那缕幽静的琴声渐熄,欧阳颜打了个哈欠。 听闻大圣遗音有安神之效,欧阳颜一夜弹奏,全是为了那只小白狐。他走到竹筐前一看,见它呼吸平稳,看样子已经醒了,此刻只是睡着了。他明白是大圣遗音发挥了功效。抚摸着它的毛茸茸的头,不忍惊醒它,悄悄走回房间,躺下小睡片刻。 这一睡,直到上午巳时,当他醒来时,门外丫鬟过来传话。 “少爷,不好了!” “什么?!小狐狸跑了?” 那丫鬟跪地求饶:“大少爷,是奴婢睡过了头,少爷饶命!” 欧阳颜摆了摆手,让那丫鬟下去。他坐在床上定了定神,心中难免有些沮丧。香狐乃是稀世珍品,本想等它成长起来,取其毫毛,做一支香狐笔,看来这个计划是无法实现了。 起床后,过了不久,欧阳然来给哥哥请安。 听闻香狐丢失一事,欧阳然也觉得有些可惜。他将大哥拉出了屋,到了西山亭中,神神秘秘的说道:“大哥,狐狸虽然丢了,不过我有另一件东西送给你,不知你喜不喜欢。” “送给我?”欧阳颜挠了挠头,说道:“你要送给我什么?” 欧阳然得意道:“哈哈,你猜!” 欧阳颜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不猜,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诈。” “哼!你把你弟弟想的这么坏!” 欧阳颜朗笑一声,欧阳然沉不住气,从背后拿出一物。清光一闪,竟是一只精致的玉箫,用极品秀玉制成,色呈纯白,入手温而不凉,端的是箫中绝品。欧阳颜注目玉箫,顿时心生欢喜,这支玉箫若是配上大圣遗音合奏一曲,定能演奏出千古之音。 欧阳然晃了晃手中玉箫,道:“大哥不喜欢吗?不喜欢我拿走了!” “慢——” “嘿嘿!”欧阳然笑了笑,接道:“我知道,大哥也是喜好乐器之人,让你平白无辜的拿出大圣遗音,心中定有不舍。因此小弟取了前年圣上钦赐的秀玉之髓,取其精华,连夜打造,这才制成了这支玉箫,希望大哥能够喜欢。” 听到这些话,欧阳然热泪盈眶,他发现,不知何时,弟弟长大了。 “大哥,你怎么了?是沙子进到眼睛里了?” “我……我没事……” 欧阳然郑重道:“大哥,你要答应我,此玉箫代表我们兄弟的情谊,你要一辈子带在身上。”说着,他话音一转,又道:“当然啦,你也要记得,在你离世前一定要毁去此玉箫。都说玉石有灵,可以保存缘分,若不毁去,缘分难断,下辈子我又要做你的弟弟!” 欧阳颜不解,问道:“怎么?你这么不愿做我的弟弟?” 欧阳然白了他一眼,道:“那是当然,下辈子,我要做你大哥!” “哈哈!”两兄弟相视而笑。 见到这一幕,在旁观看的云鸿心中也觉得一阵温暖。莫名想到自己的弟弟——云寒。云寒是他唯一的弟弟,他们两自幼不和。因为高芹的事情甚至产生了一些误会。如今云鸿也在想,日后,如何才能化解他和云寒间的仇恨? 次日,老者出兵西番,两子相送,西出穹窿山而返。 临走前,老者一再交代:“大圣遗音意义重大,千万不能落入别人之手。” 两子谨记教诲,目送老者离去。 这日下午,两兄弟互赠琴、箫,欧阳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圣遗音,欧阳颜得到了秀玉制作的玉箫。自此,欧阳府在两兄弟的管理下欣欣向荣。直到七年之后,安宁才被打破。 眼前撩过一道水波,历史的长河再次前进。 七年后,*大败吐蕃,大将仆固俊斩杀敌军将领,传首京师,普天同庆。 然而,盛事之下,往往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很不幸,两兄弟的父亲在此次大战之中英勇牺牲。而当朝皇帝无道,老者战死疆场,但对有功之将的后人竟没有丝毫关照。欧阳府在大唐虽有些名望,但说到底是一介寒门,未能封侯。因为老者之死,整个欧阳府开始走下坡路。 仅仅半年,欧阳府在苏州的私人财产便被征收大半,转而沦为二流门第。 又过半年,家中奴役被遣散大半,私人园林也被迫变卖成银钱,加上那几亩农田,还有在城中开设的几间作坊,这才能勉强维持生计。这等结局,和赤煊十年时的云侯府相比颇为类似。或者说,欧阳府比云侯府还要惨。毕竟,云侯府是世家,每年还能拿到百两的俸禄。 兄弟两人相依为命,因为家中落魄,虽已二十余岁,但至今未娶。 正值深秋,阴雨连绵,让人心生压抑。 屋中,欧阳颜正在算账。因朝廷又要发起对突厥的战争,这几日正大肆搜刮老百姓的钱财。尤其是像欧阳府这种,曾经有过辉煌,如今丢了势,便成为那些兵将压榨的首选。粗略一算,他发现,家中的粮食已经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这时,欧阳然走了进来。 “大哥,我来了。”比起欧阳颜,他的模样苍老了些许。 方才二十三岁,正当年轻力壮的盛年,但额头却生出了些皱纹,不复往日风度翩翩的少年模样,显然是日夜cao劳所导致。不过就这幅样子,却让一旁观看的云鸿颇为震惊。 他这个样子,像极了一个人! 那挽起束发上,斜扎着一根浅黄色的方巾。眉头微蹙,永远萦绕着一股伤愁。青衣加身,宽袖下垂,乍一看去又依附这一股淡淡的书生意气,这人分明就是司空浩然的年轻版! 直到这一刻,云鸿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通过某种神秘的力量,难道进入了司空浩然与虹颜仙长的前尘之中?司空浩然、欧阳然;虹颜、欧阳颜;大圣遗音、玉箫。不仅是人长得相像,就连名字也极其巧合,甚至是物件也一模一样。难道说,他们两个是亲生兄弟?但这似乎不太可能,大幽离唐朝已过去足足三百年!三百年,沧海桑田,就算欧阳颜成为地仙而不死,欧阳然也定然死了。 诸多谜团萦绕心头,让云鸿百思不得其解。他深吸了口气,静静观看。 欧阳颜见弟弟来了,赶忙让他坐下。 “大哥,到底是什么事?这么仓促的叫我赶来?” 欧阳颜叹了口气,将账本递给他,说道:“近日朝廷起兵征讨突厥,大肆赋税,除了祖产,府中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若是将银钱拿出,这个冬天恐怕没钱买粮食了。” “什么?”欧阳然愤怒道:“这个天下,真是要灭亡了!” 欧阳颜摆了摆手,道:“什么天下兴亡,这种事,不是我们能断言的。还是想想如何找一些粮食过冬。今年长江洪涝,瘟疫频发,庄家死了大半。若找不到粮食,大伙都得饿死!” 欧阳然点了点头,想了会道:“正值秋收,听说穹窿山上有不少番薯。” “番薯?”欧阳颜愣了愣,这话不假,他也常常听说,苏州城内有不少穷人吃不起饭,只好去穹窿山挖番薯吃。番薯可以长时间存放,泡水之后还会涨开,用来填饱肚子的确是再好不过了。 “也好,叫几个人,带上家伙去穹窿山挖番薯!” “好咧!” 这日下午,欧阳家两兄弟,带着四、五个年轻的奴役,扛着铁锹上了穹窿山。 虽说外面的世界兵荒马乱,但穹窿山中依旧恬静。 听着清脆的泉流声,众人踏上了熟悉的官道。一眼望去,佳木葱茏,云烟缭绕,两人不觉晃神。这一眼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父亲带兵征讨西番的情景。想到这里,两人泪眼汪汪,一番缅怀才抹了眼泪,继续前进。似乎是天公不作美,走到一半,山间忽然腾起雨云,哗啦啦下了一场暴雨。众人四散,各找地方躲雨,不知不觉兄弟二人与众人分散开来。 看着四周复杂、泥泞的山路,欧阳然有些焦虑。 惊雷阵阵,暴雨连珠,两人手拉着手,四处找地方躲雨。可惜深秋之际草木凋零,树木都成了光秃秃的枝干,走到哪里雨水都是倾盆而下。加上这场山雨来的太急,先前没有半点征兆。如此一番胡乱奔走,两人已误入穹窿山深处。 “大哥,这里是哪儿?”欧阳然喘了口气。 欧阳颜愣了愣神,说道:“我也不知道,先找地方躲雨再说吧!” 便在这时,一道惊雷闪烁,天地间一片彻亮。冥冥中远方露出了一角飞檐。欧阳然眼尖,看到了山林深处隐现的建筑,叫道:“大哥,那里似乎有户人家,我们过去看看!” “好,快走!”欧阳颜应道。 跃过几片泥潭,两人看到一块巨石后建着一座荒废的破庙。欧阳然本以为是一户人家,见是破庙有些扫兴。庙门没有门牌,两人走了进去。这破庙荒废已久,又淹没在大山深处,久无人烟,屋顶到处漏雨。欧阳颜见庙中供奉着一尊神像,竟是一个狐仙。 “狐仙庙?此地为何要建狐仙庙?”欧阳颜颇为不解。 欧阳然打探了这破庙一番,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处不漏雨的空地。然而令他觉得奇怪的是,这角落里竟堆满了干草,旁边还有个火坑。他即刻意识到,这里有人居住? “大哥,这里似乎有人住!” 欧阳颜道:“朝廷无道,世道混乱,有人沦落至此也不足为异。如此倒是方便了我们二人。你把干草铺一下,升起火堆,先把衣服烤干。等雨停了再去山中挖番薯吧。” “恩,好。”欧阳然点了点头,开始铺草生火。 欧阳颜走到那尊狐仙神像前面,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他虽是读书人,不语“怪力乱神”。不过世人无知,即便是圣人所了解的东西依然有限。加之现世神异之事颇多,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入狐仙庙,岂能不拜狐仙? 当欧阳颜拜完三拜,天上雷声大作,暴雨飞洒如瀑。 欧阳然铺好干草,抱怨道:“这就奇怪了,夏天都过去了,怎么还打这么大的雷?” 欧阳颜说道:“或许是世道将变吧。” “呼呼——”忽然,背后扬起一道冷风,欧阳颜浑身一震,即刻回头去看。 雨中一道人影窜动,朝这边飞奔而来。 欧阳颜一愣,以为是失散的下人,谁知放眼一看竟是一位姑娘。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衣,因被雨水沾湿,黏在身上,将她那凹凸有致的身姿映衬得绝美无暇。隔着老远,虽没看清她的面容,但这惊鸿一瞥,却让欧阳颜整个人痴了。 他急忙脱下外衣,当做雨伞,冲了出去。 走近欧阳颜才发现,这位白衣姑娘竟是一个跛子! 她一路狂奔,口中惊呼不绝,似乎正被什么东西追逐。但挑头看去,其身后空无一物。唯有天雷震响,让人心中生畏。 “姑娘,姑娘!”欧阳颜运起身法,掠空而去。 “啊!”白衣女子面露惊容,头也不转,只是一味的朝前狂奔。 “扑——”她一头栽进了欧阳颜的怀中,并紧紧的抱着他的身躯,手劲之大,让欧阳颜都感到窒息。 欧阳颜高举外衣,勉强将倾盆的雨水挡住,只听那姑娘喊道:“救我!救我!” 欧阳颜皱了皱眉,放眼四周,不见豺狼,也无猛虎,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你……你怎么了?” “咔嚓!”雷霆怒响,一道电光奔腾,怀中女子惊叫一声,硬是埋头将欧阳颜抱得更紧。 这时欧阳颜才意识到,这姑娘是害怕雷电。忙道:“姑娘,你别怕,我们到前面的破庙里避一避,没事的。” 欧阳然一边说,一边缓缓移动脚步,那姑娘也跟着他前移。少时两人进了破庙,那白衣女子的才放松了些。她轻轻松开臂膀,意识到自己抱着一个人,抬头一看,但见一张温文尔雅的俊脸现于眼前。刹那间,芳心撩动,她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一个淡忘的缩影。 “是你……”她睁着圆滚滚的大眼,口中轻叫一声。 而这时,欧阳颜才得以见到她的面容。那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新月般的淡眉下,水汪汪的眼睛含情凝睇。乍一看去,她就像一位天真无邪的邻家小妹,没有历经人事,似一张白素的宣纸,白如那柔洁的衣裙,素如那冰肌莹彻的脸庞。 “姑娘,你认识我?” 白衣女子不曾回答他,只是断续说道:“是你……真的是你……” 欧阳颜满头雾水,他与这姑娘素未谋面,根本谈不上认识。便在这时,生完火堆的欧阳然见哥哥进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貌美的女子,两人举止亲昵,不由上前,轻轻咳嗽两声:“大哥,这位是……” 直到欧阳然开口,欧阳颜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这位姑娘。《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两人自小学习圣人言论,在方面上十分重视。慌乱中,欧阳颜将怀中女子推开。似乎是有些尴尬,他目光不定,转而望向庙外,但又忍不住瞥向那女子。 欧阳然上下打量了这位姑娘,也觉得此女月貌花容,是人世间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不觉间心田悸动,显然对她颇有好感。他从未经历男女情事,赶忙垂下眉目。 “我不认识,方才在雨中遇见的,我本以为是大牛他们。”欧阳颜急忙说道。 “雨中遇见?”欧阳然皱了皱眉。 这深山老林,渺无人烟,怎会平白无故的出现貌美女子?他自幼好学,读过不少志怪小说,想象力颇丰,听大哥这么一说,心中生出些疑虑。转身望向那姑娘。见她自从进了庙中,但闻天雷炸响,依旧畏手畏脚,而且脸色苍白,明显是心虚所致。他心中暗道:“身正不怕影子歪,这姑娘畏惧雷电,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想着,他走上前去,行了个读书人的礼节:“不知姑娘从何而来?” 白衣女子双手挡在胸前,见欧阳然问她,也不回答,眼中露出无辜的神色。 “呜……” 欧阳然挠了挠头,问道:“姑娘,你哭什么?” 白衣女子不答,但见欧阳然凶神恶煞,语气不善,更是哭闹得厉害。天下男人最厌女人哭闹,见她无故哭泣,欧阳然顿觉头晕脑胀。自己又没冒犯她,这姑娘怎么说哭就哭? “姑娘……这个,在下欧阳然,不知姑娘芳名?” 话音未落,惊雷炸响,紫电横空。 白衣女子惊叫一声,一头扎进了欧阳然刚铺好的草堆中。她将头埋入膝盖,双手捂耳,惊呼中带有慌乱。欧阳然见状心中懊恼,这姑娘怎么这么无礼?那草堆是他刚铺好的,被这姑娘一搅,待会又要重铺。他气不过,便要上去质问,却被欧阳颜拦下。 “弟弟,让我来。” 欧阳然冷哼一声,双手叉腰,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欧阳颜走到白衣女子面前,见她双手捂耳,心中有些纳闷。见她衣服都湿透了,便从火堆中取了根火把,靠在她身旁。兴许是火把的温度给她带去些许暖意,她渐渐安静下来。不久后,她抬起头,面色仍旧苍白。 “姑娘,你没事吧?”欧阳颜柔声道。 见她不答,欧阳颜又问道:“姑娘,你是苏州城的人吗?” 这时雷声渐熄,白衣女子的情绪才松懈了些。她四处张望,随后猛地松了口气。一愣神,注意到欧阳颜在跟她说话。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那纯洁的眼珠中,露出一丝天真的情绪。她语音怯怯,试探的问道:“你……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欧阳颜无言以对,此地别无他人,不是跟她说话还能跟谁? “姑娘,我是在跟你说话。” “嗯!”她用甜甜的声音回应着欧阳颜,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我知道,我们会再见的。” “再见?”欧阳颜颇为纳闷:“姑娘,之前……我们有见过面吗?哦,对了,我欧阳府在苏州城内名望颇高,在我的印象中,姑娘你的面孔很是陌生,你应该不是苏州城的人吧?” 白衣女子点头道:“嗯,我不住城里。” 欧阳然接道:“姑娘家住何处,这荒山野岭的,十分危险,我送姑娘回家吧。” “我就住在这里啊!” “什么?!你住在这里!”欧阳颜面露惊容。 见对方失态,白衣女子赶忙捂住小嘴,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半晌见对方没有反应,才泪眼汪汪的说道:“其实……其实我以前不住在这里的!可是,自从爹爹娘亲被人害死了,我孤苦一人,只好搬到这里来住。至少……这里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欧阳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牵扯出一些伤心的往事,赶忙住嘴:“在下欧阳颜,还未请教姑娘名姓。” 白衣女子眨了眨眼,道:“名字?我……我叫……我叫小颖!” 欧阳颜稽首道:“原来是颖儿姑娘。” 抬起头来,但见小颖给自己投来一抹微笑,他整个人顿时痴了。这一刻,他似乎闻到了小颖身上那一抹女儿家特有的体香。一般的大家闺秀,整日涂脂抹粉,身上沾染的都是胭脂的俗气。但小颖身上的香味极其淡雅,淡而有味,雅而生香,这是一股很特别的香味。 小颖见他盯着自己,纳闷道:“你在看什么?” “啊?”欧阳颜定了定神,急忙道:“没,没看什么!对了,我们兄弟是苏州城中的人家,本是来山中挖番薯过冬的,偶遇大雨,这才误打误撞进了此庙。有所叨扰,还请颖儿姑娘见谅。” “你们是来挖番薯的呀?” “没错,今年长江洪涝,灾情严重,农作物淹死大半。我听说穹窿山中有大量番薯,这才出此下策。”欧阳颜向她说了近况,又道:“姑娘可知那些番薯生在何处吗?” 小颖听闻,顿时拍手高兴道:“恩,我知道呢!” 欧阳颜精神一振,没想到这一番误打误撞,竟找到了番薯的生长地。却见小颖指着窗外,说道:“只要翻过那座山,后面有个山谷。谷中有一块好大好大的平地,里面长了好多番薯。那个地方可美了,不仅有的吃,还四季如春,景色宜人呢!” “想不到山中竟有此福地!”欧阳颜奇道。 “嗯嗯。”小颖似乎很开心,一个劲的点头,她显然对欧阳颜颇有好感。 这时,欧阳然走了进来,说道:“我刚才出去看了看,雷电小了,但西边还有雨云,看来这场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我们就在此休息片刻,等雨停了再去挖番薯吧。” “嗯,如此甚好。” 随后,欧阳颜向弟弟介绍了小颖。两人认识后,先前的一份不愉快也打消了。欧阳然细细打量了这位小颖姑娘,的确生得标志。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天真无邪,甚是美丽。 门外雨潺潺,耳边尽是水响。听着这蕴含动感的旋律,兄弟两人进入了梦乡。 ………… 小颖双手抱胸,蜷缩在火堆旁,虽有两兄弟陪伴,但依旧心绪不宁。 望着门外流动的雷云,一股威压将至。 不知在何时,本已潜息的雷电再次奔腾起来。只闻“咔嚓”一声巨响,天地之间一片蓝紫。小颖大惊,赶忙抱头缩成一团。这时候暴雨已然停了,天空中只剩轰轰闷雷。 “轰!”惊雷电闪,庙中映出一抹妖异的红光。 欧阳然被雷声吵醒,睁开睡眼一看。 这一看,直接吓了他一跳! 只见一只老虎般高大,生有三尾的白狐狸,正摇头晃脑的蹲在庙门口。它眼中散发着妖异的红艳光泽,口中吐出两颗尖锐的獠牙。望天长啸,狐尾摆动,发出一股摄魂的香味。 “妖……妖怪!”欧阳然大惊失色,他从没见过妖怪,这一看,直接被吓得屁滚尿流。 白狐转头忘了他一眼,巨尾一甩,拔腿离开庙中。 彼时,一道天雷破空,声震百里。 欧阳然几乎被吓晕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赶忙去叫欧阳颜。欧阳颜大梦初醒,思维还有些模糊。听欧阳然说,这附近有狐妖出没,更觉匪夷所思。他的武道实力已近宗师,就算有些山精野兽也能应付。只是转头一看,原本躺在自己身旁的颖儿姑娘忽然消失不见,这便慌了神。联想到弟弟口中的狐妖,他脑中的第一印象就是:颖儿被狐妖叼走了! 欧阳颜慌张道:“颖儿姑娘去哪了?她是不是被狐妖给叼走了?” 欧阳然道:“我没看见她。” 欧阳颜似乎要崩溃了,立刻起身,说道:“不行!颖儿姑娘有危险,我要去救她,你在这里等我!”说着,狂奔出去。可欧阳然刚刚受到惊吓,哪里敢独处,也起身跟了过去。 这时黑云压境,天空响雷,气氛压抑至极。只闻“轰隆”数声,连续几道惊雷当头而下,径直落入远方的一丛密林中。一道白影飞窜而出,正是欧阳然看到的那一只白狐。这只白狐天资聪慧,修炼十数年成精,如今正是它渡“四九雷劫”的时机。天上无故响雷,暴雨倾盆,都是因为这白狐渡劫。可惜这只白狐右腿有些跛,没走几步就被一道碗口粗的雷电击中,雪白的皮毛顿被灼成焦色。 白狐在泥水中打滚,身上已经擦出数道伤口,目光流露出绝望。 “嘤嘤……”它绝望的呼唤着,似乎体内的最后一点生气,也要被这无情的雷电所摄取。 彼时,雷云四散,九霄之上现出雷公、电母两尊神祗。二位尊神面带威严,高高在上。 雷公道:“白狐,你未渡天劫,私化人形,已经触犯了天条!” 电母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看在你苦修不易的份上,且不提这些。你既已修炼成型,命中注定有三劫。今日你若能逃过这四九雷劫,日后才能安心的修行!” 白狐“嘤咛”一声,一道白光闪烁,妖身幻化成了人形。 此狐正是那白衣女子——小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