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平生三罪,受封飞鸿大将
赤煊皇帝抬头见到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只是这张面孔,再也不是曾经英姿飒爽的健将。云封因守护墨魂砚,天命之年便显得格外苍老。两鬓白发滋生,即便是用官帽挡住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多年之前,皇帝对云封的印象很是深刻,此刻再见,顿时有了一见如故的感觉。 赤煊帝站了起来,道:“云爱卿,多年不见,你老了。秦王府的案件,你们云府无错,朕特赦你无罪。” “谢陛下!”云封松了口气,赶忙跪谢。 殿外,云鸿听宣后走入了太极殿。望着熟悉的三清圣像,宝相*,盘龙金柱,高立天地,他的内心颇有触动。这里曾是他的人生巅峰;这里曾有他的治国梦想;这里曾让他魂飞魄散。站在此处,太多的回忆如潮水般在心海中起伏。 他说过:此生不负皇室、不负大幽、不负天下,可却负了他自己。 他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昏君无道,他不甘心! 他说过:若有来生,誓要颠覆这腐朽的大幽! 这一刻,当他重新走到金銮殿前的平坦大道,他该何去何从?是复仇?还是认命? 晨光下,云鸿的身影缓缓投入殿内,他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重生之后,他曾经想过,若是前世他不问朝政,不管天下,不去搜集仙器,也不去整顿朝纲,或许自己的结局不会这么惨。三十而立,对于男子来说正该是辉煌的时期,可是他却在辉煌中峰回路转,一夜之间跌入深渊,永不超生。亲人、爱人、事业、理想,纷纷成为梦幻,无处可寻。 这是多么的无可奈何,多么的令人心痛啊。 一步、两步、三步…… 他面无神色,跨进了金銮殿的大门。 周围的人挑头看去,眼中纷纷投去欣赏的神色,这些官员多是昨晚在场的官员,他们都欠了云鸿一条命。 “罪民云鸿,叩见陛下!” 赤煊帝伸着脖子看了一眼云鸿,见他年纪轻轻,一表人才,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老太监提醒道:“陛下,此人还是今年秋闱的解元,现在是司空大人的亲传弟子。上一次,湟江水师府莫进冲起兵造反,此人也从中出力,的确对朝廷有功。老奴还听说上个月,因北方雪灾,不少异地灾民来京城躲灾,此人靠拍卖画卷,捐款数万两,救了很多人。” “还有这等事!”赤煊皇帝一听,眼中放光,立刻说道:“两位云爱卿,你们都平身吧。朕方才说了,这次事情你们云侯府无罪,不要再自称什么罪臣罪民的,你们不仅没有罪,还有功,朕要大大的赏赐你们云侯府!” 云封一愣,听陛下赦免无罪,还要赏赐,便要推辞。倒是云鸿抢在云封前面,磕头拜谢:“罪民谢陛下赏赐!” 云封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可这话被赤煊皇帝听在耳中,却觉得有点意思,问道:“朕已经说了,这件事你们云侯府无罪,你自然也无罪。为何还自称罪民,既然你是罪民,焉有接受赏赐之理?” 云鸿磕了个头,笑道:“陛下,此一事,彼一事,不可混谈。陛下说了,在这件事上云侯府无过,罪民自然能接受陛下的赏赐。但除了此事,罪民还犯有别的罪,故称罪民。” 赤煊帝有些不解,这世上,唯有喊冤枉的,哪里有把罪责往身上揽的?越来越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云鸿,你还有何罪?” 云鸿磕了个头说道:“回陛下,罪民实在罪孽深重。” 听了这话,一旁的云封也蒙了,他这是演哪一出?周围的朝臣听闻也表示不理解。赤煊皇帝更是疑惑,他登基九年,第一次见到这等新鲜事,正因为前所未有,一时也觉有趣:“还有别的罪?那你把你的罪行一一给朕道来。” 云鸿点头微笑,说道:“一宗罪,口不择言。” 赤煊皇帝皱了皱眉,他回忆了大幽的相关律法,似乎没有这项罪责,朝臣们也议论起来。 待四周的声音小了一些,云鸿才说道:“权贵之斗为历朝历代常有之事,本来不足为奇。但自大幽一统天下,又经数代先帝悉心治理,我大幽朝的权贵矛盾日益趋于平缓。不过就在数月前,罪民在国子监静修学习,因口不择言,以权贵矛盾,挑起与南宫府之间的事端,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此事有罪。”云鸿说完瞥了一眼南宫青城。 南宫青城汗毛一竖,没想到云鸿竟然说到了这个问题。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云鸿说自己有罪,那么南宫府便也有罪了,赶忙说道:“云世子言重了。如你所说,权贵之斗历朝历代都不可避免,所以此事与你并无多大关联。”同时,他望向赤煊帝,说道:“而且我大幽朝中,权贵矛盾历来都是由贵族挑起,这其中便以秦王为首。如今秦王倒台,微臣相信,只要大家上下一心,我朝的权贵矛盾自然可以化解。” 赤煊帝点了点头,他本就对秦王恨之入骨,听南宫青城这么一说,心中自是舒坦:“这个权贵矛盾历朝历代都没办法避免,只有大家团结一心才能化解!南宫爱卿说的对,日后谁再敢拿此事做借口,拖出去砍头!” 朝臣听命,立刻下跪,一番应诺。 就在这时,司空浩然也从人堆里站出,毕竟这事还牵扯到国子监,有管教不严的嫌疑,说道:“陛下,此子是微臣的弟子。他年少轻狂,口不择言,是微臣管教无方,还望陛下赎罪。微臣日后定当严厉教导此子,以免发生类似的情况。” 赤煊帝哈哈一笑,转头看向云鸿:“云鸿,既然南宫爱卿不怪罪于你,司空先生也替你求情,如今秦王也倒台了,这权贵矛盾便能逐步化解,此事朕特赦你无罪!” 云鸿磕头拜谢,一脸虔诚,不过却说道:“陛下,罪民还未说完。还有二宗罪,班门弄斧。” 赤煊帝一愣,“班门弄斧”又是什么罪? “你且说来,何罪之有?” “前些日子,罪民因为北门河河神帮一事,深入太行山调查。之后无意受伤,便去北面湟江的水师府求援。无意中又得知水师府的统帅莫将军有反意。故而擅自做主,按当前形式布局,让水师府、河神帮恶斗。最后损失精兵数万,毁坏潭村一带的良田屋舍,千亩有余。”说到这里,云鸿叹了口气:“若罪民不班门弄斧,自作聪明,这些损失……” “云世子——”云鸿话音未落,就被一个大人所打断。 此人正是刑部侍郎张大人,他本来是莫金冲的人,不过那天晚上被神风卫逼迫,被迫在朝堂上公开了水师府的计划,如此一来,为了保命,也只好与水师府彻底划清界线。 “张爱卿,你有何话要说?”赤煊皇帝问道。 “启奏陛下,水师府的计划早从十余年前就开始谋划。而河神帮与水师府之间的恩怨亦是千丝万缕。即便云世子不参与这件事情,等时机一到,水师府依旧会造反。反而观之,有了云世子参与,加快了叛军与河神帮的斗争,此一战我朝未损失一兵一卒,乃是幸事。”张大人不顾一切的赞誉云鸿,就是为了赶快歇过这件事,否则如果大幽府再来一次彻查,发现他本来是莫金冲的人,那么他的人头就不保了。 赤煊皇帝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云鸿不仅无过,还该奖赏!” 云鸿磕头谢恩:“陛下,罪民还有第三宗罪,越俎代庖。” “越俎代庖?”赤煊帝闻言,追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云鸿磕了个头,说道:“前些日子,罪民见北方雪灾严重,不少灾民都跑到幽京城内避灾。每日吃不饱,穿不暖,心生恻隐之心。罪民擅作主张,大肆组织各地画家,以拍卖的方式筹集善款,捐助那些灾民。按理论上说,这件事情本该是当地衙门所为。我这么做,不曾征得衙门的同意,也无上级指示,便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因此请陛下降罪。” 上官达听闻云鸿叙述,即刻站了出来:“陛下,针对云世子所言,臣有一件事要奏。” 上官达是三司使,管理财务。赈济灾民,拨付善款,这些事本该由他负责。发生这种情况,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赤煊皇帝摆了摆手,道:“上官爱卿,你又想说什么?” “这件事其实是微臣疏忽所致。前些日子,北方雪灾,老臣已向幽京四县,各个坊市拨下了救济款、救济粮。可没想到,那长安、万里两县的知县因见拨款数额庞大,动了贪念,竟然独吞了大半。这才导致云世子所说,灾民们吃不饱,穿不暖。事发后两县知县已被砍头。”说到这里,上官达叹了口气:“这件事都是因为微臣的疏忽,还请陛下降罪。” 赤煊帝听闻,说道:“你这么说来,是你的责任,云鸿倒是没错了?” “这……”上官达有些支支吾吾。 一旁,有几个正义的大臣说道:“陛下,此举云世子积善行德,应当无罪。” 赤煊帝同意他们的说法:“云鸿,此事,朕也赦你无罪。” 云鸿听闻,赶忙磕头拜谢。 赤煊帝打了个哈欠,似乎觉得有些累了。这次早朝似乎是这一年中时间最长的一次了。问道:“云鸿,你可还有第四宗罪?” 云鸿说道:“草民叩谢陛下赦免之恩。” 赤煊帝开怀一笑,对方自称草民,便已是无罪了。 朝堂中的气氛得到缓和,然而就在这时,门外有一太监匆忙走进殿中,焦急道:“陛下,大事不好!” 那太监一路跌跌撞撞,显然是情况紧急。 赤煊帝见朝议时间已久,心中有些烦躁,愠怒道:“有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太监跪地磕了三个头,回禀道:“陛下,幽冥炼狱被人攻破了!” “什么?!”没等皇帝说话,南宫青城、慕容千秋、司空浩然等数人,纷纷惊呼出口。 幽冥炼狱是大幽王朝最坚固的牢狱,即便是武道宗师深入其中也不免功力尽失,跪受伏诛。况且炼狱外围常年有一万禁军看守,固若金汤,能攻破幽冥炼狱,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实力?多少人马? 听了这则消息,云鸿心中也有一些不好的预感。秦血凝刚被收押幽冥炼狱,这件事难道与他有关? 赤煊帝并不理解,炼狱被攻破代表着什么,挠了挠头问道:“有什么损失吗?” 太监颤抖着声音:“回陛下,秦王之子被歹人劫走。” 此言一出,朝堂上即刻引起轰动。 南宫青城听闻,立刻请奏:“陛下!昨夜之战秦血凝被擒,秦王逃脱,这次劫狱想来与秦王有关。末将估计秦王的人马还在京城附近。末将请命,即刻率五万禁军,封锁京畿重地,展开地毯式搜索,必能将罪魁祸首秦王给揪出来!” 话音一落,慕容千秋站了出来,显然是持不同意见:“陛下,南宫将军此举不妥!这些人能随意进出幽冥炼狱,并在一万禁军的封锁下劫狱救人。这种力量显然已经接近仙魔。那些魔教之人能对抗一万禁军,就能反杀五万禁军。贸然出兵,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多踩死一些蚂蚁罢了。微臣认为,强行出兵不仅不能克敌,反而会大伤及我朝的元气!” 南宫青城听闻,狠狠瞪了他一眼:“慕容千秋,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慕容千秋冷道:“南宫将军,打仗不是赌气,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赤煊皇帝见两战将争吵,便觉有些头疼。今天早朝事情本来就多,已经很头疼了。现在又搞出这等名堂,真是不消停。至于如何捉拿贼人,追杀秦王,这些事赤煊皇帝根本就没有考虑。他要的只是结果,不是过程。 司空浩然见两人争吵,轻咳两声,从人群中走出来:“陛下,臣有一个提议。” 司空浩然虽然只年长赤煊皇帝几岁,但毕竟是他的授业恩师。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赤煊皇帝对司空浩然心底还是有几分敬重的。见他要提议,只好摆摆手,让他去说。 司空浩然道:“我觉得慕容将军说的在理,这件事涉及到魔教,不如交给王屋山和终南山去追查。” 赤煊帝“嗯”了声,拍案表决道:“司空先生说的对,此事交予王屋山处理吧!” 既然皇帝都开口了,争吵中的南宫青城和慕容千秋也只好闭嘴。 云鸿见事情有古怪,移到那太监身旁,轻声问道:“这位公公,幽冥炼狱被攻破,你知道什么细节吗?” 那太监皱了皱眉,似乎不太知情:“咱家只是个报信的,并未亲临现场,具体情况也不清楚。不过听说那幽冥炼狱被攻破时,天上无故响雷,血红色的霹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来进攻的那些人攻势凶猛,似乎有白莲教、拜火教、净天教、日月教的魔徒。洒家曾听说各个魔教之间并不是很合得来,不知道这次为什么约在一起,进攻幽冥炼狱,真是奇怪。” “血红色的闪电?难道是《血雷神法》!”云鸿听着公公的话,目光一敛。 想到前世凝血堂的邪九爷,此人凭一手惊天动地的《血雷神法》,在雁荡山布下《冥河嗜血大阵》,把朝廷十五万禁军杀得只剩三万,最终被自己诛杀于大龙湫。此人既然是凝血堂副堂主,必然和秦血凝有染。根据父亲的消息,这个邪九爷还是高芹的“父亲”,当然实际上是高芹的手下。也就是说,这一次群魔进攻幽冥炼狱,各个魔教以至无极国都有参与! 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将天下群魔,以至于异国教派汇聚在一起? 云鸿来不及细细推敲,这个邪九爷牵扯到当年外公王巍的案件,与母亲的生死有关! “陛下!”云鸿稽首磕头。 “云鸿?”赤煊帝一笑,对他的印象似乎还不错:“你也有意见?” “回陛下,草民有一个请求。” 赤煊帝哈哈一笑,说道:“你诛杀莫金冲的反叛势力,昨晚又帮朕救下数十位肱骨之臣,这些事功不可没,朕还没赏你,你有什么请求尽可道来!就当是朕给你的封赏。” “谢陛下!”云鸿磕了个头:“我想请陛下将追捕秦王之事交给我。”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不服了。 “胡闹!你小小年纪,不要口出狂言。”南宫青城正在气头上,出言自然有些难听。 南宫世家与上官世家一样,是新兴的世家,没有封侯。不过上官世家是商业世家,没有封侯也情有可原。而南宫世家是武道世家,没有封侯的原因实在是坑爹。南宫青城担任京畿禁军统帅,以镇守京城为己任,虽然是个武官,但平日里根本没有建立战功的机会。没有战功就不能封侯。上次莫进冲造反,他好不容易奉命征讨,谁知又被云鸿抢了功劳,自己白跑了一趟! 云封一直在旁默不作声,但听了云鸿这话也不免皱眉,小声道:“鸿儿,不要做你没把握的事!” 云鸿对父亲微微一笑:“父亲放心,我自然是有把握。” 赤煊皇帝思索半晌,道:“云鸿,行军打仗可不是开玩笑的,尤其是对付魔教,弄不好就得丢了性命。朕可以给你别的赏赐,功名利禄皆可,这件事你要好好的斟酌。” 云鸿道:“是这样的陛下,虽然秦血凝的meimei秦怜香已经死了,但在她死之前,我跟她被困在秦王府的地xue中,她告诉了我很多有关秦王的秘密。如果这件事情交给草民去办,草民至少有七成的把握!” “七成把握!”赤煊帝点了点头,反问道:“南宫将军,若由你率兵负责此事,你有几成把握?” 南宫青城深吸一口气,犹豫半晌,支支吾吾道:“微臣只有五成的把握!” 赤煊帝冷笑一声:“慕容爱卿,你有几成把握?” 慕容千秋道:“若交予王屋山叶掌教处理,至少也有七成把握,只是……只是叶掌教近日正在闭关,参悟天象,可能一个月内无法出关。” “司空大人,你有什么意见。” 司空浩然略一稽首,正色道:“微臣同意让云鸿负责此事!方才臣说过,让朝廷派兵围剿,这肯定是不行的。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要让王屋山、终南山帮忙。既然玄门叶掌教闭关参悟,那么不妨请重阳宫出手。昨夜,微臣与云鸿困于秦王府,多亏了终南山的虹颜道长出手相助。而且虹颜道长答应在幽京等候三日,现在出了这大事,道长不会坐视不管。”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云鸿:“云鸿知道一些秦王的秘密,显然对此事有所帮助。若能征得虹颜道长的同意,让他与我们联手,办成此事该有八成的把握!” “八成把握!”赤煊帝似乎满意了,说道:“那好吧,此事交给云鸿去办。” 云鸿拜谢,转头对司空浩然投去一抹微笑。 赤煊皇帝道:“云鸿,你要多少兵将?” “陛下,我不需要一兵一卒。”云鸿说道。 “什么?!”此话一出,朝堂上又炸开了锅,不少大臣朝云鸿投去怀疑的目光。 赤煊帝虽然也有些惊诧,不过已经有些烦了,想起来后宫几个大美人,心中有些痒痒的,摆手道:“好吧,云鸿听封,你名中有个‘鸿’字,朕就封你为‘飞鸿将军’,希望你能将秦王的首级带来见朕!你父亲曾经是一员猛将,希望你也不要让朕失望!” “飞鸿大将。”云鸿心神一震,脑中想起那个惊世绝俗的“飞鸿上仙”。 纵横三界的历程,难道就要从这一刻,开始上演吗? “末将领命,谢陛下!” 赤煊皇帝已无心再说下去了,摆手道:“好了,好了,朕累了,今天就不说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议。云鸿,若你能把秦王抓回来,朕另有重赏。”赤煊笑了笑,起身伸了个懒腰,几个宫女上前将他扶入后面寝宫。 老太监拂尘一挥,高声喊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一哄而散,云鸿随了一位公公去吏部,领了将军战甲、将军宝剑、将军宝印。云封在太极宫外等候。散朝后,司空浩然也没离去,显然也是在等云鸿,似乎有什么事要交代。见日光暖澈,便邀了云封,在太极宫前的花园里走走,随意唠嗑几句。 “祭酒大人,刚才您为何要帮云鸿说话?” “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他能胜任此事,这孩子不是一般人啊!” 听得司空浩然高度评价云鸿,云封也觉得脸上有光:“祭酒大人谬赞,云鸿这孩子也就是现在才学好了,以前可是个败家子。” 司空浩然长眉一轩,笑道:“正因如此,方才不凡。” “不凡……这孩子的确不凡……”云封双手背负,遥望天边。想起自九月来,云鸿的种种行为,短短四月,他就做了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尤其是墨魂砚。云家自先祖云中子传承,历经八任家主,无一人能收服此宝,唯有云鸿可以,或许这就是天命。 正当神思飘飖,已走到花廊尽头。 司空浩然停下脚步道:“云侯,也不知云鸿这一去何时才能归来。本官还是先去幽冥炼狱探探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等他处理完事情,便让他去幽冥炼狱找我。” 送走了司空浩然,云封回到偏殿,独自等候。 云鸿去了吏部,在吏部侍郎的带领下,先注册了官籍,取了官印。等处理完相关事宜后,又随公公去了大幽兵库领取了属于“将军”的战甲、宝剑。最后还去了马坊,牵了一匹火云国的汗血宝马。等办完这一切手续,已是巳时三刻。 太极宫位于皇城正中央,马坊在皇宫的最东面。云鸿出宫必将经过皇帝的寝宫养心殿。远远望去,那白色的须弥座上,巍然而立的宫宇重重环绕,金色的琉璃瓦在重檐上曳出华光,一切尽显富丽堂皇。还未走近养心殿,就听得悠扬的古典乐声飘上高垣。宫女太监,进进出出,一副繁忙的景象。 云鸿长叹一声,前世,这养心殿的乐声,曾经连续两年未曾停歇。 通过今天的早朝,云鸿发现现在的赤煊皇帝还算“有救”。前世,云鸿在七年后才担任国师,若提前七年,或许能扶正朝廷的风气,改变大幽腐败的局面。当然,现在说这些还为之过早,当务之急是剿灭秦王,救回母亲。 “公主殿下移驾静兰殿——”还没走到养心殿,却听到一个太监高喊,众人急忙避让。 云鸿一愣,公主殿下? 别人都低头避让,云鸿却抬起头四处瞭望。在他心中,似乎急切盼望着,见到某一个人——一个不认识,却又似曾相识的女子。清风徐起,拽动起养心殿前飘荡的紫色花枝。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殿中缓步迈出。华衣裹身,外披素纱,裙幅褶褶如雪。 “是她……”似乎是被她的贵气所逼迫,云鸿赶忙低头,不敢再看。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不知为何,一种许久未有的心悸,慢慢浮现心头。 “这不是幽兰!不是幽兰!”他的心中不停重复着这句话,他不断的告诫自己:幽兰姑娘为了你,已经葬身于茫茫的血海。人死不可复生,历史无法倒流。这个幽若公主,只是碰巧和她长得有些像而已。 想到长得像,云鸿脑中又不知不觉映出一个身影,她是天上的仙女,是百花海云英泉畔的艳丽美人。 点滴过往,掠心而过,心事起伏,万端如絮。 鼻尖嗅到了一袭香气。 “茜儿,此人是老师的新弟子?” “回殿下,此人已被陛下授予‘飞鸿将军’的称号,现在是将军了。” “飞鸿将军?一点飞鸿影下,有点意思。”公主淡淡一笑,转头望了一眼云鸿。却见他俯首低头,目光不定,虽然声色不动,但在日光的照耀下脸上却红了一片。并没有忍惊扰他,只是拂袖从他身边走过。时下,拂掠一抹美人体香。 云鸿有些痴了。他知道,她是故意从他身边走过去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思索半晌,云鸿终于注意到刚刚那阵香味,是兰花的味道! “难道她真的是幽兰?”下意识回头,惊鸿一瞥,见到的是她远去的身影…… 云鸿摇了摇头,急忙朝太极宫偏殿走去。就在云鸿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幽若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到他的背影,冷道:“飞鸿上仙,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 偏殿中,父亲已经等候多时,见到云鸿,赶忙迎了上去。 “云鸿,你真是胆大包天了!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秦王府的背后不是一般的势力?” “我知道。”云鸿坦白道。 云封心中有些不舒服,说道:“这个世道棒打出头鸟,有些事未必要出头才是好。” 云鸿笑了笑,父亲的这些顾虑,他自然知晓:“父亲说的没错,棒打出头鸟,可这事我不得不出头。” 见他顶嘴,云封不喜,问道:“为什么必须要出头?我觉得这件事,没必要往身上揽!” “父亲,你知不知道是谁劫走了秦血凝?” 云封平静的说道:“自然是秦王,他们父子情深,怎会见死不救?” “不!是高九野,风邪道人!” 寥寥七字,分量十足,云封颇为震惊,更加难以置信。他并不知道风邪道人是日后的“邪九爷”,也就是凝血堂副堂主。而他又与高芹关系密切,或许是无极国的人。这其中的关系网极为复杂,即便是云鸿也只能半想半猜,放在云封眼中自然是匪夷所思。但有一点云鸿可以确定,无论是风邪道人还是邪九爷,那一手《血雷神法》,普天之下再无二者。 云鸿隐隐感觉到,在秦王府,无极国的背后,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 他想起秦怜香说过的“九幽教”,只是凭借云鸿前世的资历,他并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个势力。 云封还沉浸在难以置信中,问道:“芹儿的‘父亲’?这怎么可能?” “有些事没有为什么,但我可以确定!父亲,我必须参与这件事,抓到这个高九野,并且为外公开罪,这样我才能救母亲!” 望着云鸿坚毅的目光,云封的思维凝滞了一瞬间,最终他选择了相信云鸿,因为云鸿是他的儿子! “好吧,我相信你,祭酒大人在幽冥炼狱等你,你过去吧。” 云鸿点了点头,别了父亲,独自上路。 幽冥炼狱在幽京城的西边,靠近西山,从西城门出去相隔约有三十里路。若是骑马去,用不了三、四刻钟便到了。 到幽冥炼狱的时候已是午时。虽然太阳高悬头顶,却显得绵软无力。一眼望去,绵延山峰高高耸立,仿佛刀削般。幽冥炼狱依山而建,深入地下十丈。与云府的暗牢相似,狱房都是直接建立在阴脉上的,入得其中者法力全失。 马儿一声吟肃,前方一处绝壁上,依山建着一栋半圆柱形、有如堡垒的建筑,那就是传说中的幽冥炼狱。 虽是大好晴天,但眼前的天空总是黯淡无光。山体好似被天神用巨斧砍去一般,在半山腰削出一大块平地。一面依山,另外三面皆是千仞深的险崖。三面悬崖只有南边,用铁索架着浮桥,与对面的官道相连。过了铁索桥后,每隔百米还设有一处关卡,防止闲杂人等误入。这样的牢狱设计,纵是地仙也难以攻破。 云鸿手持将军印,顺利通过各处关卡,最后被一位副将领着,听他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情况。 炼狱被攻破是今早卯时的事情。那时恰逢狱卒换班,看守相对松懈。忽然天上电闪雷鸣,血红色的雷电将天空劈得四分五裂。负责守卫外围关卡的军队竟然遭遇了雷击,一千多人被雷电劈死!随之,百余位魔教高手闯入炼狱,其中甚至有人仙、地仙这种级别的高手。那官兵确定,这些人之中有拜火教、白莲教、日月神教,还有净天魔教的人。 拜火教、白莲教、净天教、日月神教,这四个教派是江湖上著名的魔教,尤其是拜火教,不仅在大幽有,在无极国和火云国也有,势力范围十分庞大。但据云鸿所知,拜火教似乎和日月神教不和,这两个教派为什么会联手,实在令人费解。 “将军,三位道长还有祭酒大人就在里面。” 走过大战后满目疮痍的战场,云鸿来到一个大院子,里面有三、四间客房。只见一道清碧的玄光冲天而起,将其中一见客房裹得严严实实。庭院中,隐约可见一抹青绿。几个人在庭院中焦急的等待,其中便有司空浩然。 一进庭院,便见到司空浩然那张严肃的脸。 云鸿上前一步,恭敬行了一礼,说道:“老师,我来了。” 司空浩然见到云鸿,让身旁几个军士退下。 云鸿看了一眼东边的那间房屋中,玄光冲天,问道:“是虹颜仙长在里面?” 司空浩然道:“是的,虹颜正在里面帮玄月道友疗伤。这次战斗玄月伤得很重,似乎五脏都破了。” 云鸿呼吸一窒,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连累了玄月。 “你放心吧,虹颜道友已经是地仙,应该能治好他的。对了,我查到了一些线索。”司空浩然从背后拿出一物。那是一快形状奇特的灵幡,幡布是用一种罕见的材料制成,针脚细腻如丝,却又有钢铁般的硬度。一面娟秀着玄妙的密文,另一面绣着一头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魔神。桅杆也是用罕见的玄铁制成,顶头还嵌着一颗暗淡的明珠。 “血云幡。”云鸿一眼认出此物,口中却未道破。此物正是布置《冥河嗜血大阵》的必须之物,前世云鸿早已见过。 司空浩然说道:“雷电伤人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在炼狱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共发现这样的灵幡数面,这是其中的一面。我猜对方是用此幡驱动天*灵,解决了阴脉无法施法的问题。只是这上面的符咒密文,似乎是来自正一道。” “正一道天地玄门?”云鸿怔然一时,无法想象道门领袖玄门也与这件事有关。 “是我说的啦!”二人正说着话,苏灵儿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缓步走了过来。 “原来是苏姑娘。”云鸿拱手一礼。 “好了,本姑娘乃是修道之人,不要跟我来世俗的这一套。”苏灵儿连连摆手,从司空浩然手中拿过血云幡。一向活波可爱的她,今日似乎有些伤感,或许是因为玄月受伤的缘故。听她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但这上面的符咒密文,应该是正一道的符箓。我以前听师叔讲过,正一道擅用符箓,符咒的结尾一般会有这个标志。” 说着,她伸出葱白的指尖,聚了一道灵气,在空中随手一画。那是一道类似绳结的奇妙纹路,与幡面密文结尾的纹路相似。符箓始成,一股淡淡灵气散发出来,苏灵儿道:“师叔好像说过,这个这叫:请天师咒。” 司空浩然说道:“正一道发展多年,隐以龙虎、玄门为核心,以张陵后嗣为首领。龙虎、玄门两宗,大约形成于唐后期。五代十国时,又与茅山、阁皂二宗并称‘四山符箓’。到了大幽年间,幽帝、真帝、明帝等数位皇帝,皆对四宗礼遇有加,四宗的势力也在伯仲之间。直到七十年前,玄青帝大力支持玄门,四门终得统一,授封于王屋山。玄门的历代掌教也被称为‘天师’。这个请天师咒,的确是玄门的密法。” 关于正一道各宗门的发展,云鸿也曾经有过耳闻。 苏灵儿一挥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说道:“好了!你们不要瞎猜了!等会师叔出来问问他就行了。” 说完目光变得有些暗淡,一人坐到一边的板凳上,静静等待。云鸿虽跟她不熟,却不由自主的走到她跟前安慰了她几句。 一个时辰后,环绕客房的青碧之气散去。 “嘎吱——”客房的门被推开,虹颜双手背负,面色凝重,从客房中缓步而出。 “师叔!”苏灵儿猴子般跳了起来,急忙冲过去问道:“玄月师兄怎么样了?” 虹颜面无神色,轻声道:“暂无大碍。” 听闻此言,苏灵儿心中一震,急道:“什么叫暂无大碍,那是不是以后会有大碍……” “没错。”虹颜的答案令苏灵儿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虹颜道:“玄月与魔人恶斗,五脏心脉具碎,若不是丹田内的存有一口太上真气,他已命丧当场。凭我的力量也只能勉强帮他稳定病情。要救他,必需动用我终南山的至宝护心莲。” 苏灵儿呆愣着,不由头皮发麻,仿佛也受了电击:“护心莲,那是长老、掌门才有的宝贝……” “不必担心,便将我的护心莲给玄月使用。”虹颜摆了摆手,风轻云淡。 护心莲是终南山上善池中孕育的至宝,吸收日月精华、仙山灵气,需精心培养两百年方可形成。身负重伤者,只要魂魄犹在,且不当场死亡,及时使用护心莲都能够起死回生。整个终南山上下,也只有几个人可以享用这等绝世宝贝。 “什么!师叔,你的护心莲,那可是……”苏灵儿退后一步。 虹颜不在意道:“用得其所,方有价值。”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虹颜道长这等超凡脱俗、看破世情的心态,怕是已近道心。”司空浩然含笑走上前去,朝虹颜道长行礼。 见到司空浩然,虹颜很少笑容的脸上竟露出些许微笑:“先生说的没错,大道无名,人生在世,若能学会‘放下’便近道心矣。” 司空浩然一怔,似乎被这话戳到了痛处。 云鸿走上前与,对虹颜道长拱手行礼:“仙长。” 虹颜微微点头。 “仙长,这里有一物,请您过目。”云鸿将血灵幡递给了虹颜。 接过灵幡,虹颜竟也是与苏灵儿一般,伸出手指,在虚空中撰写符箓。随着蝌蚪般的符文现于空中,众人明显感觉到一股灵风涌动,这符咒能够摄取天地灵气。随着手势一收,虹颜说道:“这符咒与正一道的‘五雷正法’颇为相似,但有些地方却结合了魔教的秘术,贫道也有些看不透。” “啊!连师叔都看不懂!”苏灵儿愁眉苦脸道。 虹颜道:“贫道只是地仙,未曾位列仙班,尚不能做到洞彻世事。” “仙长,这件事您有什么打算。”云鸿问道。 虹颜面色怡然,似乎没什么情绪,只是淡然道:“既然人已经被劫走了,那就是天意,贫道并不打算做什么。” 苏灵儿问道:“那师叔,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东南第一山,雁荡。” 云鸿心中一惊,前世,雁荡山正是凝血堂的据点:“仙长去雁荡山做什么?” 虹颜袍袖一挥道:“掌教师兄通过先天易卦,已经测算出,雁荡山是一处魔教的据点。此次下山,贫道正是奉掌教之命,前去雁荡山斩妖除魔。若非因救人耽搁,贫道现在已经到了雁荡山了。” 苏灵儿担心道:“师叔,魔教据点,你一个人去很危险的。” 虹颜自信道:“贫道已是地仙之体,放眼人间,能敌我者甚少,区区一个魔教据点,不足为虑。” 苏灵儿撅了撅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头应诺。 云鸿听闻虹颜的打算,心中震惊。虽然他不确定,此时的雁荡山已被凝血堂的妖人占领,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前世他拜访终南山时,只知道有三位长老,并没有听说过“虹颜”这号人物。也就是说,按照历史的走向,八年内,虹颜道长必死无疑!一个地仙怎么可能轻易的死去?即便是rou身死了,那元神也能夺舍重生。除非一种可能,神形俱灭! 前世,高九野在雁荡布下《冥河嗜血大阵》杀人无数。云鸿最终能破了此阵,并将高九野击杀于大龙湫,靠的不是高强的武力,完全是用十五万人的性命堆出来的!根据推断,若是虹颜不做准备,一人独闯此阵,多半也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