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自作自受
高方跟着高芹也有十几年了,加上两人是远亲的关系,多少有些感情。此事来的太过蹊跷,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人,今天怎么就变成这副鬼样?按理说,练武之人血脉喷张,绝不会无辜得病,高芹心神不宁,冥冥中,她甚至觉得,此事与昨夜的行刺脱不了干系。 赶到偏院中时,高方还蜷在被子里,浑身湿漉漉的,也不知是冷是暖,时不时浑身一阵颤抖,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模样看上去挺凄惨。高芹移步上前,抓起高方的手腕,葱白的手指往脉搏处轻轻一点,也不知懂不懂歧黄之术,面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这时,静萱也匆忙赶了过来,身后还有一位中年男子。 这男子宽衣束发,面色油黄,虽人到中年,身子骨却极为硬朗,呼吸吐纳,沉如狮吼,脚下步步生风,落地之声,十米开外已呖呖可闻。他就是高芹口中的王叔,唤作王琪。 据说,这王琪是高芹娘家的人,身份极为神秘,就连高芹也要叫他一声叔。 别看他表面上只是中年模样,双鬓仅有白发半缕,实际上,此人已有百岁高龄。只是一身武道修为出入化境,多年来以武入道,精修内气,不知修炼了什么功法,竟然奇迹般的返老还童。他久居清风阁内,不问世事,除非高芹有事叫唤,否则,一般不会出阁。 今天为了高方请王琪出阁,可见事情的重要。高芹不敢怠慢,上前打了招呼,便把高方的情况三言两语说了一遍。王琪聆听着,半晌才问道:“是突如其来的症状?” “恩,昨天还活蹦乱跳的。”高芹皱着眉毛说道。 “待老夫看看。” 王琪挽起袖子,指尖搭上高方的手腕,拿捏片刻,迟疑说道:“弦脉不稳,革脉曲张,乃是伤寒所致,不过寒已入骨,甚至惊扰魂魄。如果昨日还是好好的,一夜之间绝不可能病的如此严重。”说着,手指一挥,一道清气溢出,径直射入高方的双眼,陡然间,两只眼睛就被一股无形的气体撑开,下一刻,王琪脸色一变,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皱着眉,自言自语道:“两眼无光,瞳孔涣散,导致魂魄受损,意识全无,这是受了巨大的惊吓而昏厥的症状。”王琪缓缓起身,沉吟道:“据老夫所知,他应是中邪了。” “王叔说的不错,果然是中邪了!”高芹面色陡然紧张起来。 “这天子脚下,侯府之中,平常的孤魂野鬼怕是难入,高方伤神之深,断然是有人施法所为。不过可能性也小,侯府周围居者多是大儒武将,杀气、浩然之气充斥四方,元神要想出窍都是困难无比,别说什么施法伤人了,除非施法之人的本体闯入侯府,倒是有可能。” 王琪慢悠悠的说着,条理极为清晰,真相几乎呼之欲出。 不过如此理论,王琪却觉得站不住脚。毕竟按常理说,武道一脉要元神出窍,至少要修至养气境。养气境的武者,已经是一代武林宗师,怎么可能无故潜入侯府,陷害高方?若是跟高方有仇,宗师武者足以轻易的杀死他,无须施法陷害,多此一举。 “或许,是昨夜那个逃走的黑衣人……”高芹自然自语的说着。 王琪身为养气境的高手,自然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当下摇手否决道:“我看不会,无缘无故的,绝不会让宗师武者冒险出手。这受寒伤神并非只有阴物、道术可为,大喜大悲、大忧大愁等,皆可能造成心神的损伤。”被王琪这么一说,高芹也将脑中的一些猜测排除了,确实,哪个宗师级的武者,会为了高方冒死出手?加上昨夜混乱,更是不合情理。 两人交谈间,至始至终都没有将疑点扯到云鸿身上。 毕竟云鸿这厮,连一个武者都算不上,元神出窍?神游境?简直是天方夜谭。 “王叔,高方有的治吗?”高芹摇了摇头,看他那样,也没抱多大希望。 “这小子命不该绝,前些日子,老夫用山间晨露炼制了些许醒神丹,有清心宁神,滋养魂魄之用,这便给他服下吧。”王琪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瓶,小心翼翼的倒出一粒米黄色的丹药,而后指尖骈剑,一道清气打出,丹药似乎化成一粒水珠,径直飞入了高方口中。 丹药果真神奇,眨眼功夫,高方那抽搐的身体便安静下来,只是仍在发抖。 虽然脸色依旧惨白,但神志却是清醒了,口中不断念叨着:“不要…不要杀我……” “他的魂魄已无恙,休息片刻就会醒来,配几副伤寒的药物给他,过几天就没事了。”说完也不愿多呆,辞别高芹后,双足轻点,纵越而出,眨眼功夫身影已在十里开外。 高芹此刻心中疑点重重,敏锐的直觉,让她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她也没打算离开,即刻吩咐静萱下去熬药。不过盏茶时间,静萱便熬好了药送过来,给高方灌了两碗后,那白皙的脸总算恢复了血色,眼睛也睁开了,只不过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看见高芹后,也是等着死鱼眼,呆若木鸡,毫无反应。 “你昨天是怎么回事?”高芹看见他一副死样,略带火气的问道。 高方一怔,陡然回神了,看见高芹坐在自己面前,瞬间不知所措,想要起身行礼,可是浑身提不起半点气力,缓了半天,才道:“昨天喝了点酒,有些醉了,便躺下睡觉,半夜好像做了个梦,然后就觉得浑身发冷……然后就……” “然后就什么了?”高芹猛地一拍桌子,说了半天,竟没说到点子上。 “我…我……”高方有些结巴,虽然昨夜十八层地域的酷刑,甚至让他经历生死的情景,令他不可自拔,但醒来之后,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 高芹也不耐烦了,抓起高方的衣领,低声道:“你夜里见到鬼了吗?” 高芹眉梢紧蹙如剑,她似乎也懂些神鬼玄术,知道现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若恶鬼缠身,或是被人陷害,一定会对鬼的印象十分深刻。高方的记忆中确实有鬼,不过十分模糊,脑袋里,都是自己血rou剥落、肠胃流露、痛饮毒酒的情景,却没有什么鬼的印象。 当下心头不受控制,脱口而出:“没有。” 高芹听到回答,冷哼一声,若是没有见到鬼,那就不是鬼缠身,或是道术陷害。原因便在高方自己,应是他自己情绪不佳,抑郁忧伤,再加上昨晚酗酒过度,自作自受。 弄清原因后,高芹的脸色即刻沉了下来,心中产生一阵厌恶,最后一丝同情也泯灭了。 “我让你在我身边做事,给你吃好喝好,你却整天在这醉生梦死,我让你挑选几个战俘到云鸿身边,你弄得倒好,也不管他们,云鸿都出门了,他们还在院子里睡大觉!” 高方见高芹动怒了,强忍着身上的痛楚,说道:“夫人,那天小的选好人安插过去,鸿公子欣然接受了,还说要跟夫人道谢。当时我就吩咐他们为难鸿公子,影响公子读书,可没想到那映雪园里有吃有喝的,那几人多年没有饱饭吃,如今心生惰性,也在所难免。” 高芹冷笑一声,脸上都快结霜了:“还欣然接受?我让那几个人去是伺候他的吗?” 高方本以为事情顺利,没想到夫人竟还发火,只好小声解释道:“映雪园就那几石粮食,那几人饭量大,撑不了多久,等他们把粮食吃完了,双方必将势如水火,不得安宁。” 高芹似乎不喜这个解释,冷哼道:“今日云鸿出门,他几人还在蒙头大睡,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让他们去就是去吃喝享乐的?”高芹狠狠一甩锦袖,盛怒之色毫不遮掩。 高方被夫人一顿臭骂,本来平稳的呼吸又急促起来。只觉眼前发黑,耳中声震,几乎要晕过去。再也没力气再跟高芹解释,只好敷衍说道:“夫人放心,鄂明几人可能是忌惮鸿公子身份,不敢下手,我待会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催一催。” 高芹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也不能下床,摆了摆手手,不耐烦道:“你歇着吧,我让静萱去看看。” 高方闻言赶忙谢恩,高芹也是心中烦躁,懒得理会,拂袖而去。 自从那日,云鸿从云裳阁归来,就像换了人似得,这种局势让高芹很是不安。自己酝酿多年的计划,只差逼迫云封退位,就能掌控云家,倒时让云寒继承云州侯爵位,墨魂砚自然会落到自己手中。眼见天下势变,风云欲起,云鸿的改变,简直就让自己的计划乱了套。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还有人因为醉酒耽误她的大事,简直忍无可忍。 心情糟透了,当下把静萱唤了过来,吩咐道:“去告诉那几个战俘,让他们尽管折腾,只要不把云鸿弄残了,怎么样都没事,总之,决不能让他安心读书,考入国子监!” 静萱听出高芹话中有火,言语一点都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下令折腾云鸿,便知夫人眼下一定很愤怒,不敢有任何怠慢,领命之后,便匆忙往侯府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