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在爱与欲的河川浮泛（其二）
年少时的梦想，快要实现了。 我看着床头柜上的相框，这是从那个家里带出来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再过七天，就能和空酱在同一个舞台上。 这让我的每一天都变得有所期盼起来。 做功课，练钢琴，偶尔会接受同班女生的邀请，外出逛街，这是小松莱月，我的日常生活。 空酱离开前，我曾经认为自己也许是一个十分糟糕的女人，私生活混乱，换恋人如换衣服一样。 但最终只不过是在为自己永远也得不到的欲求寻找替代品。 他不在的时候，我的心像死灰一样寂静。 直到如今再次能回到空酱身边。 可我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往日的欲求，在其他女生，即使是千叶身上也体会不到半点。 本以为自己的心是一匹脱缰野马，到现在却发现无论从前怎样，我和我的身体都只想把缰绳交给空酱一人。 再也无法从其他人身上找到片刻暂存的乐趣，可我一点也不难过，每天都很开心。 也许是因为知道，原来空酱一点也不恨我。 也许是因为，空与我，不再绝无可能。 我爱从小一起长大的空酱，爱他的一切，我深知自己和曾经的她存在天堑一样巨大的差别，认为那些永远都会是奢望，只会存在于伊甸园里的苹果树上。 可现在，也许…… 我不敢多想，一个劲地用力按下黑白的琴键，我担心自己太得意忘形，再次做出伤害空酱的事情。 现在，我想成为他的羽翼。 我时常在他面前装成乖乖女的模样，内心却像野兽一样渴望着他。 必须忍耐。 直到我与空酱之间的所有裂隙像冰雪一样消融。 我很快乐，也很孤独，希望空酱能常见我，找我聊天，过去，现在，什么都好。 就算开不健康的腔调我也一定会很开心，甚至怎样配合他接下去也早就想过。 我乐此不疲。 啊，不能再想了，否则会在无人的夜晚里心痒难耐。 【莱月，在线吗？】 我把状态修改为在线。 【在呀，需要我吗？】 周末，空酱的呼唤让我感到得意忘形。 发送过去的信息显示为既读，可过了一分多钟，空酱也没有回复。 在手机拨号盘里输入那一串铭记于心中很久的数字，按下拨通键。 不是之前的号码，是和好后以需要联系为由，我交换来的。 电话没过多久就接通了。 “空酱，又觉得不好开口吗？” “嗯……” 稍微低沉一点，但还是很清澈透亮的嗓音里带着犹豫。 “空，尽情拜托我就好了，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努力。” 做到的，做不到的，都要做给你看。 空酱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不擅长拜托别人帮忙，更不用说以现在我和他之间的状况。 “谢谢。” “那，请说吧。” 我倾听着。 “要不…….见面说，这样会方便一点。莱月家里，方便吗？” 来，来我家？ 往日，这是最令人欣喜的几件事之一，现在，我环顾四周，徒有空荡的四壁，然后说：“可能，去外面好一点呢。” 不想让空酱知道，我在这样孤独地活着。 …… 在学校外，环境幽雅的咖啡厅见到了空，上次两人在校外单独相处，是什么时候呢？ 一个月？还是一年？ 看着他的脸，久违能感受到内心的宁静。 “吃过午饭吗？”l 空酱还是和从前那样体贴人心。 我摇头，说：“那空酱请我喝下午茶，当作是帮忙的谢礼怎么样？” 感受到空酱的视线，也许被看过的地方都会不自觉变得炽热起来。 他将菜单递过来，脸上出现了一丝让我欣喜的笑容：“不用客气。” 我没有客气，只能吃得下一份烤薄饼。 “演出的歌曲……练得怎么样？” 空酱犹豫不决的声音让我想像以前那样，贴近他的身体，抚摸那张贪恋着的脸，轻声说：没关系～ “没问题呢。” 毕竟我有大把时间都花在键盘上。 气氛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刀叉碰撞的声音，我很想仔细端详空酱的脸，牢记这一年来那张俏脸上发生过的变化。 但吃饭盯着对方是不礼貌行为。 克制。 “那…….如果说，可能需要加一首歌曲，而且风格差别比较大，会麻烦莱月你吗？” 温柔的灯光下，我温柔地看着他。 “那我学习电子琴是为什么呢。” 话语让空酱有些发愣，我连忙接着说：“时间上，技术上，都交给我吧。” 让空酱觉得亏欠我，然后，拉近距离，回到过去那样的羁绊。 这是现在的目标。 我看见他点头，听着他用饱含诚意的声音道谢。 “曲名叫什么？回去后我上网扒一下，毕竟演出只剩下几天了。” “不用那么麻烦。” 空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拜托事务所弄到的琴谱，歌曲版权也交涉好了。” 收下琴谱，我们安静地吃完所有东西。 有关过去的事，彼此都绝口不提。 那是痛苦与快乐并存的地方，而我不想让空酱感到难过。 由空酱结账，账单上的金额令我惊讶，原来如今的空，真的有能够养活自己的能力，甚至，不再被任何纷杂的事情束缚。 “我戴下口罩。” “好～” 黑色口罩遮住他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挺拔的身材，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令我忍不住心潮澎湃。 手臂偶尔会触碰，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曾经是我流连不已的温度。 手拉着手，无意中偷偷十指相扣，然后狡辩说所有女孩子都会和朋友这样。 这是我的回忆，但现在，已经不能这样做。 空酱是HALU，不知何时已经向前很远，是近乎明星的存在，我为他高兴，也感到悲哀。 为自己还需依附于那个人身上活着，而感到厌恶。 …… “莱月酱，今天的打扮，真是特别漂亮呢～” “演出还是打扮一下～” 我回应着同班女性朋友的赞赏，对其他男生的眼神不屑一顾。 只有空酱的视线才会让我感到心情愉悦，甚至身体深处隐隐发热。 “呐，之后要和HALU酱同台演出，莱月会觉得紧张吗？” 回顾参加过的所有钢琴比赛，从来没有因为其他人的目光而紧张。 我点了点头。 “会，有点紧张吧。” “欸～莱月酱也要加油哦，那个，矢野同学真的像传闻那样，很冷漠吗？可是歌中听起来那么罗曼蒂克。” 冷漠？ “啊，在轻音社没怎么见过，也没说过几句话，不是很熟悉。” “啊，确实，矢野同学出道后就经常不在学校里。” 嗯嗯。 “那，有机会和HALU酱接触的时候，能拜托莱月酱帮我们要一下签名吗？” “不能哦。” “啊，为什么？只是签名的话……” “签名也不可以，不行，就是不行呢。” 或许无意间的态度和平常有些不一样，朋友们的眼神一时间有些慌张。 明明我其实没有生气。 准备解释时，教室门口响起耳熟的声音。 “嗯，你们班的小松莱月在吗？” “我在的。” 借此机会，我总算能离开这里，去到空酱身边。 “山根同学，多谢哦。” “嗯？为什么要向我道谢？” “额……没什么。” “这样啊，你们这些人，说话总是喜欢遮遮掩掩。” “除了我，还有谁呢？” “矢野咯，你们自己没有点自觉吗？” “欸……” 谈话很快结束，我和山根同学算不上很熟，原来她其实挺会聊天？ 我跟着可爱的山根露同学前进，但这条路并不是去二年三班教室的。 “为了不引起sao乱，矢野被事务所先带去礼堂做准备了，后藤也在那边。” 想要问的问题被提前回答。 …… 细腻的肌肤，挺翘的鼻梁，粉色的薄唇，闭上双眼后纹理清晰，细长的睫毛。 看着眼前的空酱，他事务所里的化妆师在那张脸上一点一点上妆。 我很羡慕，国中时想亲手为空酱化妆，可几乎很难得逞，现在只能看着其他人完成自己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 看，化妆后的空酱就像一个真正的明星。 面容精致成熟，大人常戴的首饰在他身上完全没有任何违和感。 再近距离相处时，才发现，原来空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了。 空酱事务所里的化妆师顺便给我们其他三人都化了妆。 无法否认，在专业领域，我们这些孩子存在着很大差距。 “看着我……干什么？” 我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说：“空酱越来越漂亮了呢。” “明星就该这样哦，随便上台在背后会被人戳脊梁骨。” 被化妆的山根露同学抽空回答。 觉得有些残酷的事实。 后藤同学化妆后的脸实在美得让人眼前一亮。 空酱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相貌堂堂的莺莺燕燕呢。 结果无论空是男生还是女生，该为他吃的醋，总是不会少。 在候场时，那朵暂时绽放的樱花，后藤同学不知不觉凑到了我的身边。 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忸怩的样子真令人怜爱。 不过还是没有空酱那般，像甜蜜的毒药一样。 “后藤同学，找我吗？” “啊……嗯，小松同学，能，能向您请教一个问题吗？” “请问。” “上舞台的话，怎样才能让自己不紧张呢？” 她顿了一会儿，接着说：“上次……在一个很大的舞台上，因为紧张，拖了其他人后腿，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了。” 我看了看她有些怯懦又很认真的脸，觉得这样纯真的女孩真少见。 “这个问题……不同的人也许有不同的解决方案吧。比如说，把观众当萝卜白菜来缓解紧张感什么的。” 她思考了一下，问：“那，小松同学，是怎么解决的呢？” 嗯，我一直以来都不会紧张哦。 “我……在心里，想着在意的人，就能获得无穷的力量吧。” 说这句话时，不知不觉把目光投向空酱，却发现，他正在看着我。 好开心。 …… 干燥微冷的空气，尘埃在光线中飞舞，熟悉的场景。 无数次站在钢琴比赛的舞台上，我面对的，就是这些。 可今天我一点也不为它们上心，我的目光要一直追随空酱，他令人心折的背影。 另外一边的后藤同学还在调试吉他，她低着头，表情严峻，我希望后藤不要在台上出错。 那样会影响空酱的演出。 我们都是工具，是他的翅膀。 演出开始，小松莱月一定是本次表演的最大获利者。 空的声音，表情，让我摁下琴键的手颤抖不已。 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一切都仿佛触手可及。 额间有水在流淌，我想那肯定是激情的汗液。 而那首风格迥异的歌曲，让我得以窥见空酱的另一面。 狂野，深情。 明灭光线中的蓝色发梢是如此迷人。 偏中性的唱腔，对我而言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样。 快，快要去了……只能拼命让自己的脑袋冷静下来。 我还要更多，更多，更多在他身边，看他表演的机会。 ……冷静不下来。 最后的歌曲只剩下一段旋律，我为后藤同学感到高兴，可她突然向前一步，像是踩下了一往无前的油门。 黑色吉他在她手里成为了一把杀人利器，链锯呼啸般的声音伴随着华丽又高亢的旋律最后席卷了现场。 原来，她也应该站在这里，她也属于舞台。 掌声的浪潮退去，我们离开舞台，我跟在空酱身后，细细听着这轻微的喘息声，好听极了。 “辛苦了，演出，很棒哦！学生能有这样的演奏，很难得啊。” 事务所的化妆师不加掩饰地赞扬。 “矢野，我们可以先散场了吗？” 山根露同学提问，刚才最后一首歌她几乎没办法跟上节奏，肯定有不小压力。 可她看上去心情挺自在。 “你们先去休息，我最后，还有个节目。” 咦？ 没有听起空酱说过这件事。 想要问起，他已走进化妆间，似乎要做另外的造型。 “那么，我先走了，你们俩？” 山根露同学永远都毫不拖泥带水。 “我，在这里等空结束吧。” 后藤抱着她的吉他摇了摇头，在一边坐下。 “哦，那之后见。” 山根离开了。 在剩下漫长的时间里，空酱始终没有回来，我和后藤同学坐在这里，没怎么说话。 “要不，还是去看节目吧。” 我担心错过空酱节目。 后藤考虑了一下，同意了，两人就在旁边最近的观众席坐下。 光线完全暗淡下时，我以为空酱说的节目只是开的一个玩笑。 直到忽近忽远的海浪声开始流淌，那白色的天使进入视线之后，我的呼吸仿佛都要停止。 哀伤的芭蕾，在孤独里起舞，又见到空酱的舞蹈，没想到时隔多年，还会在我的眼前绽放。 是啊，多么令人目眩，我想去做另外一只黑色的天鹅，和他交颈缠绵，抵挡黑暗。但我的身体做不到，我永远也无法成为优雅，只能在一边看着他。 没有人知道我会弹琴的理由，而我的初衷永远都不会变。 琴声，只是为了空而奏响。 ...... 准备去台下找空酱聊天，却发现他正在礼堂后，和一位声音熟悉的女生聊天。 下意识躲了起来。 对声音敏感的我，一下就能听出这是之前演讲的那位学姐，现在已经是很出名的女演员。 似乎，和空酱关系匪浅。 啊。 我是矢野空独一无二的青梅竹马。 是他独一无二的青梅竹马。 我这样安抚自己，甚至没有注意到有脚步在接近。。 听见女生叫空酱“矢野君”，看来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突然有巨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后藤一里同学的吉他砸到了地上，身后的门打开，空酱和那个女生惊讶的脸出现在眼前。 后藤同学的脸色好像有点糟糕。 啊啦，也许刚才，她无意间听见了，那个惊天动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