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远走十八
走进小院里,我的脚下已经踩着薄薄的一层积水,只能缓缓挪动着脚步,以防带起水溅到腿上。 老人一见我进院子,一叠声地招呼我过去,同时对我不住地挥舞着手里的鸡毛掸子和扫帚。 “小伙子不错啊,今天雨还挺大,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 我最后紧跑两步,踏进了屋檐下收起伞,抬头看见老人正把正面三楹其中的一道偏门打开,门是朝外开的,所以他拉起门的动作就像正在缓缓翻开一本尘封多时的书册。 书册里是一片混沌,我又产生了那种一片虚无的感受。那一边的世界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实体的物质存在,只能依靠“感觉”来逐渐建立起“我”和“世界”之间的联系。 这样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在清醒时体会到……等等,我现在确实是清醒着吗?我突然对此感到有些犹疑,呆呆地看着老人迈进了城隍庙里,点亮了老式的拉线电灯。 我于是开始依靠“视觉”试图与门内的世界建立联系。 无论是作为城隍庙还是中山纪念堂,都不需要在夜间使用,因此这盏电灯悬挂在空中的姿态也可以称得上是敷衍了事。如果要换灯泡,我想至少需要三人协作——一人爬上梯子,一人在底下递工具,还需要一个人把随着风摇摆不定的电灯线固定不动。 电灯照得整个城隍庙里一切事物,都像在风雨飘摇中来回摆动,尤其是大殿正中央,城隍造像虽然威严整肃,却因为这种摇晃而显得神情有些迷茫不定。 城隍神面前的供桌这么远看着还没什么灰,看来定期的打扫中,供桌是必须打扫的地方。其他东西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地面上因为下雨有些返潮,混杂着灰尘蒸腾出一种灰扑扑的气味,四面的墙角里横七竖八地结着蛛网,一切都配合着摇晃的灯光,汇集成一个破败的信仰世界,朝门外的我扑面而来。 “小伙子,愣着干嘛,给,你就把这里面的地扫一扫,墙角上的蜘蛛网给掸一下就行,我还得去院子里修修草坪和树木什么的,我先拿你的伞用一下啊。” 老人见我还在门口站着,又从庙内出来,交代了我要干的工作,十分自然地拿走了我的伞。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啊……我好像是来干苦力的。 小院前侧的植物基本都已经修剪完了,因此老人沿着屋檐下的门廊绕去了小院的后侧,也就是那天我透过唯一一块没有灰尘的门玻璃朝庙里看的地方。 我先把扫帚和鸡毛掸子放在了门边,打算进去转一圈,顺便近距离看一下那尊城隍娘娘造像。 我先走近大殿正中的城隍神像,这尊造像像是新修造的,颜色还很鲜明,神态威严,根据修旧如旧的原则,想必造像的形象特征和明清时期是相差不多的。 供桌上摆放的瓜果供品都已经换成了塑料模型,虽然擦得挺干净,但看着做工已经是上世纪的产物,看来这里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宗教祭祀职能。 大殿的两边本来应该是与城隍神同一体系的阴差鬼使之类小神的造像,但是现在似乎因为城隍庙整个都另作他用了,已经不见踪影,剩下城隍神一个光杆司令。 取而代之的是,两侧墙上陈列着一些中山先生生平的展板,也许在有活动的时候,这里就作为主要的展厅。我实在难以想象出在城隍庙里办近代史展览的场面……感觉那一定是充满了黑色幽默的场景。 绕过这些陈列着展板的连廊,就到了大殿的后方。
整座城隍庙的大殿内,就只有刚才那一盏电灯悬挂在进门两三步的地方,因此一转过来,我就被淹没在了城隍娘娘造像和她所在的壁龛造成的阴影当中,一整幅高大的阴影也正在来回地摇晃,只是这种摇晃极其缓慢,就像城隍娘娘正在缓缓地一呼一吸。 我叹了口气,刚才又把手电放包里去了,只好又把双肩包拿下来,在包里各种杂物当中开始翻找……早知道我就把包里的东西收拾一下了,我发誓我以后要每周收拾一次书包,当一个有条理的人。 奇怪,我手电呢,明明扔进去的时候好像是卡在这里的…… 就在我埋头仔细地搜寻着包里的每一寸空间时,我听到了大殿入口处传来了一阵不寻常的声音…… 那是一种,姑且可以称为人的脚步声。脚步声飘忽又沉重,就像这个人只是拖着自己的腿走路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甚至能在这几步声音里听出他在地面的灰尘和返潮的痕迹上拖行出的划痕。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放缓了呼吸,又能听到随着脚步声的走动,一阵似拉动破风箱一般的呼吸声随之离我所在的这片阴影越来越近了…… “快找个地方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