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欲洁何曾洁公子无缘
天空中的月亮已经爬到了二更时分。大家并没有因为贼人已经离去而放松警惕，反而更加小心谨慎，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睡觉。这些贼人心中一直惦记着妙玉，他们知道妙玉所在的是一座孤立的庵堂，里面的女众很容易欺负。到了三更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便拿起了短兵器，带上了一些闷香，悄悄地跳上了高墙。 从远处望去，栊翠庵内的灯光依然亮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溜下墙，躲在了房头的隐蔽处。等到四更时分，他们发现庵内只有一盏海灯还在亮着。妙玉独自一人坐在蒲团上打坐，休息了一会儿后，她开始唉声叹气地说：“我从元墓来到京城，原本是想传扬一下名声的，但来到这里后，却无法再寻找其他地方安身。昨天我好心去看望四姑娘，结果反而受到了那个蠢人的气，夜里又受到了惊吓。” 今天回来后，她发现再也坐不稳蒲团了，只觉得心跳加速，浑身颤抖。因为她平时都是一个人打坐的，今天也不愿意让别人陪伴。于是她拿起纸笔，写下：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那时已到了五更时分，她未及写完，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晕。正要叫人的时候，只听见窗外传来一声响动，她立刻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心中更加害怕，不得不叫人。可是那些婆子们却没有回应。她自己坐在那里，感觉到一股香气渗入鼻腔，四肢逐渐麻木，无法动弹，嘴巴也无法说话，心中更加焦急。这时，她看见一个人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走了进来。 此时的妙玉虽然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无法动弹。她猜想这个人可能是来杀她的，但她索性横下心来，反而不再害怕他。然而，那个人却把刀插在背后，伸手轻轻地抱起了妙玉，轻薄地玩弄了一会儿后，便将她背在了身上。此时的妙玉只觉得自己的心神恍惚，如同醉生梦死一般。可怜一个原本纯洁无暇的女子，就这样被强盗用闷香迷住，任由他们为所欲为地带走了。 话说这个窃贼背着妙玉，来到了园子的后墙边。他搭起了一个软梯，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墙，然后跳了出去。在墙外，早已有一群同伙准备好了车辆，等待着他们。那个窃贼将妙玉放倒在车上，然后挂上了官衔灯笼，叫开了栅栏，急匆匆地驶向城门。正好是城门开启的时候，门官只看到他们是有公务出城的，也没有多加盘问。于是，他们顺利地出了城。 那群贼人加快了速度，赶到了二十里坡，与在那里等候的倪二等强徒们碰了面。然后，他们各自分工，簇拥着妙玉朝着南方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栊翠庵中，有一个女尼是妙玉的贴身侍女。她原本住在静室的后面。这天夜里，她睡到五更时分，突然听见前面有人的声音。她以为妙玉是在打坐时心神不宁，所以才会发出声音。后来，她又听到了男人的脚步声和门窗的响动声。她想起身去看个究竟，但身体却感到无力，懒得开口询问。而且，她也没有听到妙玉说话的声音，只能睁大眼睛静静地听着。 直到天亮，她才觉得心里清楚了一些，于是披上衣服起床。她叫醒了道婆，让她准备妙玉的茶水，然后自己走到前面去看妙玉。然而，她却发现妙玉的踪迹全无，门窗大开。她的心里不禁感到惊讶，昨晚的那些动静，让她产生了强烈的疑心。她说：“这么早，妙玉能去哪里呢？”走出院门一看，她发现有一个软梯靠在墙上，地上还有一把刀鞘和一条搭膊。她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说：“不好了，昨晚一定是有贼人进来了！”她急忙叫人起来查看情况，但庵门仍然是紧闭的。那些婆子和侍女们都说：“昨夜煤气熏得我们都起不来床，这么早叫我们做什么？”那个女尼却说：“师父不知道去了哪里！”众人回答说：“她在观音堂打坐呢。”女尼摇头说：“你们还在做梦呢！你们来看看这个吧！” 众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都感到十分忙碌。他们打开了庵门，满园里都找了一遍，想来可能是去了四姑娘那里。众人来到腰门前，又被包勇骂了一顿。众人说道：“我们妙师父昨晚不知去向，所以来找。求你老人家叫开腰门，问一问来了没来就是了。” 包勇道：“你们师父引了贼来偷我们，已经偷到手了，他跟了贼去受用去了！”众人道：“阿弥陀佛！说这些话的，防着下割舌地狱！”包勇生气道：“胡说！你们再闹，我就要打了！”众人陪笑央告道：“求爷叫开门，我们瞧瞧，若没有，再不敢惊动你太爷了。”包勇道：“你不信，你去找，若没有，回来问你们！”包勇说着，叫开腰门。众人且找到惜春那里。 话说那时惜春的心情异常低落。她总是惦记着妙玉清早离开后，是否听到了她们姓包的话。她担心自己的话可能会冒犯到妙玉，导致他以后再也不愿意来与她交往。对于惜春来说，妙玉是她唯一的知己，失去了他，她感到无比孤独。 惜春的生活并不容易。她的父母早已去世，而她的嫂子对她并不友好。在过去，老太太还在世时，她对惜春还是有些疼爱的，但如今老太太也离世了，留下惜春孤苦伶仃，她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回想起家中的种种变故，迎春jiejie因为折磨而去世，史jiejie则守着病人无法离开，三jiejie更是远走他乡。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她们都无法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活。唯独妙玉，他像闲云野鹤一样，无拘无束，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惜春心想：“如果我能像妙玉那样，那真是我的福气！但我是世家之女，怎么能随心所欲呢？这次看家的事情，我做得很不好，还有什么脸面？”她又担心家中的太太们不了解她的真实想法和心事，对于未来的后事，她更是一无所知。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惜春决定将自己的青丝剪去，想要出家为尼。彩屏和其他丫鬟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忙前来劝阻。但当她们看到惜春已经剪去了一半的头发时，更加焦急。彩屏慌张地说：“一件事情还没有解决，又出现了另一件事情，这可怎么办呢？” 正在吵闹的时候，只见妙玉的道婆来找妙玉。彩屏好奇地问起来由，先吓了一跳，说：“是昨天一早去了没来。”里面惜春听见了，急忙问道：“她去哪里了？”道婆将昨夜听见的响动，被煤气熏着，今早不见妙玉，庵内有软梯刀鞘的话说了一遍。 惜春听后感到惊疑不定，想起昨日包勇的话来，心想一定是那些强盗看见了他，昨晚抢去了妙玉，也未可知。但是她素来孤洁得很，岂肯惜命？便问道：“怎么你们都没听见么？”婆子回答道：“怎么没听见？只是我们都是睁着眼，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必是那贼烧了闷香。妙姑一人，想也被贼闷住，不能言语。况且贼人必多，拿刀执杖威逼着，他还敢声喊么？” 正当众人热烈讨论的时候，包勇又在腰门那里大声嚷嚷起来：“里面的人快点把这些胡言乱语的道婆子赶出去！快点把腰门关上！”彩屏听到他的声音，担心会有什么不妥，只得催促那些婆子离开，并叫人把腰门关上。惜春在这个时候感到更加痛苦和无奈。 然而，彩屏等人再三以礼相劝，希望她能够重新考虑自己的决定。最终，惜春还是将一半的青丝头发拢起，暂时放下了出家的念头。大家商议着说：“这件事情不必声张出去。就算妙玉被抢走了，我们也要装作不知道，等到老爷太太回来再说。” 从那一刻起，惜春心里对于出家的念头已经彻底破灭了。暂且不提这个令人伤心的事情，他们继续进行其他的讨论和活动。 话说妙玉被一群恶徒强行塞进一辆破旧的马车上，马车在尘土飞扬的路上一路向南驶去。经过漫长的颠簸，他们终于来到了常熟这个繁华的城市。然而，命运似乎并不眷顾妙玉，就在此时，他们的马车与一个富商的豪华马车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那伙做贼心虚的人见状，竟然丢下马车和妙玉，各自逃之夭夭。而撞车的马车上坐着的正是当地最有钱的富家公子陈也俊。他人品出众，文采一流，深受众人敬仰。当下，陈也俊下车查看情况，只见一个姑娘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她的身体被捆住，口上还塞着毛巾。见到陈也俊并不像坏人，妙玉不禁泪流满面，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脱束缚。 陈也俊见状，立刻上前解开妙玉身上的绳索，板开她嘴里的毛巾。他温柔地问她：“姑娘，你没事吧？”妙玉愣了一会，突然大喊一声，把头趴在陈也俊肩膀上痛哭流涕，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陈也俊见状，心中不禁生出怜悯之情。 陈也俊轻轻地抚摸着妙玉的头发，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他轻声说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妙玉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恐惧。她的声音颤抖着说：“谢谢你，救了我。” 陈也俊微笑着说：“不用谢，我只是尽了自己的责任。” 妙玉慢慢地恢复了镇静，她看着陈也俊，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她决定要坚强起来，不再让自己受到伤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会记住你的恩情，将来一定会报答你。” 陈也俊微笑着说道：“不用客气。”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温暖和关怀。 在妙玉的情绪逐渐平息，从最初的恐慌和不安中恢复过来后，陈也俊以无比的耐心和关心，开始询问她事情的经过。他了解到妙玉被一群恶徒绑架，立即吩咐下人向官府报告，要求他们尽快查办这些贼人。 陈也俊深知妙玉此刻的心情，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妙玉姑娘，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我会尽全力保护你，让你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妙玉感激地看着陈也俊，眼中闪烁着泪光。她感受到了他的关怀和温暖，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 陈也俊将妙玉带回自己的府邸，为她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和温暖的床铺，希望她能在这个地方得到充分的休息和恢复。陈也俊安排了一位贴心的侍女照顾妙玉，确保她的饮食起居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他还特意为妙玉准备了一些她喜欢的花草茶，希望能够舒缓她紧张的情绪。 在府邸的花园里，陈也俊陪着妙玉散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微风轻拂着他们的发丝。妙玉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美好，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陈公子，谢谢你救了我。”妙玉轻声说道，“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已经……” 陈也俊轻轻地拍了拍妙玉姑娘的手背，温柔地说道：“妙玉姑娘，你不必对我心存感激。这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应该做出的正常反应，保护你的安全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妙玉听到这番话后，脸上绽放出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眼中流露出一丝久违的安心之情。有陈也俊在身边，她感到内心踏实无比，仿佛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害怕的事情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妙玉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甚至比以前还要多姿多彩。陈也俊发现这姑娘在琴棋书画方面简直就是个天才，心里不由得对她产生了爱慕之情。 那些日子，他们就像是一对神仙眷侣，一起吟诗作赋，一起弹琴吹箫，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每到夜晚，两人就坐在花园里，抬头看星空，聊着各种话题，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 然而，红尘中的情感纠葛总是让人难以捉摸。妙玉的心开始为陈也俊而动，但是对故乡的思念之情也愈发强烈。她心里明白，自己该放下这段感情，回到金陵去了。告别的时候，她努力让自己显得潇洒一点，不那么留恋。 妙玉心里矛盾极了。她发现自己对陈也俊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友情的范畴，可是她也清楚自己的责任和身份。她是金陵的守护者，不能让个人感情左右自己的决定。 这段时间与陈也俊的相处，让妙玉更加明白了自己内心的渴望。她希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一个温暖的怀抱和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但这些世俗的欲望与她的修行之路简直是南辕北辙。 为了寻找内心的平静和坚定，妙玉决定回到金陵，回到那个给予她力量和智慧的地方。她相信在那里，自己能重新找回初心。 告别的那一刻，妙玉的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这段感情将成为她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放下这段情缘虽然痛苦，但她明白只有这样，才能继续追寻自己的修行之路。 陈也俊对妙玉的离去感到依依不舍，临别之际，他写了三首《江东行》诗词赠送给妙玉，以表达自己的心意： 其一： 兵败诏下已数年，将士不见风吹边。 朱门零落易歌舞，清风狂放恨无限。 中原亦存壮士心，江东尚多弟子愿。 遗民血泪盼国复，誓灭胡虏梦未阑。 其二： 河山飘絮憾难灭，九州恨同耻未雪。 故人尚节死慷慨，今士偷生泪悲嗟。 百年心事负君诺，万里功名叹凄切。 人生有恨生愈艰，不如弃笔赴军台。 其三： 欢聚南楼尽少年，跃马看花似等闲。 酒杯探乐误一生，家山思忆已百年。 红豆若血杜鹃啼，绿杨是梦黄莺怜。 紫殿何处觅王侯，国亡不堪叹关山。 读罢诗词，妙玉泪流满面，不由勾起对家乡的思念之情深沉而浓烈。他时常想起家乡那片熟悉的山川，那些陪伴他成长的亲人和朋友。于是加快了赶路步伐。 陈也俊在送别妙玉之后，心中的痛苦和思念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他回到家中，日夜无法入睡，食不知味，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相思之中。他的心中只有妙玉的影子，其他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无关紧要。 为了能够再次见到妙玉，陈也俊决定不顾一切，他找来了几位媒婆，用八抬大轿来追赶妙玉。他们沿着妙玉的足迹，一路向北，经过了无数的山川河流，终于在瓜洲渡追上了妙玉。 在瓜洲渡口，陈也俊与妙玉再度相遇。月光洒落在他们身上，如一层轻纱，他们的情感像烈火般熊熊燃烧，释放出无尽的力量。那曾经的瓜洲渡，早已化作一片废墟，唯有月光下的他们，如同两颗璀璨的星辰，照亮了这寂静的夜空。 然而，宁静的夜空被倪二一伙强徒打破，他们手持利刃，凶狠地冲向陈也俊和妙玉。他们的眼神中充满着凶狠与贪婪，仿佛要将一切吞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陈也俊和妙玉并未畏惧，而是挺身而出，准备与这伙强徒展开一场生死较量。 妙玉手中的佛杖在她手中翻飞，犹如一条出海的蛟龙，威力无穷。每一次佛杖的挥动，都带着风声雷动，倪二被狠狠地击打在身上，痛苦地呻吟着。然而，倪二却并未放弃，他以更加凶狠的姿态冲向妙玉。在这生死关头，妙玉毫无惧色，她一杖将倪二打下了河。 然而，就在此刻，妙玉却被倪二拉下了河。陈也俊见状，立刻纵身跳入河中，奋力向妙玉游去。两人在水中挣扎着，仿佛与命运进行着最后的抗争。陈也俊紧紧抱住妙玉，将她托出水面，然而两人最终还是被汹涌的河水冲走。 在瓜洲渡口，陈也俊与妙玉双双落难。他们的命运如同悲壮的诗篇，终是应验了妙玉的判词：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