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半称心在线阅读 - 第132章 讨薪

第132章 讨薪

    金玉英长眠在花溪村夏家的坟地,为自己cao劳的一生画上了不算圆满的句号。

    城里乡下,人们的生活还在继续。

    鸡叫第二遍的时候,马建军推开老婆聂红玲温香玉软的身子,胳膊伸出热乎被窝,闭着眼睛摸起枕头下的花裤衩,蜷起两腿先套上,又摸索着在炕梢找到跨栏背心,不情愿地坐起来,黑暗中确认了一番前后反正,穿起来。

    聂红玲闭着眼睛抬手摸到了灯绳,拉亮电灯,含糊不清地说,菜包子在大锅里坐着呢,灶炕添把火熥一下。

    马建军“唔”地应了一声,借着灯光加快了穿毛衣毛裤的速度。

    聂红玲有一把织毛衣的好手艺,许多年,马建军和儿子的毛衣裤都是她亲手织的,直到儿子成家,不再需要她的纯手工毛衣裤。

    马建军则一直穿着老婆的手工毛衣裤,工地的工友常调侃说,老马你这毛衣是老婆织的么?怎么看都像小姘的作品。

    左邻右舍的女人也都说,红玲呀,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穿家织的毛衣?买一件三层保暖的内衣才几个钱?穿起来又舒服又暖和。

    聂红玲依旧乐此不疲,如果手上没有四根飞舞的织毛衣针,怀里不揣一个毛线团,她就觉得整个人都像没了魂。

    马建军趿拉着棉拖鞋下了地,来到厨房,哈下腰拾柴火堆里的苞米秆,腰钻心地疼了一下。这一年来吃住在工地,马建军落下了风湿的毛病。撅折苞米秆,划火柴引燃。不一会儿,铁锅盖就“吃吃”地冒出热气来。

    马建军把塑料皮暖瓶里的水全部控到脸盆里,洗了脸,擦干净,取了碗筷,掀开锅盖,用筷子将包子扎到碗中。这时候,村口的的小客车上的电喇叭已经响起了“凤凰城凤凰城”的叫喊声。

    花溪村已经有了直达凤凰城的小客车,第一班早晨五点半就发车。乘这班车进城,务工上学都不会误时。

    从春天到夏天,从夏天到秋天,又从秋天到冬天,马建军是这趟小客的常客。司机老周每次见他,都半开玩笑地称他一声“马老板”。马建军也不订正辩驳,而是欣然笑纳。心说,老板就老板,自己难道不是本村这十多个进城务工者的小头目么!他南下打工那几年,听广东人见谁都喊“老板”。开小食摊的川妹子聂红玲就柔声细语叫他“老板儿”,最后成了他的老婆。

    因为马建军变成了马老板,他的小学同学张彦贵才终于同意把女儿张巧儿嫁给他儿子马作列。马作列与张巧儿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学,又一同进城打工,俩人偷偷好了几年。张彦贵一直不肯吐口为两人办婚礼,原因是马建军受瞎折腾,不是个“老实客”,没有他两个弟弟建国和建设踏实,怕儿子随了老子,也是个不靠谱的家伙。

    夏天,马家娶了张家的闺女,到了冬天,马老板却变成了“马白劳”,成天有人去家里讨要工钱,张彦贵又开始后悔了。可是,这时候女儿肚子里已经怀上了马家的娃娃。

    出门抬头望天,钢蓝色的天空启明星在闪烁,空气中有一丝丝冷冽。马建军下意识地将脖子往棉大衣领子里缩了缩,骂道,电台里成天说暖冬暖冬,暖个屁,净他妈骗人!

    马建军进到小客车时,见已经有两个年轻人坐在车里,都是本村的后生,在凤凰城读高中,大约是双休日回家取生活费,抑或是改善改善伙食。

    “马老板,这又是进城去讨薪啊?有眉目没有啊?”老周问。

    “啥眉目,包我活儿那小子早脚底抹油溜了。前几回还能见到他老婆在家,说他男人也在外边讨债呢,现在连老婆也躲起来了。我得找建筑公司的大老板说道说道。我就不信,楼盖完了不给钱,还没地儿说理了?!”

    马建军边说边坐在副驾驶位置,从里怀口袋里掏出十元钱放到车前挡风玻璃下边。

    “老周你说,现在人咋说学坏就学坏。我俩初中同学三年,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春天,我在街里碰到他,他问我能不能找一些人到建筑工地干活,工钱一天一百,秋后一起算账。我一听,一天一百,一个月就是三千,就算干五个月,就是一万五,又没啥本钱,可比在家扣大棚强多了。就揽下了这个活儿。谁知道到最后是这么个结果。我现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马建军从大衣外口袋掏出烟盒,先抽出一支给老周点上,又给自己点上一支。明明灭灭的烟头,伴着缭绕的烟雾,略微减轻了郁闷的情绪,身上似乎也有了些许暖意。

    小客车开到凤凰城时已经天光大亮。

    马建军步行一个来小时,来到建筑公司。

    公司大门紧闭。

    敲门口的保安房,保安拉开小窗探出头,问“你找谁”?

    马建军有些张口结舌。他咽了口唾沫,壮了壮胆子,说:

    “我找你们家老板,问问他毓园新居工人的工钱还能不能给?”

    “呵呵,你这老同志,蚊子打哈欠,好大的口气,还找我们家老板?我们家老板是谁想见都能见的吗?是我家老板亲自雇的你吗?谁雇你干活儿你跟谁要钱去。”

    保安是个小年轻,见这位大叔愣头愣脑无知者无畏,没好气儿地说。

    “嘿你这孩子,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你没有父母么?我不是被逼得没招儿了,能来这里吗?今天要不来钱,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

    马建军一屁股坐在门前的水泥台阶上,生气地说。

    保安见这老同志一脸沧桑,想起了老家的父亲,开门走出保安房,放缓语气说:

    “这位大叔,听我句劝,你坐这里也没用。现在是施工淡季,公司都放假了,没人来上班,你坐一天也是白坐。开发商欠着我们公司材料费和工程款,我家老板也在外边四处讨债呢,拿不来钱,我们的工资也不能按时足额发了。”

    “包我活儿那小子溜了,大侄儿,你帮叔出个主意,你说我该跟谁去讨薪?”

    马建军站起来,躬下身谦虚地问。

    保安挠头想了想,说:

    “大部分讨薪的人都在政府门前围着呢,也有爬塔吊以死相逼的,我从晨报上看到,群众事务服务中心好像正在帮助协调解决拖欠农民工工资问题。”

    群众事务服务中心?自己弟妹的二姐,那个小时候看着长大的晓荷,不就是那个单位的一把手吗?

    马建军拍了拍屁股,向小保安挥了挥手,一溜烟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