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一晌贪欢（二）
这道啸声来的不迟不晚，甚至十分恰当。 那种感觉就像天干时需要雨水，雨水就来了；冬日渐深，春光将至，那么再坚固的寒冰都要出现溶解的迹象。 就是这种时候，这道啸声从通天浮屠顶端传出。 但这一声轻啸，却让山河震动，宇内惶恐。 很奇怪的感觉，这啸声并不似虎狮那般威严目空一切，可啸声一出，虎狮之啸与之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柔和的不值一提，却能在闻者心头造成难以磨灭的威仪！ 这啸声也不如自万丈悬崖边沿，奔腾而下的瀑流，无论视觉还是听觉，都能造成难以匹敌的震撼，可啸声一出，瀑流击山穿石之声根本不值一俱！ 平静的不值一俱，却让在场的每个闻者，都在心头卷起了滔天巨浪！ 这其中，就包括荒原边缘，那一青一白，两名不知来历的神秘人物。 这两人在听到浮屠中传出的啸声，脸色登时微变。 这可不是一件寻常之事，因为，这个世上，能让这两位闻之变色的事物，实在少之又少了。 那青色人影率先开口道：“是要出世了吗？” 白色人影无声的笑了笑，干涩的道：“我们能拦得住吗？” 空气莫名的沉默下来，谁也没再开口。 他们相斗了一辈子，任何事情都要一争长短，任何事情都要分个高下，他们之间没有对错，只有相悖，但在这件事情上，出奇的达成了共识，站在了一个水平线上。 魔天镜中，路十一先众人一步，破除了眼前的业障，重现出现在荒原上空。 那一青一白两人，虽说站在荒原边缘，实则并未超出人的视线，故而他一当破封而出，第一眼就看到了两人。 但他的反应也很奇怪，因为他只是看到了这两个人比肩而站，只是看到了，并未感觉到什么诧异之处。 路十一收回目光，皱了皱眉，蓦然间想到了什么，目中豁然透出几分难言的震惊。 可是，他并未走过去和两人见礼，而径直掠向了浮屠塔顶。 也未见如何动作，只是微闭了下双眼，下一刻，身影陡失，看样子，竟是直接进入了塔顶，浮屠第七层。 拉近焦距细看，就见在那嵌满古老符文的玄色塔顶中央，一口类似古井般，清澈幽深、不见其底的深洞，不惊不鸣的呆在那里，亘古存在般，看一眼，就像看了万年。 它就像一只眼睛，注视着星河漫天斗转星移，注视着长河如斯白云苍狗。 这是通天浮屠的塔眼，非有缘人不能窥其奥秘，非有智者能窥其径。 路十一看到了它，然后他的眼里便没了它，而看到了另一幅画面，那画中仅有一人，赫然正是姜辰！ 又是一座封闭的石室。 此时的姜辰，仍然处在无意识中，但诡异的是，他正全身**的躺在石室中央，一口一人见方的水池里，水流汨汨，池水乍看粘稠，再看难免大惊，那哪里是池水，分明是一池血水！ 路十一孤身站在血池的边缘，脚下皆是用罕见褐色奇石铺就的地板，石板尽处的墙壁上，和塔顶的情形类似，都刻满了难名其状的古老符文，细察之下，其间竟同时荡满了佛、魔、道、妖，竟然分跨除却龙族之外，其余星魂四族的绝大法力！ 问题就在这里，路十一想不明白，这个世间，有谁的法力能强大到令得星魂四族联手，才能甘心伏法？！ 他来不及细思，血池中的姜辰出现了新的变化。 方才全身浸泡在池水中央的姜辰，甚至慢慢上浮，紧接着，一丝不挂的悬浮在了血池上空。 路十一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发生的一切，并未采取任何措施，他拿不定是什么情况，选择了先行旁观。 原以为悬浮到这里就停止了，但姜辰显然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他的身体似受到了某种奇异的拉力，突然加快了上浮的速度，就像在逃避着某种可怕的事物。 不难想象，他是在躲避藏匿在血池下方的事物。 路十一的心猛然一紧，他察觉到了来自血池池底的sao动。那是一种令人觉之就要作呕的事物，而那贮藏在池中，鲜红色的粘稠液体，忽然就像某种咀虫的分泌物，无法意会的恶心！ 姜辰无意识的躯壳仍在上浮，眼看就要达到塔身的穹顶，偏在这时，血红色的池水陡然沸腾起来，紧接着，八根赤色的铁链猝不及防的从血池底部探了出来，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势，倏然束缚住了半空的躯壳。 “桀--桀桀--” 难以言明的古怪啸声突然从姜辰的嘴里发了出来，他赫然睁开了双眼，但是，原本璨若星辰的瞳孔，此刻却变得漆黑一片。 那是只有地狱才有的光辉！ 他被八根赤色铁链敷着，不断的怪叫、挣扎，可是铁链上的力量过于强大，任他如何挣扎，都是无法挣脱，只得任由铁链拽着，失力的刹那，直挺挺的向血池栽去！ 惊变发生的太过突兀，等路十一反应过来，他的墨雪剑已经斩了出去！ 霎时间，剑气如霜，封闭的石室四方，依然杀气冲天！ 裂天四式，起攻式，‘击’字诀！ 劈、崩、斩、削、抹、抽、绞诸多手段顷刻使出，完全是灭杀的姿态。 须知，此时的路十一与北风客栈时已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不仅开了天眼，道法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绝非此时的姜辰能够承受。 但是，劈天四式讲求的是一气呵成，一剑刺出，后续变化便会如潮迭起，一浪高过一浪，不打目的誓不罢休。 所以，当他幡然醒悟要刺之人是姜辰的时候，悔意顿生，可那‘劈天四式’本就属于神技，运至深处，早不受人的控制，所有的招式一环扣着一环，完全是人随剑走，无法掌控。 更要命的是，此时的姜辰，全身都被铁链束缚住了，哪里还有闪躲抵御之能？ 路十一暗叹，蓦然手指一松，弃了墨雪神剑。 再怎么说，他与姜辰都有些许的情谊，一路之上，对这个烦人的小子每每都无好脸色，但一路下来，某些片段，这个单纯的傻小子，还是打动过他。 比如众人受那三十三猎灵者围攻时，姜辰抽出明月剑后的问天一指；比如雪色长街，诸人受困，姜辰舍身而出，为对手疗伤；比如危险的紧要关头，姜辰从未想过自己，尽管法力不够凡人一枚，但总是极尽己能，不惜流血流泪，挽狂澜于间发！ 善良的孩子，不应就此受死，更不应死在他这个，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离宫行走的手上。 可那剑锋已出，杀机已现，就算强如路十一，也无力收手，改变结局。 他能做的，唯有弃剑！ 剑虽弃，剑势却如常！ 眼看霜一般的剑光，就要落在姜辰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