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回、无情不解人有情 痴情方知灵犀意

    “蓝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莎丽一声惊呼，打破了大堂上突然陷入的沉静。

    众人看向蓝兔身后的五剑，对于这样一句话，似乎他们在之前也毫不知情，皆是一副震惊到极致的表情。

    “我自然，是知道的……”蓝兔放低了声音，似乎有一种脱力之感。刚刚的话，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而如今，却是再也不能多说半句。

    “蓝兔！”脸色煞白的蓝兔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毫无征兆的突然倒下，只听得几声惊呼，蓝兔身边黑色的身影出手极快，转眼间，女子已被他揽入怀中，让其余五剑捞了个空。

    大堂内，所有的人，几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以至于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堂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同样有一个身影蓦然跌落。

    带着帷幕的白色身影几乎和蓝兔同时摔落，却没有她那般好运，只是一个人跌落在冰凉的地上。

    而这个身影，正是醒来之后四处寻找诛心想得到解救蓝兔方法的虹猫。

    原本虹猫只是顺着身体里“咫尺天涯”的感应来到盟主府，可就在寻找诛心的过程中，他却发现武林众人齐齐向盟主府的大堂聚集。虹猫担心蓝兔等人有危险，便暂时放弃了寻找诛心，跟着人群来到了大堂上。

    却不想，会听到蓝兔这样一番话。重伤未愈，气血攻心，加上“咫尺天涯”的心悸反噬，虹猫竟然一下子晕了过去。

    这恐怕是虹猫少侠人生之中，为数不多的败笔。细细想来，这败笔却也在情理之中。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纵使知道蓝兔说出这话肯定另有隐情，但身处其中，便早已不是还能只用理智去冷静分析的七剑之首虹猫了。

    在蓝兔说出要嫁给黑小虎那句话的时候，虹猫那一瞬间竟然没有什么过多的惊讶，反而是一阵刺骨的痛楚从心脏传出，席卷全身。倒下去的一瞬间，他睁着眼，看着不远处那个熟悉到曾经近在咫尺的女子，如今却如同身处天涯两端。那一刻，他突然有一些明白“咫尺天涯”的含义了。

    明明近在咫尺，却仿若相隔天涯。

    等到虹猫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睁着眼，看着头顶上方淡青色的帷帐许久，久到连双眼都开始有些肿胀发涩，才开了口，语气中，没有半分疑惑：“是你让蓝兔嫁给黑小虎。”

    “是。”身边传来的声音让虹猫下意识的皱眉，即使这声音再悦耳动听，在他听来，也是难以入耳的魔障之音。

    “你只是想让我跟你回灵虚，为什么要这样做？”虹猫闭上眼睛，平和的语调下是隐忍的愤怒。

    “她别无选择。”看到虹猫这副模样，诛心心中自是了然。可正越是了然，也就越是气愤。

    “别无选择？”诛心的语气颇为有深意，虹猫却是不信。

    “呵呵，你醒来之后，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拖着病重的身体四处找我，不就是想知道怎么才能救蓝兔吗？好，那我就告诉你，你可听好了！”诛心自然是察觉到虹猫那轻蔑中带着不信任的情绪，不由冷笑一声。

    “蓝兔自从七剑合璧之后便得了寒症，她之所以会有寒症，并不是她修习的武功出了岔子。丢了玉蟾宫宫主之位，被逐出玉蟾宫，自然也不是简单的触犯宫规。此间种种，皆是因为从一开始，她便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弄丢了玉蟾宫的至宝——玉灵犀！”即使不去看床榻上的虹猫，诛心也能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

    “若是你还不知道这‘玉灵犀’为何物，那你应该知道‘雪晶珠’是什么吧？”不等虹猫再说什么，诛心继续缓缓说道：“都说玉蟾宫和雪羽宫同宗同源，就连着两宫的秘宝也极为相似。听闻当年灵山门主就曾抓住了雪羽宫的现任宫主雪儿熔炼‘雪晶珠’，妄想铸造黑龙剑。可想而知这‘雪晶珠’的效力有多大，想必你比我清楚。而与‘雪晶珠’齐名的，便是‘玉蟾宫’的‘玉灵犀’了。哦，不！应该说，比起‘雪晶珠’，‘玉灵犀’的功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灵犀’是玉蟾宫每代宫主的保命之物，据说有着起死回生的功效，同时它也能调息历代宫主体内真气的运转。玉蟾宫心法数至阴至寒之气，长年修行，不仅会影响修习者的心性，也会对身体有一定的影响。说起来，若只是单单修习一门这样的内功心法，尚且还可以自行调节。可蓝兔同时身为七剑之中的冰魄剑主，冰魄剑本就是极为阴寒之物，加上冰魄心法。如此一来，她修习的便是两种功法深厚的至阴之法。”

    说着，诛心话题一转：“‘玉灵犀’是极为温润的培元固本之物。据说是随着每一代玉蟾宫宫主的诞生而出现的，具体成因，到如今，我们灵虚一族也未查明。相传它可以调节修习阴寒内功之人的内力。所以在过往的数十年中，即使蓝兔身负这两种至阴至寒的内力，内力却依然能够运转自如。”

    看到虹猫放在身侧的手掌慢慢收拢握拳，诛心知道他多少已经猜到了真相。

    知道这份真相会刺伤他，所以诛心原本打算，若是他乖乖跟着自己回灵虚，不再过问这些，便将这些藏在肚子里。她本不是会斤斤计较这些，可这些天虹猫所做的种种，都在不经意间伤害了她。诛心向来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反而，还是一个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之人。所以这一刻的诛心更想将这真相摊开了说，她也想看看这个似乎坚不可摧的男子，内心受到伤害，真正露出疼痛的样子。

    想到这里，诛心倒是越发期待虹猫的反应了：“蓝兔自然也知道‘玉灵犀’置于她，究竟有多重要，如此重要的宝物，怎么可能会随意丢失。当年魔教横行武林，黑小虎作为魔教教主黑心虎的儿子，自是也做了不少恶事。便是在追捕七剑，阻止七剑合璧的事情上，出的力也不见少。可这个人，明明应该被自己设置的**炸死，永无重见天日的可能。但如今，他却立于正阳之下，比起虹猫少侠你，更是堂堂正正的坐在武林盟主的位子上。难道少侠就没有什么疑问的吗？”

    早在诛心说出‘玉灵犀’的功效之时，虹猫便如醍醐灌顶一般，知晓了一切。不是没有过怀疑，蓝兔那一次次寒症发作，一次次都似乎与黑小虎脱不了关系。早在为了寻找冰魄剑剑主去到铸剑山庄，蓝兔和雪儿铸剑山庄湖心亭交谈那夜，虹猫便是有所怀疑，只是所有的疑虑都抵不过自己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以至于到了如今，这份信任也从未改变。

    “黑小虎多次救过蓝兔的性命，蓝兔一报还一报，此乃人之常情。”握紧的拳头再度缓缓松开，虹猫内心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可面色却十分平静。

    “呵呵，人之常情？那我多次救你，为何你却不报？”眼见虹猫神色如常，诛心不免失望，可一想到此时他虽面色如常，但可能在心里已是痛苦万分，只能死死压制自己的情感，不免也痛快几分。

    知道虹猫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诛心不做纠缠，继续上面的话题：“你只知道一报还一报，可是却不知道‘玉灵犀’脱离宿主，会对宿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蓝兔，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仅体内真气无法控制，引发寒症，而且还会折损她的寿命。即使如此，你还觉得她做的对吗？”

    “既然是她做出来的选择，那便也是我做出的选择。我只需要在这个决策伤害到她的时候，把她保护起来。”虹猫颇有些费力的用双手支撑着床榻坐起身来，倚在床栏之上，看向床榻不远处的诛心。

    “虹猫少侠说的是轻巧，可也要看看这后果，你能不能承担的起。”诛心冷笑一声，空灵清扬的声音变得低沉逼仄起来：“你不是问我怎么样才能救你的心上人蓝兔吗？既然你如此诚心诚意的问了，我又怎么好不告诉你？”

    诛心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虹猫心中升腾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刻诛心冷冷的说道：“若是想救蓝兔，就必须让她呆在如今身负其‘玉灵犀’之人的身边。所以我才说，嫁给黑小虎，她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没想到诛心所说的，能够解救蓝兔的方法，除了让蓝兔呆在黑小虎身边之外，便只剩下这四个字。

    可若因为‘玉灵犀’，蓝兔被强行束缚在黑小虎身边，那和囚禁又有什么分别？若是如此，恐怕蓝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会离开黑小虎。

    只是盟主大殿上蓝兔的表现，无疑是收到了某种胁迫而做出的选择。这样的胁迫，追根究底到来源，虹猫略微思索，便心中了然。

    伸出一只手，无力的遮盖住自己的双眼。虹猫难以想象那是一副怎样的情景，回忆，纷至沓来。

    “若无情爱，从此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我二人只是长虹剑主和冰魄剑主，再无其他纠缠……”不知为何，一日少女决绝的话音突然在虹猫耳边响起。

    蓝兔性子虽然清冷，但却从不是一个轻言情感的人。相反，对于感情，她往往比寻常人看得还要深重。

    少女的音容相貌随着刻在心底的记忆一一浮现在眼前，明明知道他说的那些拒绝的话只是为了让她远离，保护她。可为了自己，即使会受伤，会痛苦，她还是会留在自己身边。

    虹猫，我不会走……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就如同现在，她说着要嫁给黑小虎的违心话，也和当初的自己一样，为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平安。

    不知何时，遮住双眼的手掌感到一丝湿意，虹猫放下手掌，带着水汽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诛心，虽是疑问，但却无比坚定：“诛心，我知道你能救她的，对吗？你能救她的。”

    有些诧异虹猫会说出这样的话，诛心有些怔愣的看着虹猫。

    “若是没有足够的筹码，你又怎么会肯定我会跟着你去灵虚。”面对诛心的疑惑，虹猫直言点明。

    如此思虑缜密，胸有成竹的虹猫，才像是自己心仪的那个男子。

    “尚且不说我能否救蓝兔，就说说现在……”虹猫的表现似乎让诛心颇为满意，倒是起了调笑他的心思：“你这是要求我吗？”

    少女的声音抑扬顿挫，尾音处宛若带着一把小勾子一般，钩得人心里痒痒的。

    可在虹猫听来，却好似从中听到了来自敌人的嘲弄。

    一身白衣的男子坐在床榻上，一双英气的剑眉紧紧皱着，并不答话，周身散发出一阵阵厌恶至极的气息。不过终究，想到昏迷前看到的那道倒下的青绿色身影，少年还是屈服了。

    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虹猫艰难的从床榻上起身，慢慢走到坐在茶桌旁的诛心面前。弯腰，抱拳，施礼，却依旧背部挺直，不卑不亢。

    男子动了动唇角，轻若鸿羽的声音传出：“我求你，能不能救她？”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这样的虹猫看起来心不甘情不愿，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气氛急转，诛心慢慢气红了眼睛。

    空气似乎又一瞬间的凝结，难得的安静，在这一刻却让彼此之间的气氛变得更糟。

    久久再未听到诛心的话语，渐渐地，僵硬在原地的白衣男子变得面容惨白，水汽未消的眼眶中，有湿润和晶莹在流动。他突然猛地闭上眼睛，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遮住了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决绝。

    “好，若是你真的要我……”

    虹猫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情绪，被诛心敏锐的察觉到了。于是当就在虹猫膝盖快要落地之前，诛心突然向前一步，双手一把抓住了虹猫即将落下的身体。

    这一下，诛心怒极反笑，双眼灼灼的看着虹猫，言语中的嘲讽展露无遗：“呵呵，看来，为了她，你倒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救蓝兔？”虹猫并不理会诛心言语中的冷嘲热讽，而是又坚定的问出了心中所虑。

    “想让我救蓝兔，那你能给我什么？”诛心红着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子，反问道。

    两人一直维持着这种极为耗费体力的半蹲姿态，可似乎谁都没有在意到这一点。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纵使是性命，我也甘愿双手奉上，无怨无悔。”男子的话掷地有声，其中的情感，如同话中的含义，坚如磐石，不可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