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罚酒 2 扬剑旋沙
康浩陵初学奥妙武功，不愿受她心情左右而自满，昂然站着并不回头，心里感动：“我只不过悟到了她家学的一点儿皮毛，她却替我欢喜成这样。” 江璟道：“好！”正要吩咐厅口的仆人取厅后的一批铁剑过来，司倚真已兴冲冲地撂下一句：“我去！”奔到厅后，捧来一柄铁剑。 这一批铁剑是当年江璟教她画水剑时请来匠人所造，铁剑沉重，于是为了符合画水剑的轻灵要旨，剑身造得较窄，便与南霄门的用剑十分相似了。实则江璟对剑法并不精通，因此他心中的剑，也是少年时在西旌见到的南霄门长剑形制。多年来请人打造，隐隐总有些南霄门用剑的影子。 此剑细部又与南霄门剑不同：剑柄甚窄，如古剑般作圆筒之形，突出浅浅谷纹，握着十分就手，剑格亦是窄圆。剑首是一只祥兽头，径长仅有一寸多，但雕刻精巧，双目圆睁，长须威武的盘上头顶，居然还是鎏金铜雕，本身已足可当做一件珍品，使铁剑在朴实中大见华丽。康浩陵拔出剑来，适应厚薄轻重，此剑剑刃不如南霄门剑那般薄，剑脊则形状较锐，看着有森严之感，除了金兽头之外，通身皆饶有古风，而那只鎏金兽头则显出了主人的豪阔。 练武要紧，康浩陵也不去看手艺细节如何，将剑鞘好好地放在一边，摆好架式，道：“庄主，动手罢。” 江璟点点头，也不出声示警，长棍在沙盆中一搅，一股山沙打着旋儿哗啦啦地往康浩陵飞去。他早年曾到西域，这次的攻势乃是模拟沙漠中的螺旋尘暴之形。 康浩陵见沙子来得又快又猛，只将长剑伸在身前等候，眼见沙子越飞越近，终于第一颗沙撞上了他剑头，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密密麻麻一大片撞将上来，即将溅到衣襟与脸面。 他默念着新学的回空诀，尽管他还并不知道功诀的名称。 第一颗沙撞到剑上时，他已经放空心思，以劲感劲，待这股沙子距离脸庞不过数寸，陡然间缩腕、递剑，剑身穿过回旋的黄沙，将沙子激得往旁里飞出，随即含胸后跃，回剑护身。 这一股沙在他的“搅局”之下，有的向左右飞开，有的斜飞，有的朝天直冲，那是各沙粒来时的势头不同，他借力诱引时便有不同方向。也有的沙子落在他脚前，即是他功力尚浅而照应不到的了。他回头望江璟，江璟在自己下颔一指，又指指腰带，他跟着抹抹下巴与腰带，果然抹下了一手黄沙。原来这股沙毕竟无法全数避过。 司倚真先喝了声采，又笑着说：“你以往打架，总要在心里盘算半晌，这会儿你知道放空心思的好处了罢？” 康浩陵道：“咦，你怎知道我打架总要在心里盘算招式？” 司倚真道：“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动手，咱俩刚认识时还打过架呢。你被南霄门规规矩矩的教法训得笨了，打架跟老酸儒写文章似地，我难道看不出来？” 康浩陵颇为佩服，道：“你有明师教导，眼光好利呀。”又正色补上一句：“本门教法又有甚么不对？你莫乱说！是我这人本来蠢笨。”也不等江璟评论，便道：“庄主，再来！” 江璟长棍在沙盆中一舂，这次共有两股黄沙打着旋儿飞出，乃对康浩陵左右包抄而去。 康浩陵一见是两股沙子分从左右飞来，有些意外，登时想向后纵开。但他好胜心起，挺着剑硬是不动，一迳默想口诀，等到右方沙子撞上剑头，他忽觉自己的劲力也像沙子般成了许许多多细小微粒，来不及再想，第一股小小劲力已牵动剑头，撞开了右方先撞到的山沙。 随而，又有新沙撞到，于是第二股劲力又发，将新到的沙子激开。此时左方的沙也已打到，他心中开始着慌，手臂却彷佛另有意志一般，第三股劲力随着两股沙子的会合而生，竟将右方沙子激出，撞开了左方的一股回旋之沙。 但左方仍有黄沙涌到，右方的沙圈却露出空隙，当下手臂也不听他心里指挥，感应着沙子的微小力道，迳自将左方之沙朝右挥出，右方的新沙恰于此时泼到，正被冲击而出！ 他尝试回空诀连连成功，心头迅速闪念：“我总要试试师门剑招。”刚巧此时江璟不等他喘息，又是两股沙粒包抄而来，他挺剑去迎，顿觉这次的沙圈各附有左右不一的转劲。原来江璟在泼沙之时也加上了新的内力，要教他无法于瞬间辨别劲力方向。 康浩陵打定主意要试驰星剑术，又回到出手前要盘算招式的老路上，劲力不免受滞，他喝了一声，使了半招“碧天堕底”，剑势往下直劈，却将左右沙圈的先头黄沙撞得交叉飞出。 他正要将这招使到底，再接上一招与之成套的“山脊中坼”，正是他在师门练熟的得意招式。江璟棍头轻挑，一股螺旋黄沙呼呼响着朝他心胸直扑，这次乃是中宫直进，瞧准了他一剑劈下的时机，势将难以抵挡！ 康浩陵紧急变招，挥剑击开左右的余沙，毫无招式可言。但见正中那股沙圈笔直奔来，脑中一乱，这时他甚么招式设想的念头全没有了，铁剑在胸前一凝，也是中心笔直刺出。 转瞬间铁剑穿进了沙圈，他衣袖、手背已溅到了许多沙，这次无论如何是吃了亏。然而他铁剑一路向前，沿途遇上了沙粒撞击剑身，便依着沙粒个别的方向与劲力将之反激，于是一剑过去，激出的沙粒也如烟花爆炸一般好看。 可是，这一剑是“电驱刀”，不是驰星剑术，是他在火冢场震撼两派门人的北霆门列雾刀！ 他这一剑是为了练武，并非克敌，自然不如火冢场上那一剑威力强大。但这一剑却比那一剑更纯粹，也更符合列雾刀旨，倘若冷云痴见了，定然挢舌不下，因为这一次他运使劲力的法门已不纯然是南霄门内力，而混杂了回空诀的运力法门。 ——就像湘西这儿的山石形状千奇百怪，然而拆解到极微之处，都是细粒尘沙。列雾刀的劲力与驰星剑的劲力虽然有别，从回空诀的法门看来，也只不过是微小劲力的不同组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