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魔途振剑录在线阅读 - 二十六 送饭 4 黑牢点滴

二十六 送饭 4 黑牢点滴

    黎绍之却道:“你吃完了罢?我要去了。”起身走到康浩陵身前,将食盘等物收了回去。

    康浩陵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你还会再来么?”

    黎绍之不答他话,将油灯举起,便去照他面容。这举动甚是无礼,但康浩陵只微微侧头,急着要等一句回话。“我的身世,师父始终没说,我还道他不知,自己也从不去想。如今却可能是这人来揭露。”

    又想到司倚真与江璟师徒,以及江璟的容貌,“我原也想问…问她,我是否见过她师父,怎地那样面熟,她师父又是谁人?方才梦里,可没看见这人。唉,梦幻之事虚无飘渺,我怎会蠢到以为几个梦能解答我身世之谜?”

    黎绍之皱着两道浓眉,左右端详他脸,像要辨认出甚么来。终是摇了摇头,收拾起伤药水壶等物,更不理睬康浩陵的一脸迫切,便起身离开,低声自语:“就只一点点相像。这少年可难看多了,哼,想来是他娘舅一族的面相。”

    康浩陵虽不算俊秀,到底也称不上“难看”二字,总之不过不失,也不会令旁人留下多深的印象。他从未想过自己是俊是丑,只也知道自己就是个平凡之姿,从未有人对他相貌多评过一句甚么。黎绍之这评语突兀至极,他脑中灵光一闪,急着又问:“你说像…像甚么人?”已隐隐有些明白。

    黎绍之站在牢房门口,回过身来,指着他道:“明日此时,我再送饭过来,你若仍答不出我的提问,往后便没饭吃了。你自己想想。”顿了一顿,道:“南霄门很靠不住,我却信你。我不知这一注押得对也不对,只是瞧你坦然吃下我送的饭,没疑心我下毒,冲着这气魄,老子姑且信你会保守秘密。”

    康浩陵看他神情,竟也是患得患失,心中一动:“他想从我这里打听的事情,只怕不会比我想从他口中问到的为少。他对这事的看重,与我不相上下。不,恐怕是他比我更在意。他怎么如此害怕走漏风声?”便道:“我也多谢你送的饭。只是他日再度交手,我可不能为此容情。”

    黎绍之总算露出开朗笑容,道:“这是自然。”走出牢房,将牢门密密锁上,扬长而去。

    黎绍之去后,康浩陵终能全身放松,躺了下来,这才失笑:“我性命在北霆门掌握之中,本就不怕他下毒。能否坦然吃下他送的饭,又不是难在担心他下毒与否,而是他烹调得太也难吃,要吃得面不改色,这才有几分困难。”

    ※※※

    第二日黎绍之果然依约送了饭菜伤药过来。打开牢门,见康浩陵盘膝而坐,对面墙上啪的一声轻响。他提着灯在墙根照了一照,只看见一堆泥沙,不知康浩陵捣甚么鬼,却也不在意,将饭菜在地下放了。

    原来康浩陵等待的一日一夜中,长剑被缴,气力未复,剑术内功不能即练,于是抓起地下泥块,照着牢房墙壁,以暗器之法打出。他从未习练暗器,这是百无聊赖,又不想搁下武功,才掷泥块玩儿。那时他与殷迟在青城山与成都之间来回,追寻刺杀宋惠尊的凶手,中间谈起武功,殷迟道:“我老想学练右手剑。可惜我右手天生不灵便,使剑也好,打暗器也好,都只左手做得来。”

    康浩陵道:“常人惯用右手,左手剑方位难防,才叫厉害。你生来是占了好处啊。”

    殷迟皱眉道:“我就想学么!你教我用右手使驰星剑,我拿家里的剑招跟你换。好不好?就换三招。”倒把康浩陵问得一愣。

    在殷迟心中,画水剑招本是家传,如今虽在天留门学到了真正高明的画水剑,但他不重视天留门,从不当那是甚么了不起的秘传,自然可以任意外泄。他只求别被康浩陵看出自己是凶手,自己对画水剑已甚有心得,深浅拿捏自如,拣几招浅显入门的相授,也不会被识破。他听无宁门人谈过江湖人换招结交之事,大是向往,好容易识得一个密友,当即兴冲冲地要求。

    康浩陵心想:“你剑术家传,乐得大方,我可不是。说你老成,有时又甚么都不懂。”耐着性子,笑道:“我怎能教你?未经师门同意,师父也不会准我。你说你也打暗器?我从没练过,这倒是可以一块琢磨。你练右手持剑的根基功夫时,我能给你喂招,驰星剑招却不能换啦。”

    他在这黑牢之中投掷泥块,便想着殷迟给他讲的诀窍。殷迟并不吐露钱六臂的幻戏手法,却也教了他少许双手相互掩蔽的巧技。黎绍之进来时,他指间扣着泥块,正想起那时手捏碎石,对着眼前树枝上一片绿叶,问殷迟道:“这样对么?”

    当时殷迟偏头瞧他弯起的指节与绿叶所连之线,道:“偏左两分,手腕抬高一点。不,别翻阳掌,手指别发僵,肩头别耸…对了!走!”康浩陵一念及此,泥块出手,在牢房墙上撞个粉碎。

    牢中一无灯火,这暗器当真是“瞎”练了,只当消遣时光。他喜爱热闹,爱和朋友兄弟扎堆,在这与世隔绝的牢房,一旦伤病稍愈,便觉烦闷欲狂。邻房纵有其他囚犯,一来墙壁甚厚,听不见动静;二来那些全是北霆门人,乃是敌人,又有甚么好结交?瞎练“暗器”,也是假想殷迟或哪个同伴在陪伴着自己罢了。

    黎绍之道:“怎么样,我昨日所问,你今日可以答我了罢。”

    康浩陵想了想,只道:“幼年之事,我真想不起来了。手环是有的,这时却不知扔到哪去了。”

    黎绍之问:“你娘亲住在南霄门么?”

    康浩陵微怔,老实地答道:“不在。我不知她下落,想来该已过世。”说这话时并无太大感触,语毕却心中一酸。他不愿在黎绍之眼前真情流露,连忙低头吃饭,心中埋怨:“昨日的饭菜全无滋味,今日又咸得这样子,连米饭也落盐。你们北霆门很富有,囤了好多盐么?”但有饭吃总是好的,他原不大讲究这等小节,仍将饭菜一扫而光。

    黎绍之哪里知道他正在腹诽自己的手艺,道:“你怎地甚么都不知道?你亲爹亲娘叫个甚么,总知道罢!”

    康浩陵道:“依然不知。我是捡来的孩子,师父捡到我时,我身上可没带着家谱。”

    黎绍之不耐烦了,道:“别骗老子了,你是捡来的孩子?你爹也罢了,你娘叫妘苓,你真的没听见过?妘…你那师父,没让你见过她?”

    康浩陵一呆,梦中那男子几声“阿苓”的叫唤响了起来,师父的姓氏也在脑中一晃而过,但他毕竟不知“妘苓”二字怎写,摇了摇头,将梦境驱出脑海,道:“你说得似乎真有其事,可我便是没爹没娘。你总算也长我这么多岁,若知道些甚么,为何不爽快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