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魔途振剑录在线阅读 - 二十三 治池 6 出身成谜

二十三 治池 6 出身成谜

    殷迟见康浩陵抱头苦思、神情苦涩,心中不禁歉仄。他不能直言康浩陵身世,却又须试探他的记忆,自己可也不知如何面对往事才好。只听康浩陵又喃喃道:“怎生见到师父,我倒记得…头一次见到师父,他先是呆呆瞧着一把剑——”

    殷迟问:“是妘门主自己的剑?”

    康浩陵道:“绝不是,我也不知剑是哪来的。他瞧了很久很久,突然怒喝一声,把剑抛了,响声把我吓了一大跳。咱南霄门最重视师门长剑,一个南霄门剑士可以为了赎罪而伤残自己,决计不会那么糟蹋自己佩剑。接着师父紧紧抓住我手,从我手腕上褪下一个手环之类物事,向我问这问那。问甚么,我也忘了,只记得答不上来。后来我便没再离开过南霄门。”

    殷迟问道:“你那时几岁?”

    康浩陵摇头:“我不知道。我连生日也没有。”

    殷迟一怔,惊讶地问:“人怎会没有生日?那你今年多少岁,你总知道?”

    康浩陵道:“我猜师父和义父都不知道我哪日生辰。师父教我,过一个正月初一,便长一岁。他这么教的时候,说我是六岁,算下来我今年十八。南霄门弟子起居以克俭为本,是不能做生日的,义父想寻个日子给我做生日,师父也不准破例。我想,哪天出生,也不相干。我没生日,早习惯啦。”

    殷迟“嗯”了声,心下明白了:“阿娘不知道康大哥的生辰,无从向妘渟说知。康大哥的母亲留给兄长的,只是那一柄自刎的佩剑,亦不曾提起儿子的生日。”笑道:“我也不做生日的。我是五月里出生,那时阿爹已出了远门。我娘说我来得迟,见不着他,才给我这名字。我今年十五,喊你一声大哥是应当的。”

    说也有趣,二人结交之初,全未想过要互道年岁家世,直至一年后依约重逢,才自然而然在闲聊中提及。这固然由于两人相遇时有敌慨之情,而琐碎闲谈中的投契之处,也无须查明对方来历,便已心领神会。

    殷迟忽然兴起,又道:“大哥,明日咱们起行到宝瓶口,道上赛赛脚力,怎样?这一年我练了些新的功夫,总不知自己进境如何。你若想留在此处追凶也不妨,我跟你一道琢磨。”

    天留门伤药除了止血生肌,亦有绝佳的麻醉之效,那自是归功于常居疑的药方了。殷迟腿上一道深深剑伤至此已不怎么疼痛,倒不全是饮酒之故。疼痛才稍稍减除,他又玩心大动,想寻些因头来和南霄门弟子比赛脚力,验证自己踏水得来的轻功。

    身为武人,如此不爱惜身体,实是任性到了极处,可是他一身孑然,受伤之事既不能对人说,自己亦不觉有错,又有谁会来管教他?

    康浩陵心头仍乱,只应了声“好”,并不在意,否则难免想起殷迟傍晚在山道上奔跑的颠簸姿态。他跳起身来,带着醉意在道路中间来回踱步,越行越急。殷迟问道:“你在想甚么?”

    康浩陵心神不属,随口应道:“我在想,我要潜入北霆门去见一个人,问她一件事…”回过神来,心中一动,击掌道:“有件事你一定有兴趣。我曾假扮北霆门人,阴错阳差,听到了许多神奇的故事。这一年我见了一柄神锐宝刀,一个特立独行的异国老人,还知道了些天留门的过往之事…”

    殷迟心下一凛:“甚么天留门的过往之事?”问道:“你是南霄门弟子,却要上北霆门见甚么人?”

    康浩陵瞥他一眼,脸上忽地有些发热,道:“一个朋友,她却不是北霆门人。我要问问她,她师父是谁,想那或者跟我身世有关。”

    他要潜入北霆门去见的,自然是在彼处拜师卧底的司倚真。而他脸上发红,却是因为想到殷迟方才那句“爱见美女,又不是甚么不正经之事”,心中忙替自己分辩:“我看过她真面目之前,已很喜欢见她了,可不是因为她好看。我这回见她,是找寻身世线索,并同她叙一叙。她美不美,又不相干!”

    只是他不懂,为何仅仅想到跟司倚真对面相逢,也令人心中不宁?酒醉之下,更难压抑心神。他起身踱步,原是为了思索身世之事,但司倚真的狡黠笑貌在眼前晃来晃去,不由得甩了甩头。酒酣耳热中,这一甩登时有些晕乎。

    殷迟曾随钱六臂练飞刀,目光原已敏锐,一年来在天留门地底城居住,仅有绿焰灯与微弱天光照明,目力更上一层。一眼望见康浩陵的忸怩,笑道:“这‘朋友’一定生得很好看。”

    康浩陵不敢回头,含糊道:“…她与你一样,有些古怪,有些神秘,可待朋友很仗义,我原也想替你二人引见。追凶之事了结后,你要不要跟我同闯北霆门?”

    殷迟道:“我很想,却不能去,我得办理复仇之事。”酒后口没遮拦,连声笑问:“你老实说,这人是不是个姑娘?南霄门的训诫严得很,能教你冒险上北霆门去见的,定是个我见犹怜的人物。既能得知身世,又能找藉口见她,一定很开心罢?”

    康浩陵微微侧了侧脸,眼角瞥见殷迟满脸诡笑,扬手喝道:“没有的事!”

    殷迟笑道:“原来你见到她要不开心。”

    康浩陵道:“你少瞎缠夹。见到一个人开心不开心,又不与那人的美丑相干。难道非要好看的人,见了才会开心么?”他口中侃侃陈词,心中缭绕的是司倚真替自己敷药裹伤,以及那似有若无的温软依偎,硬是不敢转回头,教殷迟见到自己的脸色。

    谁知殷迟接着打了个呵欠,若无其事地道:“我倦了,咱们到树林里找地方过夜,还是怎么?”他带伤饮酒,伤药又正在发挥疗愈功效,身子确然沉重疲惫。这呵欠一打,语调立时充斥nongnong酒意。

    康浩陵如释重负,面上的酡红一下子褪了,透口气道:“便在这地睡罢。你看天上无云,今夜不会下雨。”

    殷迟愕然道:“在骡马路中间睡觉?清晨拉货的骡车经过,怕不碾平了你?”

    康浩陵只盼殷迟越早收声睡觉越好,以免话头又扯回那“好看的朋友”,随手拾了几扎干草,走开几步,一屁股坐倒,仰身便倒在干草之中。他日间力战,晚来醉酒,这一躺也真不想起来了,揉着脸叫道:“这儿睡。骡车来时,谁先起身,谁便输了。”

    这赌赛倒是大投殷迟所好,忙也去拾干草作垫褥,一面附和:“好,谁先起身谁便输!”想了一想,笑嘻嘻补上一句:“你要输了,就得一五一十交代你跟那姑娘的事。”

    耳听道旁树间风声习习,村中狗吠微闻,这祥和村声之中,康浩陵鼻息沉稳,已然睡去,竟是全不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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