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魔途振剑录在线阅读 - (十七)穿林(6)和平片刻

(十七)穿林(6)和平片刻

    一骑走出数程,已逐渐深入阳光也难穿透的原始密林,四围树梢回响着各种怪鸟的长声鸣叫。司倚真感觉露水、蜘蛛网、不知名的小虫子…一样一样地落在头上,但她挂心康浩陵,无暇理会,况且也没法子伸手拂拭,心中只是发急,叫道:“喂喂,你不能扔下他啊。他穿着北霆门人服色,落单在那儿,北霆门人见了他,一定识破,要杀死他的!”

    常居疑道:“你急甚么?你听听后面。”

    司倚真不能转头,却听十数丈外又有马匹穿林奔驰之声隐隐传来,却不是群体杂沓,显然并非北霆门弟子,不禁大喜:“他中了你的‘冰浸沙’,还能骑马,骑术可也不错。”

    常居疑听得鸟鸣声中夹杂水流之声,四望一眼,发现左首一道山溪,道:“我有几件事情问你,咱们到那边去。”控缰转了过去,穿林过叶,水声渐大,来到山溪之畔。

    溪水不宽,但水势甚急,乱石尖锐,若要骑马纵跃而过,仍须冒几分风险。常居疑想了一想,跳下了地,从自己衣襟和袍袖上撕下两幅布,勾在山溪上方的几根树枝上,又甩脱了一只靴子,将靴子塞在溪中乱石的缝隙里,使水流冲之不走;一伸手,拔出了司倚真腰间的木刀,插在溪边地上。接着四下张望,走到一株老树旁,寻到一根粗大长藤,用力扯了数下,试出长藤相当坚韧。

    司倚真赞道:“这样布置挺好!”

    常居疑也不问她怎会看出自己的用心,迳直将她拎下马来,解下了马旁行囊,说道:“我这就要扯藤过溪了,你怕不怕?”

    司倚真笑道:“我连你都不怕了。”心里早豁了出去:“他骂我顶嘴,我索性顶撞顶到底。看来他还不大讨厌我顶撞,不然早在我喉咙里喂上‘冰浸沙’之毒了。”

    常居疑一番布置,原是要让北霆门人循迹来此,以为自己和司倚真弃马渡溪,却被溪水冲走。他听了司倚真的抢白,果然没有动怒,只冷笑着喃喃说:“这女娃娃嘴太利。”一面在长藤上牢牢打了几个大结,行囊系在腰间,一手将司倚真当铺盖卷一般挟着,双脚踏到了藤结上,破嗓子大喝一声,便往对岸荡了过去。

    双足一踏到实地,常居疑一手仍抓着长藤,便将司倚真推到地下,从靴中拔出一把匕首来,割断了长藤。那匕首从握柄以至锋刃全是精铁,握柄颇细,有着如意形状的剑环,剑身是明暗凹凸相间的流水纹,吞口处的流纹图腾尤其鲜明。剑身虽是甚窄,但一条粗大虬结的长藤竟可应手而断。

    这个武功平平的九十老翁骑马上山、避过康浩陵两剑、拎了个人援藤过溪,司倚真皆不以为异,那匕首却令她眼前大亮:“这漂亮之极的利器,定然又是他大食国那所铸炼房的杰作!”随即想起不对,质问道:“喂,你割断了长藤,我朋友怎么过来?怎么找你拿解药?”

    常居疑道:“怪了。你品貌不错,他对你关心,是情有可原。他一个歪脸小子,你惦记他甚么?”

    司倚真大感不满,蛾眉一挑:“是你害得人家脸歪,你还好意思说呢?”她xue道被封多时,身上血脉渐畅,渐渐能够稍动,却不说破。她才感到暗喜,岂知常居疑立刻挥出一只白树枝似的手,便在她颈旁、肩后xue道补上几指,接着拾起一块石子弹出,又封了她腿上xue道。

    司倚真略觉沮丧,心道:“他弹出石子的劲力,显是内力不足,但认xue却奇准无比。莫非他的学问除了冶炼与制药,也兼医理么?”

    常居疑解开她手上绑缚,从行囊里拿出二大块长形烙饼,抛了一块给她,交待道:“吃完了还得上路。”

    司倚真手上无力,只能勉强拎起面饼。那饼有她五六个巴掌大,酥油香气扑鼻,登时惹得她食欲大开,喜道:“我从没见过这种胡饼呢!”她出身豪富,师父江璟是极其嘴刁的老饕,家中厨房那是四海美馔都做得出。师父亦曾聘过擅做胡人料理的厨子,让她尝鲜,这类胡族食物的酥油香气,她是很熟悉的。她更知道,师父年少时游历长安,当时长安虽已不复盛唐汉胡贸易的荣景,市上仍有不少异国食品,这也是重温旧梦之意。

    常居疑看着她如获至宝的模样,皱眉说道:“我旧居天竺,今次从大食穿越西方诸国而来,在天竺又停留了一些时日,这是天竺食物,有何稀奇?”

    司倚真微笑道:“我就喜欢新鲜玩意儿。”埋头吃起来。那面饼在口中咀嚼时,感觉这酥油又与过往品尝的不同,饼中杂有不知名的香叶碎片,清香缭绕。而面饼质地看似蓬松绵软,在齿间却别具韧性,嚼得越久,麦子味儿越是喷香。她折腾了这一路,早已饿得慌,一声不吭地嚼饼,总算稍稍温驯,暂时不对常居疑顶嘴了。

    那边常居疑自嚼干饼,神色若有所忧,也不来斥骂她。林中这一老一少默默野餐,倘使有甚么樵夫农人经过,只怕以为是老曾祖与孙女儿一同赶道。

    常居疑吃完了干粮,将司倚真双手缚起,拉着麻绳一端,道:“我虽闭住你腿上经脉,但你勉强也可以走得,跟着!”拖着司倚真前行,说拖便拖,毫不心软。方才的片刻平和,转眼便打破了。

    司倚真故意赖在地下不动,也不搭腔。常居疑冷哼道:“你想延挨到那歪脸小子来救你,休想。你不自己走,我便使劲拖了!”

    司倚真仍旧不言不动。常居疑道:“好呀,你见过我轻功,是不是想被我当纸鸢放?”话声一落,果真身子一转,向前窜出。这一窜扯直了麻绳,司倚真立时被扯了出去。她双臂无力,连这老翁的虚浮膂力都难以抗衡,腾腾地被拖出了几尺。

    常居疑煞了脚步,头也不回,等着看她跟也不跟。司倚真一言不发地站起,常居疑觉到她站起了,便向前再行。司倚真眼见抵抗无用,逞起了好强脾气,忍着双腿血脉不畅的酸麻,一跛一拐地跟着。

    曲曲折折地行出数里,直至远离山溪,常居疑终于将麻绳一放,自己背靠一株古木,喘了几口气,由得司倚真坐在一旁歇息。

    他咳了几下,沉声说道:“我问你,你师父是谁?你在弥确堂外说那些怪话,是怎么想出来的?你哪里要来的胆子,敢那样向我辩论?”说罢双目炯炯,定定地望着她。

    司倚真一愕抬头。林中光线微弱,午后的雾气乍起,朦胧中只见那狂傲的老翁居然双肩起伏不已,有些惶惶然,一双有若附神的眼眸逼视过来。

    他问的事,听来并不奇特,可司倚真瞧他那全副心神关注的神气,彷佛即将从她口中答出的,无论甚么,在那老翁听来都将是惊天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