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魔途振剑录在线阅读 - (九)援索(1)戏言为诺

(九)援索(1)戏言为诺

    康浩陵扬起毯子,将阿七的尸身兜头盖住,提剑跃到门边。静夜之中,甚么声息也无。他倾听了一会儿,轻轻拉开房门一缝,门外并无动静。

    再细看窗子,亦无破孔缝隙,阿七显然是中毒而死,他却怎么也找不着暗器射入的痕迹。

    接着将门户关严,掀开毯子,俯身检查阿七的面貌、手臂、外衣,怪异莫名的是,尸身似乎全无伤痕,衣着除了倒下时略有绉褶,丝毫未见曾遭攻击的迹象。

    只一双媚眼未闭,此际全然无神,僵硬的面目犹然娇俏,益发像是个俏丽而血迹斑斑的人偶了,烛影摇晃下,可怖之极。

    康浩陵迟疑了一会,总觉不便揭开女人的衣服察看,只得将毯子严实地盖回,又拉过床上的被单,将地面腥血吸干,藏在毯下。

    “能如此杀人于无形者,是文玄绪那批人么?是殷迟所说的‘天留门’?他们要杀的肯定是我,阿七莫非做了替死鬼?……啊哟不好!只怕他们要对殷迟下手!”心中一跳,立即出门,往殷迟所住的屋子奔去。幸喜一路夜深无人,并未亮相。

    他与殷迟仅有一日不到的交情,但两度联手、一场纵饮,明日殷迟更将为了他,闯去那诡谲幽深的天留门求解药,这就是金银不换的真朋友了,他奔过院落时,实在挂心得紧。但见殷迟房中一片黑暗,显然已睡,他在门边轻唤:“歇了么?是我!”

    殷迟在屋中迷迷糊糊地说:“康大哥?请进。”

    康浩陵举步进房,点亮烛火,殷迟已坐起身来,见到他携着兵器,满脸戒慎之色,吓了一跳,忙问:“发生何事?”惺忪双眼仍是眯着,显是熟睡已久,不适应亮光。

    阿七是赤派的手下,她夜访之事断不能说,康浩陵没有前来探望的因由,随口编造:“我方才在房中,听得有人在我房外徘徊,担心有人窃听,出来查探,却找不到人。我想那文玄绪之事尚无着落,不知他们有多少同伙。你今晚警醒些。”

    殷迟笑道:“警醒些,明日就没有好精神上天留门厮杀了。”

    康浩陵瞪他一眼,道:“难道你有飞天术,明日就到得了天留门?”苦于无法向他说明阿七离奇暴毙之事,但对手无影无踪地使毒,却不能不令他疑心是天留门一派人马,只得交待:“总之你一切小心。”

    殷迟点点头,伸手从床头取过一个小包袱,扬手掷了过来。康浩陵左臂麻了一半,便伸右臂将包袱兜住。殷迟指着包袱道:“那里面有许多宝贝儿,鼻子呀、眼睛呀、脸皮啦,自然也少不得衣服、草鞋。眼下你有伤,不宜与人动手,若在城里散心呢,一天得换一张脸,那些宝贝儿用得上。我习惯天没亮就动身,明儿就不向你道别了。”

    康浩陵掂掂包袱,心里微微一怔:“他若不掷这个包袱给我,我都没想到,怎地他易容术也那般精细?”但感激之情远远大于疑心,微笑道:“兄弟好细心。”

    前朝以来,各地藩镇与权臣手下,就属西旌是最为严整、搜罗巧艺最多的死士队伍,康浩陵倒不曾想过另外有人有着并驾齐驱的易容手艺,心想:“江湖果然天外有天,也许教他功夫的,是不愿与朝廷往来的高人。”

    殷迟道:“你既来了,我明朝就不必给你留字了。请你十日之后,与我仍在这家客店相会。若是到时我仍不来,便是遭了天留门毒手啦。”

    康浩陵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倘真是那样,也是天意。你前脚踏入黄泉,我随即毒发不治,后脚也就跟着到了。”

    殷迟哈哈大笑,道:“那我一定在鬼门关前等你一等。阴间的小鬼要是上来罗嗦,咱们又可以联手打架了!”微微一顿,又嘱咐:“晚上洗了脸,就别出来闲晃了。”

    康浩陵道心知,这不愿明言来历的少年,虽然言谈举止总爱故作轻狂,只恐是年纪尚小之故,其实较自己都不知要谨慎多少呢,而其真心结交之忱,更是无可怀疑。便答道:“多谢啦。你早些歇息。”空着的左手不觉抬了一抬,想要挥动。

    殷迟叫道;“啊唷小心,别动左臂!”

    康浩陵挂念着阿七的尸首须得赶紧趁夜半扛出荒僻之处埋葬,又不知此夜尚有甚么风波,只笑了一笑,便转头出去。低头瞧见门槛上沾了鞋泥草叶,伸脚去擦,心想:“我从院子里奔来,可把他的屋子弄脏了。”

    他心神不属,并没有省起:这家客店的院落是石板地,并无泥土与花草。阿七到访之前,他原要就寝,鞋底也是擦拭干净了的,哪里会沾脏这门槛?

    他这一停留,却听得殷迟又说话了:“若是我十日之后活着从天留门回来,你也还未毒发,咱们此次分手后,虽相隔天南地北,一年也聚一次头,为了今日订下的交情喝一顿酒,你说好不好?”

    康浩陵回过头来,叫道:“好极!”

    殷迟喜孜孜地道:“是啊,我也说很好。我带着青稞酒,你就带…带…带你们那方乡土的甚么酒都好。今日是九月初七,明年的九月初七,咱们便在城外相会。”

    康浩陵道:“说定了!在哪里碰面?”

    殷迟歪头想了一会儿,露出向往表情,道:“今儿我们沿着那条溪奔出城去,在溪边的酒家饮酒打架,多么好玩。你当也听说过,由成都府向西北一路而去,便是都江堰,工程开千古之奇,江水气势雄浑。我从西域翻山而来,熟悉那儿的地势。咱们便在宝瓶口一边的江岸相会。……纵使明年九月初七风大雨大,天上落刀落剑,我一定到。”说着伸出手来。

    康浩陵道:“我也一定到!”走到他榻前,二人举掌相对,郑重互击了三下。三声响亮之后,这一年一会的酒约,就算是订下了。

    康浩陵要去掐灭烛火。殷迟道:“不劳你!”坐在榻上撮唇一吹,聚气成线,三步之外的烛火当即熄灭。这并非甚么高深武功,只需中气充沛、准头取好便成,只是看着十分漂亮,是孩子气的玩意儿。康浩陵在漆黑中离去时,彷佛仍看见殷迟在烛火残光里露着炫耀的笑意。

    康浩陵一去,殷迟笑意也如烛火般顿熄,怔怔望着房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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