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凋花（2）刀煞复出

    老者道：“我瞧见，你原来便是我们要拦阻的人。”

    康浩陵默然。每当师父妘渟与西旌诸人商议时，总说以他这平凡样貌与中等身材，像个寻常武师，去路上随便就能看见十来个，看过便忘，绝不惹眼，若是能投入西旌赤派办事，自是最好。偏他热心好事，师父怕他在路上另生枝节，是以才督促他外游历练。南霄门的事务办得已多，却不料第一趟奉令与“蛛网”碰头，便闹出了事。

    康浩陵顿了顿，再问：“你怎么瞧出的？”

    老者道：“你的‘驰星剑’耍得很俊——你别得意，我是说在你这年纪很俊。我们的人只知道要找一个南霄门二代弟子。这两日来到成都府的三秦人物不多，武人更少，三秦来的年轻武人呢，那就只有你一个。”

    康浩陵道：“你使的不是‘列雾刀’。”

    那老者道：“盯住你们的，也未必就只有北霆门。”

    康浩陵道：“可你的剑术里却有刀法。我分辨得出。”

    老者又哼哼两声，不置可否。“你回头不回？”

    康浩陵扬眉道：“不回。你待怎样？”

    老者道：“那可惜了，我不能让你成事，只好杀了。”

    康浩陵与他交了手，知道对方剑快手狠，听到这个“杀”字，并不意外，右手握紧剑柄，心中却更迷惘了：“‘我们’是谁？他必已知道我到西蜀来所为何事，要阻止我与赤派之人接头，可他又不是北霆门和青派之人。”

    这时老者总算才侧头打量着殷迟，说道：“小子，你运气不好，见到了我出手杀人，只得也叫你和死人去作伴。”言语之间，彷佛康浩陵已经是死人了。

    殷迟点点头，道：“不妨。我本来就要和你动武。”

    老者不料这清秀少年不但不惧，还欲挑战，不禁一愣，问：“干甚么？”

    殷迟笑道：“我千辛万苦，背了一坛家里的美酒出来，山长水远，原是要用来在路上一解乡愁。被你一剑毁去了，我自然要同你拚命。”

    康浩陵听得此言要招来危险，斜了殷迟一眼，不知这位来历不明的新朋友，为何要出言招惹这剑术高超的老者？

    老者呸了一声。但殷迟的姓氏、长相，以及讲那几句话的神情笑貌，却使他想起一个人来，便是当年在他脸上打了一镖之人。那人随后又点了他死xue，威逼役使于他，再在他胸腹要害近距打了两枚镖，赶尽杀绝，狠毒之极。后来他随即另有奇遇，性命算是保住了，也学了几手新剑术，但体内潜毒难清，体力大损，许多长年劳碌的庄稼汉还比他更壮健，致令他对敌时常需取巧。而师传的独门刀法永远无法再使出，更不用指望收徒传艺，终生贻恨。

    当年若是死了也就罢，偏偏不曾死，偏偏那仇人在镖上淬了极阴毒的药物，还打入他的脏腑之中，连那药物本源所出的门派都解不了，令他刀法的传续就此断绝，成了师门的绝大罪人。那老者感到脸上那个伤疤似乎抽痛了起来，沉声问殷迟：“你师父是哪一位？或者……”他紧盯殷迟面相，估计着他年纪，回想着当年的大仇人，“或者，我该问令尊是谁人？”

    殷迟摇头道：“我武功拙劣，师承有甚么好问的？我却知道你是文玄绪。”

    此言一出，康浩陵与那老者都是一震。

    康浩陵曾得师父、义父与西旌赤派的王渡伯伯解说青派叛离、归附蜀国的过往，知道北霆门杰出的刀士已有许多投入青派。青派近十年来少干刺杀之事，乃是在蜀宫四处藏身，担任暗卫。他也知道，“文玄绪”这个名字却不同，不是那些新近参加青派之职的、未在武林闯出名号的北霆门青年，而是西旌一等元老，是江湖上曾赫赫有名的“滚扇刀”。

    李继徽少年时，为刚崛起不久的李茂贞创立了“西旌”这支死士暗旗，当时一同喝结交酒缔盟的各路亡命高手之中，除了首任大头目神蛾月姥，便有正值壮年的文玄绪在内。他是“滚扇刀法”的唯一传人，立功无数，遽因贪图蜀王的利益诱惑，竟带着青派杀手投奔。青派入蜀的十馀年来，赤派再探查不到他的消息。

    康浩陵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宁可信是殷迟年少无知，信口开河。自己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小酒家，遭遇失踪已久的一个青派老杀手伏击？文玄绪是个近乎传奇的人物，那老者怎可能是他？何况…老者使的是剑，可不是刀，造诣也称不上绝顶，义父当年怎会重用此人？若然碰上滚扇刀法，自己现下说不定已残了一条肢体了。

    那老者心中，更为怔忡：“我十四年前反出青派，此事对青派、对北霆门而言都是奇耻大辱，依他们办事的脾性，江湖上决不会有人得知。这个无名少年是谁？怎能认得我？他知道了多少？我反出青派时，他也不知生下来了没有！”

    “难道…难道那人根本没有死…不，不会的，那时我昏迷醒来，正听见他们从松州回报，说那人血都流干，死得透透地，绝无可能将我背叛青派的事再向世人泄漏了——”

    正惊疑寻思，殷迟身不动、手不抬、声不出，倏忽间已欺到身前，短剑迎面疾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