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修生祠
幻觉！ 都是幻觉！ 我的儿子，怎么可能劝我放弃自己田产呢？ 那些田不光是我的，也是他的，谁会放弃自家的田？不能够啊！ 刘崇把菜送到了嘴里，咀嚼了两下，没什么滋味，匆匆咽下去。 “许默，我还有事要办，你和师弟聊着。” 说完之后刘崇匆匆起身，去了书房，他提起笔，要写一道奏疏，内容也很简单，就是替魏公公修建一座生祠。 “师……兄，我爹会被杀吗？”刘隆突然低声问道。 许默一阵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 刘隆挠了挠头，“我瞧着那些豪强大户欺负人，就恨不得把他们都杀了。可转念一想，我爹似乎比他们权势都大，要真是该死，那也是我爹先死啊！” 这还真是个大孝子。 许默顿了顿，笑道：“刘隆，我是吏员出身，你爹是进士官……这都是我们没法选择的。但是在当下这个世道，我们要选择什么样的道路，要问自己的心。” 刘隆微皱着眉头，“师兄，我读书少，懂得道理也不多，那我要怎么办？” 许默一笑，“其实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复杂的道理。你只要记住将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够了。” 刘隆翻了翻眼皮，“这话听我爹说过，可他讲了好多微言大义，我根本听不懂。” 许默道：“要让我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白了，就是把自己看成人，也把别人看成人。把自己看成人的意思，就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拿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不能做出畜生不如的行径。把别人也当成人，就是要尊重每一个人，不能肆意欺凌，要懂得同情，体谅，不要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做出什么事情，都不用付出代价。” 刘隆琢磨着滋味，想了半天，才用力点头，“多谢师兄，虽说还不是全懂，但比我爹说得明白多了。” …… 许默和刘隆聊过，回头就去准备吏员考试，陈州要添置一批经制吏。 不久前，舅父跟他说过，要推荐几个江南读书人，许默就过来打听一下消息，看看用不用提前安排。 等他到了徐师爷的跨院，却发现舅舅眉头紧皱，神色似有不安。 “坐，快坐。” 徐师爷让许默坐下，随后就说道：“你小子这些日子还是收敛一些，不要弄得太过。” 许默眉头一皱，“您老听到了什么风声？” “嗯！”徐师爷深吸口气，缓缓道：“老奴死了！” 许默眨了眨眼，是该死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他的平静，把徐师爷弄得不会了。 “你没听明白？” “听明白了，是努尔哈赤死了。” “那你还这么平静？”徐师爷惊恐变色道：“此老奴狡黠凶猛，最是难缠。竟不知道是何等天地戾气，才弄出来这么个东西！辽东糜烂，丢城失地。多少名将强兵，都折损在了辽东。如今他死了，朝廷或可以缓一口气，能节省许多兵马钱粮。” 许默依旧无动于衷，似乎是这样，但又能如何？ “许默，你是不是糊涂了？朝廷能抽出精气神，整顿朝纲。你现在干的事情，虽然隐秘，但未必就那么神不知鬼不觉，如果让朝廷盯上，我真怕你会有麻烦。” 许默眨了眨眼睛，“所以呢，我该老老实实，找个地方藏起来，免得被朝廷发现？” 徐师爷一瞪眼睛，“我没说笑话，我是觉得，天佑大明，国家气数尚在，不然怎么会收了老奴？” 许默呵呵一笑，“舅舅，你就没想过，老奴死了，要是换个更厉害的怎么办？” “这个……那就是天要亡大明了！” 徐师爷怔了良久，才缓缓道：“许默，你还有消息不成？又是如何知道的？” 许默笑道：“我知道的不多，但我想着，如果堂堂大明，要指望着老天爷显灵，收走老奴，才能起死回生……那这个朝廷，也撑不了多久了。您说是不是？” 徐师爷再度愕然，只能叹道：“你啊，确实有些过人之处。只是要成大事，还必须有足够的人才。我替你多想想办法。” 许默翻了翻眼皮，原来前面还留手了，没有真心尽力啊! 自家舅舅，还能说什么。 许默正要告辞，突然听到了外面有人叫喊。 他急忙出来，徐师爷也跟了出来。 等他们到了外面，就看到刘崇提着一根门栓，气喘吁吁，在后面猛追。而在刘崇的前面，正是他的宝贝儿子刘隆。 “小兔崽子，你别跑！” “我不跑……我不跑你就打到我了。” “你跑我也饶不了你！” “能跑一时算一时，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刘隆本就年轻，这些日子又经历了辛苦训练，身手更加敏捷。刘崇根本追不上。 他看到了许默和徐师爷，一下子就钻到了两人的身后。 “恩师，何必如此，有什么事情好说。” 刘崇冷哼道：“你别管，我教训孩子，这个兔崽子，今天非要狠狠揍他不可！” 徐师爷也劝道：“东翁，少爷年轻，用不着大打出手。” 刘崇喘着粗气，“你们都让开，我非要打死这个兔崽子。” 就在这时候，刘隆突然大吼道：“师兄，这次错不在我，是他自己不要脸。身为父母官，却一心想着巴结权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兔崽子，你在说什么？” 刘崇恼羞成怒，红着眼珠子，就要冲上来……徐师爷多精明啊，他眼珠稍微一转，立刻就想到了。 “东翁，你打算替九千岁修生祠！” 这一句话，彻底叫住了刘崇，这位将手里门栓扔在地上，仰天长叹。 “徐先生，我也是太想升官了。” 他刚说完，儿子刘隆就道：“你想自己升官，却不想会逼死无数百姓，害得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你不会有好下场……” “你给我闭嘴！” 刘崇猛然呵斥，气急败坏。 徐师爷看了看许默，爷俩都心知肚明，不由得暗暗一叹。 “东翁，近日老奴暴毙，朝廷东林邪党被铲除殆尽。内外之间，皆有好事。有人就说是魏公公之功，为了奉承九千岁，才上书修建生祠。此举的花费，怕是不小！” 许默稍微沉吟，也说道：“恩师，修建生祠不是小事，油漆彩画，最是耗费金钱人工。一座生祠，三五万两不止，要想修得好，怕是要二三十万两。这不是一笔小钱。” 岂止不是小钱，简直是天文数字！ 许默又是赈灾，又是练兵，前后花的钱，也不过几万两银子而已。 一座生祠，就是无数百姓的血汗生命！ “我岂能不知！可唯有如此，我才能升官，才能得到魏公公的重用。”刘崇沉声道：“我权柄越大，说话管用，才能造福百姓，不然区区一个巡按御史，又能干什么？” “你撒谎！” 没等许默说什么，刘隆就昂着头道：“你想拿老百姓的命，讨好魏忠贤。你敢修生祠，我，我就敢带着民兵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