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回营

    天色微亮，营地里死气沉沉。

    轰。

    瑞瑟区的入口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几道人影硬拽着一个浑身湿泥的大汉跳了出来。

    “又塌了，不可能，再来一次，再钻一次一定可以！”大汉虽然面朝下地被几个人死死压着，但仍然往前爬，想要回去继续没有完成的工作。

    “卡莫罗！”艾普莱登站在大汉前面，红着眼道：“够了，你这样瞎来没有任何意义，给我回去！”

    “怎么会没意义！？”大汉猛然抬起头，沾满泥巴的脸上一双赤红的眼睛就像暴怒野兽的双目，凶狠燥乱：“下次一定行，绝对可以钻下去！”

    喀。

    艾普莱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徒地一脚踩住卡莫罗的脑袋，蹲下去扯住他的头发，怒不可遏地咆嚎道：“你给我适可而止，你这样蛮干会害死人的！”

    卡莫罗身体剧震一下，随即竟然流下了眼泪，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哭起来。

    周围的剑齿之虎成员看到这一幕，悲从中来，一个个垂下头，个别跟着掉泪。

    艾普莱登鼻子涌起一股酸意，松开卡莫罗，张着嘴无言地偏开头。

    几个人松开了卡莫罗，后者坐起来，嚎嗥着大哭，面上的眼泪冲刷出两道痕迹，浸湿干裂的嘴唇，滴落在他那布满血斑和泥土的双只大手上。

    嘶。

    艾普莱登吸一下鼻子，眼眶湿润，视线落到木坐在几十码外的营地里的男人身上。

    至爱的女人，至亲的女儿，出生入死的兄弟……没人可以明白柳虎此刻的心情，乍然看下去，他就好似一夜间老去了几十岁，眼内虽然没有泪花，却蕴育着血光。

    “我已经知会了盟里，最快半天，最迟一天，救援的人就会到。”艾普莱登走到柳虎身后，望着他死寂的背影，强打精神安慰道：“以他们的能力，在那种情况下暂时保住性命不成问题，振作起来！”

    啊。

    柳虎弯着腰，两手搭在双膝上，沉默地点了点头。

    艾普跨前一步，随即被眼前的情景怔住。

    柳虎的双手握成了拳，手臂凸显出虬须般的条条血筋，指缝里血水渗出来，溅落地面。

    “听着！”艾普莱登用力地抓住柳虎的肩膀，又惊又急地道：“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不能乱，如果连你都垮了，那就没人可以救他们了！”

    咳。

    看不清柳虎的表情，只听他闷咳一声，然后松开拳头，生硬地拍了拍艾普莱登的手掌。

    哇~~~

    紫水的身体从柳虎后面往前探着，看到地上的血迹，有点担忧地关心问道：“你流了好多血欸，没关系吗？”

    艾普莱登知道这时无论怎样劝说都是没用的，当下一拍紫水，无力地道：“去，让菲力德过来。”

    “哪个是非礼的？”紫水左右看了看，认不出几个人来。

    “是菲力德！”

    ……

    艾普莱登静默了一会，觉得有些不对劲，然后看着紫水，眼睛瞪得偌大。

    过了好久。

    全场瞩目的紫水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我好看是好看没错，可是你们这样看我，我会脸红的。”

    “你妈……”嘴巴上挂着两行鼻涕的卡莫罗看一下紫水，看一下崩塌的地下城入口，再用力地擦擦眼睛又看了两遍，茫然地喃喃自语道：“这……这不科学啊。”

    “大家。”

    这时，隔着营地百码多远的一棵巨干木下面走出一行人，远远地呼喊了一声。

    紫水抓抓头，有点不明所以地道：“你们怎么了，怪怪的。”

    没人搭理他，场中只有柳虎动了。这个铁血的汉子站起来，身体禁不住地微抖，有点难以置信地张开手又缩了缩，似乎害怕近在眼前的妻女会在下一刻就化为虚幻的泡沫。

    “虎哥......”

    柳渔和李芝互相搀扶着走了过去，在营地外与柳虎相望，一家三口都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呜噢。

    直到三人紧拥在一起，四周才暴起惊天的欢呼。尤其是卡莫罗，从地上蹬起，兴奋地又蹦又跳，疯喜地见人就抱着一通乱亲。

    “辛苦了……”

    虽然有点弄不明白情况，但那无碍艾普莱登的激动，他捂捂发红的双眼，对着走过来的先瞳、朱小佳和真羽颤声道：“欢迎回来！”

    先瞳笑了一下，真羽轻轻点头，而朱小佳的眸光则在欢呼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不能理解他们的喜悦从何而来。

    “虎团呢？还有楚大哥？”

    忽然间，有人发现回来的人中少了两个人，于是问了出来。

    所有人一愣，场面一下静了。

    柳虎松开李芝和柳渔，脸色青白变幻了几下，最后扬起手臂，把全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虎副团长，楚大队长……”咬咬牙，柳虎收敛起眼内的异样，沉痛地道：“由于事出突然……已经……已经……”

    不需要挑明，众人都明白了柳虎话里的意思，呆了半响，再一次陷入了死静。

    ……

    艾普莱登留意到柳虎一家人的异常表情，心里咯噔一跳，眉头随之紧紧皱起，若有所思。

    虽说佣兵对生死看得比较开，但是想要一下接受事实，依然是件困难的事，营地里又笼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

    当然，什么情况下都有人例外。

    “好饿，有吃的吗？”紫水没心没肺惯了，摸着瘪瘪的肚子，可怜巴巴地四处张望。

    顿时有几道忿怒的目光射到了紫水身上，不过没等他们发作，柳虎就扶着李芝进了营地，沉重地道：“会有人准备，现在任务中止，全员就地休整，准备善后！”

    咚。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卡莫罗一屁股坐落地，盘着膝，两只手耷拉着，垂头丧气。

    片刻后，营地里燃起了一堆熊熊的篝火，上面架着一个烤熟的不知名野兽，金黄的烤rou跌落油脂，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十多人里外几层地围成一个圈，除了紫水在大快朵颐，就只有朱小佳小口地咀嚼着先瞳撕好的rou片，其余人各怀心事，毫无食欲。

    过了半响，换了白色束裙的李芝从临时搭起的帐篷里钻出来，默默地走到柳虎身边坐下，至于柳渔，却没有人看到她出现。

    先瞳犹豫了一下，把朱小佳暂时交给旁边的真羽照顾，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

    在远离火光的巨干木的庞大树干背面，先瞳在冒出地面的树根的凹陷角落里，找到了孤零零地蜷坐在里面的女孩。

    听到响动，柳渔抬起脸，眸子流着泪，如梨花带雨。

    眼前的柳渔已经梳洗过了，穿着无袖的紧凑皮裙，可以看到双肩和双腿上包扎的白色布带。先瞳看看她的气色，心里略安，问道：“还好吧？”

    嗯。

    柳渔微微点头，强颜欢笑道：“怎么了？是在担心我吗？”

    先瞳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没回答。

    “小佳不在，可以借个肩膀给我么？”柳渔料到了先瞳的反应，婉然地道。

    先瞳迟疑了一下，终于是不忍心拒绝柳渔眸光里的凄美期盼，走上前去，坐在了她的身侧，由着她依靠着。

    不知过了多久，柳渔梦呓般幽幽地道：“从小到大，除了爷爷，虎哥，芝姐，虎叔是我最亲的人，我开始记事起，他就是最疼我的人，比任何人都疼我，哪怕我很无理的胡闹，他也惯着我……”

    静静聆听着柳渔泣血的倾诉，先瞳表面没什么，心里却怪怪的，倒也不是他没有怜惜之心，而是因为……虎齿的死，好像也有他出的一份力。

    接下来柳渔说的话，先瞳大多是左耳进右耳出，直到她嘤嘤地哭不成声。

    良久，柳渔大概累了，身心疲倦下睡意袭来，像个孩子一般捏着手缩着身子，迷迷糊糊地往先瞳怀里钻。

    先瞳轻抚着柳渔脸上的泪痕，抿了抿嘴。

    天色大亮的时候，李芝过来了，看到在先瞳怀里熟睡的女儿，明显松了一口气，传递给先瞳一个感激的眼神。

    先瞳看了李芝一眼，问：“有什么打算？”

    “还能怎样？只能回去了。”李芝凄苦地道：“这一次之后，剑齿之虎说不定会乱上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要赶早回去安排，否则伤了筋骨就麻烦了。”

    “不是说任务很重要，这样就放弃了？”先瞳挑起眉头。

    “为了搭上药塔的线，团里动用了庞大的人力物力，想不到结果却会这样。”眼神一暗，李芝面色复杂地道：“不过人……人在就好，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

    先瞳沉吟一下，忽然一翻手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里面装着大半翠绿色浓液的小瓶来，道：“这东西是无意中找到的，应该有点价值，你带回去看看能不能交差。”

    李芝接过抛过来的小瓶，愣了一下，然后仔细地端量几下，直觉和任务中需要寻找的几样物品中的一样有点相似，但是又没能想起是哪种来。

    “我承认当时答应带上你是一时冲动。”李芝苦笑着道：“可是我现在很庆幸，如果不是当时的一时冲动，或许会是另一种结局。”

    先瞳淡淡笑笑，表示保留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