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引蛇出洞雪诬救人(三)
张歪嘴红着脸望了望站在一旁敬酒的安碌碡,连忙直起身子来,端着酒杯凑上去搭讪,却不时瞪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依然狼吞虎咽的庞队副,心里鄙夷地咒想真是:“一岁不成驴,到老也是驴驹子。”可不便于表露,就又回过头来对着安碌碡点头,报以歉意的微笑。 不知道那庞立花是不是饿死鬼投的胎,虽说是酒过三巡,可其他人的眼生腼腆劲都还没下来,他都已经开始对着桌上的饭菜开动了。更有趣的是这家伙食量惊人,好几个盘子里面的菜都已经践踏得差不多了。吃惯了湖里的野菜糌粑、高粱饼子和玉米窝头,庞立花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才是人间美味,好不容易逮住这样一个机会,今天挨请他可一定要吃够本了,把被荒废的口福找回来。 安碌碡审视了一圈正兢兢业业地往死里扒吃的众土顽的可怜可笑相,一句锦秋湖上表面上夸奖实际上却是讥讽人的话翻了上来:“好出息货的嗳!”同时,他对梁司令站得高看得远的锦囊妙计先见之明更是彻底折服了。 正当庞立花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门口出现了刺泥鳅的身影,他又端来了大厨刚刚烹饪而出的佳肴。满嘴油腻正啃着猪蹄的庞立花可一点都没有放松对刚进来的人双手端得大菜的巴瞅。狼吞虎咽的他眼珠子都蹦过去了。 安碌碡趁机说:“锦秋湖上的老规矩——每人三杯酒,咱吃大鲤鱼。”话音才落,刺泥鳅握着酒瓶子开始倒酒,一圈下来,都给斟满了,二斤酒剩下了二指一瓶子底,机灵的刺泥鳅说:“寿酒,给谁啊?” 一听寿酒庞立花眼睛吧嗒亮了,便从沉浸于饕餮的忙忙碌碌的表情里分了点神,咧着个畚箕外踹戗口糟乱胡子嘴巴,龇出两排前后叠错的黄牙齿,蹀躞着笑比哭还难看的红胀脸献媚地冲着张歪嘴说:“队长德高望重给我们掌舵,弟兄们都给你扛活,众望所归,理应队长享受!” 本来庞立花也是一番巴结抬举,可张歪嘴是什么主儿?在他们土顽行当里一向自诩为头顶上一敲脚底板动弹的灵犀精,总想着赚便宜找光润,就白了道业肤浅光知道吃喝玩乐的庞立花一眼,心里寻思道你小子真是连秃子跟屁猴王胜军都不如,他劝酒的名言不是都传着笑吗?直白低级却护着自己:“你们喝,你们喝,我喝了肚子疼!”为啥你就为我谋了麻烦来?你当老子喝了寿酒就长命百岁吗?傻子哎,小样! 张歪嘴不领情,也难怪他自作聪明,大老粗一个的刁钻人,就不懂得讨个吉利,再说酒又了了,赚个顺理成章,满面光堂,多好呀。 可是,张歪嘴却装腔作势地推辞道:“我看还是的,浇浇俺的老花吧!”张歪嘴只知道自相残杀,既然你将小酒子当成刺头怎么就忘了踢给安碌碡啊? 庞立花虽然心眼不够使的,却不像张歪嘴光知道耍嘴皮子把功夫用在了弯弯绕胡扯淡上,当即,馋渴加麻利地边说着:“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了!”一边小马虎(方言,狐狸)瞧大马虎地直站了起来,“咕咚咚”,两口竖干了瓶子。安碌碡等齐声啊呀着叫好。只有张歪嘴惜悔不快地摆过头去。 刺泥鳅正要倒酒,庞立花瞅出了纰漏,“你小子够忙活的,来我敬你一杯。” “俺不会喝。” “哪有生下来就咋呼着要喝的?可你大小也是个锦秋湖爷们了,往后走到哪里人家一问不敢喝酒,多给咱锦秋湖爷们丢人啊!看你嘴上也快长毛了,不学会喝酒,当心讨不上老婆,就是讨上老婆了也光吃气翻不了身,来,男子汉不喝酒死了喂狗,喝!”说着端起自己的酒杯,又接过瓶子给刺泥鳅倒上,替他一碰。 “哈,哈,碰酒不哈(他将喝发声成了土话:ha)权当王八!来!”说着仰脖一饮而尽,刺泥鳅也只好怯挤着眉头皱巴着脸折咧着嘴,颤颤悠悠唯唯喏喏地吃药般就要喝下去。 当那火辣辣的白酒刚一灌入口中,刺泥鳅便感觉到一阵刺渍难受,想要吐出来,可是庞梨那花炯炯烘烘的双眼正一个劲盯着自己,若是这杯酒不喝下去,岂不是显得太没诚意了?再说那老倌也不干呐,含在嘴里一会儿,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将其吞咽下去。 那火辣辣的酒水浸入咽道时,喉咙发出一阵阵本能的抗拒和缩紧,让他差点呕了出来。咳嗽也随之连连袭来,虽然强忍着没有咳嗽大了,酒也没有呛出,却也被呛上了鼻腔,眼泪都被呛了出来两大串。他抬起手背不停地擦拭着双眼……这样好不容易将酒吞咽下肚了,他感觉便像是将一团火吞进了肚子。嘴里,喉咙,胃里,无不像一道火带在燎一般难受。很快,双颊之上便升腾起两朵火烧云。 见此情景,一旁的安碌碡“打抱不平”道:“老花,你净是的,跟小孩们闹啥?” 庞立花还不服,笑着理直气壮地回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小时喝一斤,大喽喝一吨。” “喝一吨?蹲下不起来了吧?”安碌碡反唇相讥,“刺泥鳅可是聪明机灵鬼,不是好醋弄的啊。” 转身对刺泥鳅说了声:“快倒你的酒去吧,别扫了官人们的雅兴。”这才递上了下楼的梯子,给刺泥鳅解了围。 两戳八字胡的张歪嘴一旁瞧得清楚,又是佩服安碌碡的道业,更小心翼翼盯着安碌碡的一片“盛情”相劝,两眼狐疑地打量来去,看着他的部下大多像庞立花似的只顾了吃喝,一大桌子菜肴已被他们扫荡得差不多都见底了,心里发凉——“一帮如此不争气的瞎包跟着,能不坏事吗?!”遂忍不住嘴角抽搦了几下,暗自生起气来。 他用眼光巡睃一遍手下的埋头吃相,撇撇嘴,往后梗梗了几下脖子,又摇了摇头,表示出居高临下的权势和轻蔑。然而,他的自得的怒视没有得到马弁们有所收敛的回应,干瞪了几下眼,只好像被西北风灌了“呴呴”叫一般无趣地撤回。 他的心情让安碌碡看到了,老安感觉一定程度上遇到了对手,便加劲地忽悠,“张队长,出来咱就玩好,啥都放下,无事一身轻嘛!” 见主人瞧破了自己的意思,张歪嘴不免顾忌尴尬起来,他就像一支用光了的牙膏,平常时候早就扔掉了,可今次新的有没准备上,又轮到需要刷牙了,为了在众人面前显得不落拓,兜住面子,遂一边抬起脸搭讪着,而另一边非得拼命用力艰难地往外挤乐呵微笑不行,还得装出一副打肿腮充胖子,好像里面还有很多,自己正例行着若无其事不慌不忙的恬淡样子呢!遂借坡下驴,主动起杯和安碌碡干了个,抬起袖子擦擦嘴,拣起因为责盯庞立花他们而丢掉的平静。 安碌碡很明白他心里的小九九。即附和着抬高乐呵气氛,扬着嗓门拉起长声道:“每人两杯酒,吃鱼了!” “一杯吧!” “哪里?哪里?董永故乡好事成双,两杯最上讲。” 安碌碡大脑反应快,嘴巴又发挥得流利,根本不让张歪嘴有演说的机会。 随即端起酒杯,“来来来,喝了吃糖酥鲤鱼!要不凉了就剔不动了,趁热好挤,也香着呢!” 安碌碡的功夫深拉得在情理如心愿,一看这众人赞许势在必行的架势,张歪嘴只得端起酒杯迎上去,“吱溜”一声,一杯下了肚。 “狗舔一般!”安碌碡拿着自己喝光的酒杯说道,又翻过来,却见一粒也不曾滴下。如此自嘲自觉热情难却,张歪嘴终被逗乐了。 安碌碡抓住机会对着刺泥鳅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锦秋独立自由抗日大队的炊事员周大厨以“湖区基本群众“的身份也提着瓶酒上来了。安碌碡急忙站起来介绍道:“各位美滋滋享用着的糖酥鲤鱼就是咱欧阳老兄的拿手绝活,接下来,请他敬大家几杯。” 大厨高兴地先奔着张歪嘴去了,“张队长,你劳苦功高,保境安民,才使得在下有了安心做鱼的机会,来,我代表湖区的基本百姓敬你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