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巨物征服（二）

    骑士团的列阵速度很快，本就严阵以待的骑士们得到命令迅速集结。凭借黑色山丘的高度，伊登率军居高临下地等待异族的靠近。

    伊登身后居于队列中央位置的是骑兵精锐，两翼则是轻骑兵团，由涂月与另一名骑兵列长统领。队列安静肃穆，就连战马都很少发出声音。精锐骑兵们的盔甲在晴空下反射着犀利的光，尖锐的骑枪在手，遥指侵略者踏入的方向。

    从东南方来的异族部队缓缓靠近，一点点出现在骑士团的视野中。他们似乎还没有发现列阵的骑士，行军过程显得不紧不慢。

    队伍的构成很常规。蜴人为主，占据绝大多数，辅佐以一定数量的狼人。相比之下狼人只有聚在一起的一小堆人，所处的位置也与以往冲锋在最前面有所不同，一个个没精打采地跟在队伍中后方。负翼族的人数不多，只有寥寥十几人而已，全部都是身材瘦小的蝠翼。这种蝠翼似乎是负翼族中最常见的，这场战斗打到现在，就伊登的视角来看，蝠翼占了负翼族总人数的六到七成，可能还要更多。另外队伍中部还有十几个显眼猿人和五六名蜥人。没有看到装束或外型太多特别的家伙。

    这支队伍的构成可谓混杂，与其说这种配置带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倒不如说更像是临时聚集在一起的散兵游勇。虽然人数有千余人之多，但气势上十分涣散，战斗力似乎没有多强。更何况，他们要面对的是数量相当的骑士团。伊登确信，只要没有其他变数，最多三次折返冲锋就能将来者完全击溃。虽然做出如此判断，伊登不忘曾经轻敌的教训，这次并没有丝毫松懈。

    异族部队显然没有同样的自觉，看到人类便不管不顾地赶了过来。

    黑色山丘之下的地势有些崎岖，尤其是东南两个方向上，有许多沟沟坎坎不甚平整之处，植被很少，只有零星的几棵小树，唯一一个粗壮些的大树在偏向正南的方向，那里基本算是战斗区域的边缘了。放眼望去，如同光秃秃的荒野。这种景象在南方索拉河附近是绝难见到的。

    空中吹拂着轻柔的风，风从北边来，径直向南去。期间经过伊登与骑士们的身体和脸庞。

    随着异族的靠近，队伍侧面的轻骑兵队伍中陆续出现个别紧张地喘粗气的声音，应该是来自那些初尝战争的新兵。

    能够加入骑兵队，至少说明家里不是一无所有的贫者，入选骑兵队的基础条件是得通过身体测试并具备基本的骑术，军营不可能让人进队之后再从零开始学习骑马。

    能够达到基础条件的年轻人，家庭大多还过得去。有些是家中的次子，希望借由几年的军旅生涯拿到令人尊敬的功绩，改变自己在家族的地位甚至继承顺位。顺带一提，当前绝大多数家族的继承顺位都是择优排序，嫡长子身份通常是重要的加分项，但并不绝对。各个家族看中的标准不同，但只要付出足够的努力，理论上所有人都有机会，不过名额永远只有一个就是了。

    还有些是因为种种原因家道中落，不得不重新寻找人生出路的小贵族，尤其在王城及其周边城镇，这种拥有祖辈留下的贵族头衔，家境却一点都不宽裕，稍有不慎就会让生活陷入难以为继处境的小贵族比比皆是。

    另外还有些是单纯的亡命徒，在自家所在的城镇犯了事或者得罪了什么人，走投无路不得不亡命天涯，来到军营里讨口饭吃。虽然没有将功抵过一说，但小过错往往没有大功劳更容易被人铭记。当然也有为了梦想加入军队的充满朝气和热血的年轻人。

    如果有机会和他们好好聊聊，就能发现这个世界真的很大，每个人都有截然不同的人生，只是恰好此时此刻大家聚在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做同一件事。过去，他们互不相识，未来也很可能各奔东西，但是不要紧，平行线相交的点正在书写留不下姓名的壮丽篇章。

    “全军听令！突击准备！”伊登高抬右臂，手上的焰落化作晶莹的金色长矛，尖头直指苍穹。队伍瞬间安静下来，像是收在身侧握紧的拳头，等待打出一击漂亮的直拳。

    “冲锋！”伊登手上的焰落重重挥下，一道金色的残影伴随着呐喊的指令向身后所有人传递前进的信号。

    伊登一马当先从山丘边缘向下冲去，战马借由山丘的坡度迅速提升冲锋的速度。在伊登的战马奔跑起来后，他的身后紧跟着响起接连不断的嘶鸣，沙尘扬起，骑士团全团冲锋。

    山坡下的异族部队停住脚步，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不过他们中似乎没有统帅，人员的站位不够密集，根本抵挡不住骑士团的冲击力。

    双方即将正式接触前，伊登用左手的冰渊化作投枪击落了三名飞在半空的蝠翼，他身后的精锐骑士中也有人跟着放出箭矢或者投枪。伊登右手上带有灼烧效用的长矛十分轻易地击倒挡在队伍最前面的蜴人，然后就是冲锋过程中的白刃战。

    异族的反击非常激烈，只不过他们缺乏合作，都是各自为战，除非一击制胜将骑兵打落马下或者利落地杀死战马，否则即便最先冲上来的骑兵一击不中，后面的骑兵也会接连不断的补上几刀。

    左翼的轻骑兵受阻比较严重，那边有两只块头很大的蜥人挡住了前路。即便如此，左翼也只是落后了一匹马的身位加上多损失了十几名骑兵，同样紧随着伊登少将冲破了异族的阵地。

    当落在最后的骑士成功突出阵线，意味着第一次冲锋告一段落。

    不知道战果如何，和不知道损失几何。伊登唯一留心注意到的是右翼的涂月没出意外，此外全部注意力都留在奋力杀敌上。

    骑士团冲出敌阵后继续向前跑出一段距离才慢慢减速，装备有弓矢的骑士们趁着调转马头的时机向后射出箭矢，不为杀敌，单纯为了阻挡敌人上前。这里的地势不够平坦，利用回旋战术只会平白消耗马力，不如停下来，调转方向再重新加速。

    随后，整支队伍后队变前队，待为首的伊登三人绕回到队伍最前，便重新做好二次冲锋的准备。

    “兄弟们，击溃他们！”骑士团呐喊着再上征程。

    似乎是见识到了骑士团的力量，这次异族们不再呆呆地等待着双方接触，不知道是哪个机智的家伙带了头，他们学着人类的样子将手上的武器投掷了过来。

    当那些始终紧握着视如珍宝的兵刃至死不愿放松的蜴人将手里的长矛、长戟、长刀或者长剑投掷过来时，就连首当其冲的伊登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他从未想过异族也会使用变通的战斗方式。这场战争正在不断刷新人类对异族的认知。

    伊登并未成为投掷武器的目标。异族们大概也是临时起意，投掷的准头非常有限，或许其中的许多人压根没有瞄准就跟着把武器丢了过来，伊登分明冲在队伍的最前边，却连一支靠近他的兵刃都没有。涂月倒是受到了一支长矛的攻击，不过她的双手剑剑刃很宽，稍稍一侧便抵住了投掷过来的兵刃。身后的骑士们被击中了一些人，大多只是受伤，直接致命的没有几个。由于投掷力道的问题，不少兵刃都从骑士们的头顶飞过，落到了冲锋的路上。

    虽然没有直接造成足够的人员伤亡，但异族部队令人意外的应对仍然拖慢了冲锋的速度，使得本次冲锋的效果大打折扣，代价也大了很多。他们冲出异族阵营的速度慢了，近身缠斗的时间就长了，折损的骑兵人数也就多了。

    一来一回两轮进攻下来，伊登身边的精锐骑士状况尚可，两翼的轻骑兵队伍已经折损大半，不得不收拢起阵型。

    骑士团再次回到第一次冲锋时出发的黑色山丘的山脚下，由于之前消耗了太多马力，此时没必要增加消耗爬上山坡，伊登就在山脚下命令调转马头。

    就在战马停住步伐向后调转的过程中，大地突然开始剧烈的抖动，阳光被突如其来的阴影遮住，众人所在之处迅速进入黑暗。

    突如其来的异变令骑士们一阵慌乱，忽然，有人大声尖叫着从战马上跌落了下去。那人指着身后黑色山丘的方向惊恐地叫嚷着意义不明的话语，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名状的可怕事物。

    很快，将士们接二连三地转头看去。

    眼前的景象将令在场的所有人牢记终生。那座覆盖着黝黑土壤的山丘竟然“站”了起来。原本平铺在地上的小山缓缓站起，伊登之前停留过的高处仿佛是山巨人的膝盖，数不清的巨大石块拼接成不规则的模糊人形。

    伊登毫不怀疑这山巨人比楼堡还要高，亲眼看到山巨人的那一刻，他意识到眼前的怪物很可能就是去年攻破磐石堡的家伙。他不敢确定这玩意是异族的一员还是一件单纯的兵器或者别的什么。伊登拥有巫术视界，但他并没有察觉任何能量汇聚的过程，那座死寂的山丘就突然活了过来。

    好像被打扰了睡眠狂躁地起身一样，山巨人顶端的“头部”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那声音并不响亮，远没到震耳欲聋的程度，但却异常沉闷，光是听着就好像被巨锤直接敲击在胸口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身处如此巨物的正下方，那种恐惧根本无法形容。

    眼看着山巨人的大脚缓缓抬起，伊登急忙大喊：“退避，全员退避，各自散开，向南找步兵团汇合。”

    如此状况下，根本不需要伊登的命令，队伍就已经四散逃开了。谁能想到，有一天会被一座山攻击。就算骑士们心志坚定，战马们可早有动作，一些御马水平不行的人干脆就被战马掀翻了。面对从未见过的巨物，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恐惧可以形容将士们的心态了。

    见到山巨人从视野尽头抬起上半身缓缓站立的时候，涂月几乎被吓呆了。她的战马惊慌地想要逃走，涂月花了不少力气才制止住胯下战马的躁动。被战马一分神，再看过去的时候，山巨人伟岸的身躯已经完全站起，如同要连接天地一般，那比城墙还要高大的身体让人根本升不起对抗的念头。就好像不会有人想着自己可以打败北地山脉一样。与大自然对抗可不是明智的想法。

    伊登喊出命令后并没有立刻驱马离开，而是直奔涂月而来。

    “看什么呢，快走啊。”伊登冲涂月大喊。涂月这才反应过来应该逃走。

    不过好在，山巨人的动作很慢，当它的大脚轰隆隆地踏在地上时，下面的人基本已经全都跑出了攻击范围。

    两人一边向南飞奔，涂月还在不断回头去看。直到山巨人踏下的脚掌掀起地上无尽的灰尘，他们差点就被飞沙走石击中，涂月方才意识到，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那座山丘竟然会动？这怎么可能呢。”涂月忍不住大喊道：“原来山都是可以站起来的吗？为什么没人告诉过我这件事？”

    “山才不会动，那玩意一定又是异族的手段。”伊登大声对涂月叫喊道，希望唤回涂月混乱的神经。她已经开始说这种忽视常识的胡话了。

    两人正说着话，山巨人从地下拔出了另一条腿。这下它的动作也灵活了起来，只见山巨人颇为人性化地高举双拳，并在一起砸了下来。虽然整体来看像是四肢，但实际上那并没有任何手的特征，更没有手指，作为拳头的就是两块硕大的包裹着泥土的石头而已。

    由于身体过于高大，这一次下砸使得下身动作不稳，整个身体大幅度倾斜后竟然跌倒了。向周围跑开的骑士们躲过了脚踏和拳砸，但没想到还会有跌倒这一招，至少有三十多人被压在了身下。

    不仅如此，那巨大的身体在跌倒时，还将一截作为手臂的巨石撞飞出去，砸进了异族的阵列。

    伊登粗略扫过，山巨人的闪亮登场似乎对异族军队的杀伤还要更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