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邂逅崭丘（五）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矿洞中，一路跌下侥幸卡在悬崖边缘的车厢因为挂在尾部的狼人苏醒后胡乱活动，坚持不到片刻就步了那只狼人的后尘。 “抓紧我，快。”康德焦急地喊道。尤菲同样觉察到情况不妙，也不多话，双臂上移环住康德的脖子，身体紧密地贴在康德身前。 康德脚下用力，抓住车厢开始下落时，厢体向侧面偏移的机会，从分隔车厢前后的暗门跃出。并在中间的隔板上借力一蹬，带动着两人的身体向上跃，一起朝悬崖边缘跳去。 车厢被康德连续踩踏加速坠落下悬崖。身处半空的两人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奋力一跃上。但是很可惜，借助尤菲裙子上发出的淡紫色光线，康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努力前伸的右手仅是勉强触碰到悬崖边缘。身体向上的势头到了极限，转而变成沉重的压力使他们向下坠落。 感受到下落的尤菲紧闭着眼，努力压抑声音，不让自己尖叫出来。她不想让康德分心顾及自己。 康德见跃上悬崖无望，急中生智反手从腰间解下一根短矛，展开尖头戳向岩壁，希望借此止住下落。没想到看似普通的岩壁竟然意外的坚硬，只听到犹如金属相互撞击的哐当一声，短矛的尖头在岩壁上划出一条浅浅的白线，并没有如愿完成借力的任务。 身体迅速下坠，上方的悬崖转瞬间从视野里消失。康德能做的只是尽可能让身体贴近岩壁，而不是绝望地一落到底。 短短几息的时间，却仿佛过去了数年。用力按住的短矛上终于传回不同的触感，随着下落的深度增加，岩壁的硬度逐渐降低。康德用出全力将短矛插进岩壁，暂时阻止了下落。 “怎么了，康德？”尤菲的声音不自然地颤抖。下落突然停止，瞬间的冲击让她出现一种差点要撕裂身体的感觉。她没有立刻得到康德的回应，马上慌张起来，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周围的状况。 “别乱动。”康德厉声说道。 尤菲立刻停住动作，像松了口气似的喃喃道：“太好了。你还在。” “尤菲，你能看到我身后的状况吗？我现在没办法回头。”康德单手抓住短矛，吊在峭壁之上，另一条胳膊还不能动弹，现在这种状态他也坚持不了太久。 “啊，啊。可，可以。要我做什么？”尤菲平静下来，轻声询问道。尤菲的脑袋伏在康德的左肩，两人距离太近，以至于她说话时，康德觉得耳朵痒痒的。 “找找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我没听见车厢坠到崖底的声音，这下面恐怕深到难以想象，直接落下去太危险了。” “要，要找，什么样的落脚的地方？”尤菲不敢乱动，只能尽可能轻地活动头部，但她裙子上的光被康德的身体挡住，她能看到的几乎只有漆黑一片。 “我也不知道。岩壁上有没有突出的位置，或者洞xue之类的。”康德面对的方向只能看到平整的岩壁，岩壁表面像是常年被水流冲刷过似的平整，一点可用的地方都没有。 “看不清呀。我这边没有光，都是黑的。”尤菲如实相告。 康德尝试着活动左臂，但就连抬起都很勉强，活动幅度稍大就疼得不得不停下。右手的抓力越来越弱，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就在康德焦急地努力思考对策时，突然感觉身上一轻，尤菲竟然松开了抱住康德的手。康德条件反射似的左臂用力，抱住尤菲纤细的腰部，胳膊立刻传来不满的剧痛，像是在埋怨康德的擅自行动。 “抓紧啊，你要掉下去了。”康德咬着牙说道。 “我……”尤菲欲言又止。 “快抓紧，我们两个人还有机会，要是你擅自掉下去，我也死定了。”康德似乎想到了办法，语气坚决地说道。情急之下，他的话有点像是命令。 “你，康德你是认真的吗？”尤菲的想法是，与其僵持在这，还不如自己主动跳下去，为康德减少负担。可听到康德像是发号施令一样的话语，怀疑中不禁带上了几分依赖。 “什么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开玩笑啊。我一向很认真的，我需要你的帮助，抓紧我。”康德非常认真，他甚至都没有低头看尤菲，但这坚定的语气就足以让尤菲已经绝望的心重新生出希望，她立刻照做抓紧了康德。 “一只手能抓住吗，或者用腿。把你的右手空出来。”康德继续说道。尤菲试了试，但她的臂力并不能做到，只好拉高裙子，用双腿环住康德，努力维持住。她说：“这样我只能支持一小会。” “那就够了，你从我腰上解下一根短矛，放在我的左手上，然后把我的左手抬起来，我自己动不了。”康德开始指挥，为了抓紧时间，他特意加快了语速。 尤菲也不多问，立刻照做，伸手去解康德的短矛。因为不熟悉，好不容易解下一根却没有拿住，滑了下去。 “啊，对不起。”尤菲脱口而出一句道歉，话音未落那只掉落的短矛却突兀的回到了康德腰间。尤菲惊讶地轻呼一声，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赶紧继续手上的动作。 尤菲费力地将康德的左臂往上抬，她的体力并不好，又是全身紧绷的状态，短短这一小会就已经累得不行了。 康德强忍着手臂的剧痛，艰难地说：“再往上点，再往上点。” 尤菲攀住康德的肩膀，身体努力向上挺，胸口几乎压在他的脸上，终于把他的左手举到与插入岩壁的短矛平齐的位置。 锋锐之气从身体里涌出，两支短矛合在一起展成一支长矛。 “好了，抓紧我，别被甩出去了。” 康德一边叮嘱尤菲，一边用力荡起身体，全身力量集中在腿上，使劲蹬住岩壁。随后他用力拔出长矛，趁着身体滞空的短暂时间气力尽出，长矛上银光大作，康德挺动银矛在身前的岩壁上开出一个洞来。两人顺势跌入洞中，暂时脱离了险境。 即便康德已经用出了全力，这种状况下也只能开出一个小得可怜的岩洞。他把尤菲放下来，两个人勉强可以蜷着腿面对面坐在里面，尤菲比较瘦，往里面靠一靠勉强刚好，康德不得不将一条腿悬在外面。 尤菲满脸笑容地对康德说：“你好厉害啊，竟然还可以这样。这下可算安全了。” 康德远没有尤菲那么乐观，忧虑地说：“距离安全还差得远呢，这下面为什么会有这种地方，黑漆漆的洞，给我的感觉跟深渊似的，很不舒服。” “深渊？那是什么？一个地名吗？”尤菲不知道海底城，当然也不知道深渊。 “啊，算是吧。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反正不是啥好地方。” 尤菲轻笑了两声，转而说道：“康德，你去过很多地方吧？你是从哪来的？” 康德这会仍在不安分地四下查看，思考该如何逃出去，他并没有聊天的意愿。尤菲见他不答话，转而问道：“你在找什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我也不知道该找什么，就是到处看看，看能不能想到上去的办法。”由于尤菲坐的位置靠里，所以光线并不能让康德看到远处。更何况左臂疼的厉害，经过刚才那一下，左臂的伤势更加严重了。他更多只是为了让自己别把注意力都用在体会疼痛上。这会已经平稳地坐了下来，相信用不了多久身体就能自愈。 这时，来自尤菲身上的淡紫色的光开始朝外侧缓缓移动。康德转过头去，看到她身上的裙子正在慢慢变成两条飘带探向洞外，但毕竟衣料有限，全部探出去也就只能让康德看到稍远一点而已。 尝试了两次后，尤菲只能无奈地收回飘带，对康德说道：“对不起，我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已了。” 康德急忙说道：“那就快收回去吧。这还挺冷的，你快穿好衣服。” 尤菲为了尽可能把光亮探出去，将整件衣服都转变成了飘带，以至于自己身上几乎没了遮掩。她像是刚刚察觉似的尴尬地呀了一声。随着淡紫色的光辉闪动，飘带重新缠绕住尤菲的身体，化作一套浅灰色的长衣长裤穿在身上。 “好神奇的衣服。”康德讪讪地说。 “嗯，”尤菲也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红红地说：“这件衣服名叫‘万化霓裳’，是我在雾帆教做‘神禁’的时候得到的服装，据说是‘通神之物’，穿着的时间长了就有可能让我和神明对话，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穿着她了。只不过我每天按时做祈祷，却一次对话都没发生过。” 康德眨了眨眼，露出不解的神情，转而询问道：“你不是王城的公主吗？怎么还做过什么神禁？那是什么？” “你知道雾帆教吗？教址在火雾城外的密林里。”尤菲觉得如果这里太过安静，一定会非常可怕。见康德有了聊天的兴趣，马上兴致勃勃地说起来。 康德摇了摇头，语气不确定地说：“我听说过火雾城，好像是在大陆南边吧。但我不知道什么雾帆教。” 尤菲轻笑着说：“康德你是从那来的呀？帝国之内就算不信奉，绝大多数人应该都听过雾帆教的名字。” “巧了，我就是绝大多数之外的那个。公主殿下帮我普及一下呗。”看着尤菲娇滴滴的笑容，康德紧绷的神经也开始有了松懈，说话时轻松了不少。 “好啊。”尤菲的表情专注起来，还特意想要坐直上身，头却撞到了上面的岩壁。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停顿了一会才说道：“我该从哪开始说呢？”她嘟着嘴的样子十足一幅可爱的小女孩姿态。 康德见她为难，便打圆场道：“不用想那么多，就说和你有关的事就好。” “和我有关的事是吧，好呀。我是在王城出生的，不过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了火雾城。他们说我有特别的天赋，说不定可以通神。之后我就在雾帆教的神殿里度过了十三年，我在神殿里就是每天祈祷，火雾城的人都特别随和，总有人给我带好吃的东西来。就是祈祷的仪式太麻烦了，每天光是净身沐浴就得做三次，所以我很少有机会走出去。” 听着尤菲的讲述，康德隐隐有一种“那不就是被囚禁起来了嘛”的念头，但他没有这么说，而是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到这来？崭丘离火雾城好像不近吧。” “两个寒冬之前，我就被送回了王城。这边不是在开战嘛，我是代表母亲来前线慰问的。” “母亲？你母亲是谁啊？”康德随口问道。 “塞弥拉。人类帝国的第二十六任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