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探秘巫术（五）
之所以令阿尼娅动容，主要是因为这本书实在太过与众不同。 首先是书名。那是两个古体字，两个字一上一下，下面的字字形相对简单，阿尼娅的第一印象觉得可能是边界的界字，随后又觉得像是早晨的晨字。而写在上面的那个字相对复杂，一时间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同时阿尼娅也想到，如果这本书并不是正常的左侧装订，说不定自己看的两个字就完全是反过来的了。总之就是根本搞不懂书封上写的两个字是什么。 然后是书中内容的书写方式。这本书的页数不多，只有寥寥十四页。每一页上看起来也就只有二十个字左右，同样都是与书名相似的古体字。特别之处在于，与一般书籍中白色纸张上留下黑色墨迹不同，这本书上每一页都被涂满了墨迹，只有文字的部分稍浅些，比如仔细辨别才能隐约看清。 当时阿尼娅并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很长时间之后她才想到。这是将雕刻下来的文字直接印到纸张上的结果，从纹路上来看可能是木雕，也可能是石雕或其他材质，这些古体字刻在上面形成凹痕。有人用墨轻涂在雕刻表面，然后往纸上按压，刻痕的位置沾上的墨汁少，印出来的痕迹就浅。所以才会是这样的形式。 说起来，如果不是阿尼娅小时候与达里欧老爹学习过木雕，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联想到这些。 最后一点不同是这本书采用的纸张比一般书籍更厚，用手翻页时就能明显的感觉到差别，纸张更厚更硬，每次翻页都得花些力气才行。 至于书里的内容，以阿尼娅对古体字的研究经验仅仅只能对个别几个字做出猜测。根本无法连成具备语义的段落。她尝试了自己知道的所有解读方式都无法得出确切的结论。甚至就连每页纸上的文字应该是怎样的阅读顺序都没搞清楚，是先从左到右再从上往下的常规读法，还是相反，或者其他可能。 她试图按照不同的阅读顺序将那些文字誊写在另外的纸张上，但其中存在许多并不规整的地方，一些文字会突兀的更大或更小，有些甚至没办法被放在具体的行列中，更何况阿尼娅并不了解这种文字的具体写法，誊写时的错漏在所难免。 这些誊写的尝试也令阿尼娅意识到，为什么书里的内容是用这种与众不同的方式印在上面，或许就是发现这些的人也搞不懂如何誊抄，迫不得已才选用了直接印写的记录方式。 这些还只是这本书令阿尼娅感兴趣的部分。真正让她深感惊愕的是在那天研究了很长时间之后，感到困倦的阿尼娅躺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时，那些意义不明的古文字就像被铭写成刻印的术式一样停留在她的意识里。不是单独的一个一个古文字，而是十四页，和书上的形态一模一样。 在此以前，闭眼睡着之后脑海中的感觉是漆黑一片，浑浑噩噩地直到醒来，偶然会有些片段式的梦境插入其中。而这天，睡着之后她的脑海里却多出了那十四页古文字，像是十四个石碑断面一样漂浮在意识中。阿尼娅可以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但就和正常睡觉时一样，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意识上应该是清醒的，但身体的感觉确实是在睡觉。而且那段什么都做不了的时间显得格外长，好不容易熬到再次苏醒过来，阿尼娅已经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了。 苏醒后，她更加确信那种感觉是真实的，与通常做梦时的感受完全不同。这会再去看那本书，就好像每一页都刻进自己的记忆中一样异常清晰。明明仍然连写得是什么都不知道，感觉上却已经反复熟读了无数次。 不过这种奇异的梦境就只有这一觉，下次再睡觉时便恢复了正常。几天之后阿尼娅也就不在想着它。 几天后，大概到了寒冬即将结束的时候。这天突然有人敲响阿尼娅的房门，当时她正在“复习”索洛托将军的《术法手记》，这六本《术法手记》中记录的经验见解几乎每一条都能让阿尼娅这个巫术新人受益良多。 “请进。”阿尼娅回应道。 “沙耶小姐好，爱莉小姐请您上去。”推开门的是娜米，那个开朗活泼的女仆。 “好的。”阿尼娅放下书，将搭在椅背上的披肩穿好，随娜米出了门。 “咦，娜米。你脸上怎么了？”阿尼娅无意中看到娜米脸上多出一道不小的口子，看起来已经快要愈合了，不过还有痕迹。 “啊，那个。我，”娜米少见的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讲出来一句：“前段时间在厨房帮忙，不小心划到的。” 阿尼娅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关切地说道：“要小心啊，寒冬里受伤可是很危险的，一旦身体虚弱，搞不好就醒不过来了。” “是，是，小姐。我知道，谢谢您关心。” 阿尼娅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娜米了，今天她着实有些怪怪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房间出来，沿着楼梯向上，很快就到了四层爱莉的房间。娜米将阿尼娅带到房间门口便离开了。 进门后，阿尼娅看到爱莉正在对着镜子修饰妆容。便主动问道：“怎么了，爱莉？今天是要出门吗？” “不出门。再过一会儿，我爸就要回来了。好像今年要让他主持‘女帝巡礼’，还要负责安保工作。所以才从前线临时撤回来。”爱莉的语气十分欢快，看得出来她非常开心。 “女帝巡礼？那是什么？”阿尼娅接着问道。 “算是，王城的一个传统仪式吧。每次寒冬结束后的第七天都会做，全城人一同悼念寒冬中死去的同胞，然后展望新的一年。女帝会给那些在寒冬时失去亲人的家庭送去慰问和帮助，晚上在上城区还有一次贵族舞会。不过有资格参加的都是各家族的家主或者继承人，应该规格很高，我是没去过。” “女帝会亲自做这些事吗？离开皇宫庭院，到城里来？”阿尼娅追问。 “通常都会，但也不一定。我听说也有让公主殿下代行的时候，不过今年应该会亲自出现，毕竟战争还在继续，女帝得露面稳定人心啊，万一哪天异族军队突破崭丘防线，咱们王城可就首当其冲了。”爱莉回答。 “哦。”阿尼娅想问，这些事好像和她都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叫她上来。还没等她开口，爱莉便给予解答：“今天我父母都会回来，稍晚些，咱们一起吃饭吧。” “咱，咱们？”阿尼娅竖起手指指向自己，疑惑地问道：“我也参加？这样好吗？” “好啊，有什么不好的。我母亲你见过了，我父亲也挺好的，可能有些严肃但是不凶的。他知道我带朋友回家过冬的话，一定会想见见你的。” “这样啊，那好吧。我主要怕打扰到你们的团聚。”既然爱莉都这么说了，阿尼娅知道自己肯定是拒绝不了的。 为了这次用餐，爱莉还特意给阿尼娅挑了一套晚宴穿的礼裙。秉承她一贯喜爱的可爱风格，把阿尼娅打扮的像个恬静的小公主。爱莉自己也穿上与阿尼娅相衬的礼裙，两人并肩携手，像是一对亲密的姐妹。 时间在穿衣打扮中过的很快。阿尼娅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帝国将军本人。 索洛托将军个子很高，与卡洛琳夫人一同出现时，夫人还不及将军的肩膀。但他并不壮硕，由于身高的关系，体型偏瘦。坚毅的脸上有一双雄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仿佛能够看透世间万物的感觉。在阿尼娅的巫术视界下，将军的双眸如同雷霆般剧烈地跳动，庞大的能量像是受到牵引一般聚拢到他周围。 此时寒冬尚未结束，从外面回来的将军却只穿了一身轻便的军服。他刚进入前厅，整个宅邸就如同见到主人回来要行礼请安似的抖动了一下。阿尼娅不知道这是她的错觉还是房子真的动了。但她毫不怀疑，出现在眼前是一位前所未见的真正的强者。那种凛然的气质是普通人无论如何都模仿不来的，看似随意的举手投足都能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要目光接触到他就再也无法轻易挪走。 紧张、警惕、憧憬、仰慕，阿尼娅心中升腾起复杂的情绪。 看着爱莉兴高采烈地跑上前去，被索洛托轻松地单手托起。阿尼娅只能安静地站在原地羡慕的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尽管双方相互认识，卡洛琳还是颇为正式的为索洛托和阿尼娅做了引荐。介绍阿尼娅时，她还特意提到“这孩子对你喜欢的古文字很有兴趣哦。” 听了妻子的介绍，索洛托与阿尼娅相互打了招呼，但也仅仅就是打过招呼而已。之后一直到进入四层的用餐室，相继落座开始用餐，索洛托也没有再和阿尼娅说话。 阿尼娅则保持着一贯的乖巧模样，脸上始终带着甜美的笑容，安安静静地坐在爱莉旁边。一边将精致美味的食物送进嘴里，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一边聆听他们一家三口的谈话。 起初，索洛托着重关心爱莉的巫术修行情况，这个话题两人聊了许久。随后，他又开始与卡洛琳夫人交谈关于北方战线物资供应的事宜。 这时阿尼娅才了解到卡洛琳在寒冬中时常外出的原因。她手下的商会承载了这次战争近四层的物资供应任务，通过商会建立的转运渠道，将源源不断的后勤补给与武器装备运往前线。 通过他们谈话中透露出来的细节，卡洛琳商会作为帝国中规模第一的大型商会名副其实，整场战争中，各军团自身负责约四层的后勤供应，规模与卡洛琳商会相当。其余包括凯撒商会在内的十几个商会一同负责剩下的两层，考虑到业务规模与收入水平直接相关，个中差距可见一斑。 期间，爱莉询问了一番爱德和爱诺两位哥哥的状况。这些谈话一直持续到用餐结束，女仆们为众人换成茶点才结束。 直到这时，索洛托方才提及在场的阿尼娅。 “沙耶，听爱莉说，你是不久前才经过巫术天赋的证实。为什么这么晚呢？我有些好奇。” “这个，我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天赋。小时候也没有人提醒我。”阿尼娅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回答时有些局促。 “没有过特别的征兆吗？”索洛托的语气很严肃，如果不是刚刚看到他与自己的妻女也用同样的语气谈话，阿尼娅可能会认为他是在审问自己。 “记忆中，小时候好像得过一场大病，当时很严重，也没找到医治的办法。后来却突然好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可能就是征兆吧。”阿尼娅如实回答。 索洛托若有所思的继续追问：“你的父母呢？或者其他长辈，就没人想到你可能有巫术天赋？” “我们家不是世代传承的大贵族，我父亲得到贵族头衔的时间比较短。我印象里，当初生病的时候，全家应该还在牧场生活，并没有人有这方面的见识。” “林生城的‘新贵族’是吧。我有听说过。”索洛托若有所思地盯着阿尼娅，片刻后继续说道：“修行进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