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一样的寒冬（三）
直到跟着爱莉穿过宽敞的庭院，在六位女仆的簇拥下进入前厅。阿尼娅还觉得脑子蒙蒙的，难怪爱莉很少在人前提起自己的事，根本就不需要，她家的状况在整个王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是在外城的贵族圈同样赫赫有名。阿尼娅大概是唯一一个认识爱莉大半年之后才知晓这些的人。 爱莉将阿尼娅的“无知”理解为对待生活的态度与众不同。实际上虽然阿尼娅确实有不主动打听和自己无关的事的习惯，但原因远没有爱莉想的那么高雅，她只是保持着一贯的身为平民的低调而已。她的潜意识里始终保持着一份担忧，担心万一打听的多了，被人盯上会招来祸端。 另外，她也想用这种平淡的方式悄悄地融入王城学院的生活。结果却不随所愿，适得其反。 无论是爱莉，还是涂月，或者利奥与沃格，他们或多或少都感觉到阿尼娅的与众不同。爱莉看重的是她将自己视为普通朋友的态度，涂月在意的是她在一些小事上反应出来的坚强性格，涂月觉得这方面和自己很像。而利奥是因为她对阅读的喜好和与自己交流时聚精会神的态度，沃格则需要有一个能理解自己愿意听自己讲述观点看法的对象。 他们都不曾想到，明明都是大贵族的后代，最能聊得来的却是个作为平民长大的女孩。 当然，阿尼娅也不曾想过这些。她并没有什么长远的计划或者宏大的目标，她只是坦率地表现出自己的无知，然后耐心倾听，在自己力所不及的地方寻求帮助，并打从心底表达感谢。她甚至认为自己一无是处，什么都帮不到他人。她也曾自暴自弃似的失魂落魄，艰难地从情绪谷底重新站起。她不认为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或者说她不希望自己和别人不同。 而此时此刻，身处爱莉家的宅邸，阿尼娅却是另外一番心情。 爱莉家的别院中并没有过多奢华的装修，院子里很大一部分都被用作了储存商会物资的场地，侧面还修建有两座高大的中转仓库。对于一座大贵族的别院来说，这些设施多少显得有些煞风景。 穿过院落，正面的宅邸是一座五层横向长度足有数百步的规制洋楼。走上正门前打扫得一尘不染的精致阶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长男管家亲切地为她们打开大门。分立左右的六位年轻女仆甜甜地说着欢迎大小姐回家，然后分别将两人带到前厅侧面的更衣室，服侍她们换上日常的家居服饰。 爱莉向佣人们介绍说：“她叫沙耶，是我的朋友，会在家里陪我一起过寒冬。” 女仆们立刻向阿尼娅行礼，齐声问好说：“沙耶小姐好，有任何需要敬请吩咐，我们随时都在。” “哦，好的。谢谢你们。”阿尼娅也向女仆们还礼，表示感谢。反而让女孩们措手不及。 爱莉急忙打圆场说：“看，沙耶随和的很，很好相处的。家里现在有其他人在吗？” “没有，小姐。夫人说她过两天会回来，商会的人都派出去了，家里没人。老爷和少爷们都没有消息。”其中一个留着干练短发的女仆恭敬地回答爱莉的问话。 “好，那把楼上三层最大的那间屋子收拾一下吧，然后给沙耶准备日常用品。”听到爱莉的吩咐后，两个女仆应声朝楼梯走去。 “沙耶，你饿了吗？我没提前告诉她们今天会回来，餐点可能还得等一会。”爱莉转而对阿尼娅说道。 被女仆服侍着更衣让阿尼娅很不习惯，配合得不太好。爱莉换好衣服后，她这边才换到一半。“我还好，不饿。跟着你们的习惯来就好，不用顾虑我。” 爱莉点了点头，指着两个女仆对阿尼娅说道：“好。那我先上去了，等下让她俩带你熟悉下环境，休息会，晚饭见。” 两个女仆随爱莉一同离开，刚刚被指派的两个女仆则留下来继续服侍阿尼娅。 “你们两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吧。”更衣间里只剩下三个人，阿尼娅柔声说道。 “回小姐的话，我今年七冬，菲尔比我小一冬，今年六冬。”两个女仆身高体型都差不多，留着相同的中长发，相貌也很相似，又穿着相同的女仆装饰。使阿尼娅一时间有点分不清谁是谁。 “她叫菲尔，你呢？你们是姐妹吗？”阿尼娅继续说道。 “是的，小姐。我叫娜米，是jiejie。”jiejie娜米回话时，meimei菲尔就面带微笑地站在一旁。 “我也是六冬，还真是差不多大。好像另外几个女仆都更大些，你们两个是新人吗？” “不算是新人，我俩到这已经快两年了。”阿尼娅对着她们两个说话，但回答的始终是jiejie娜米。 看着她们两个，阿尼娅不禁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村里的确有人说过，阿尼娅长相甜美而且聪明伶俐，到贵族家做女仆说不定能干的很好。不过达里欧老爹一直不让她去，老爹说她不应该是做女仆的人。也不知道那时老爹是怎么想的，他一定想不到自己现在会在这吧。 想到老爹，阿尼娅不禁露出笑容。涌上心头的是曾经那些平淡但安逸的生活片段。 “沙耶小姐，那个，我们出去走走？”娜米的声音将阿尼娅从回忆中拉回。 “嗯，好。我们走吧。” 随后，阿尼娅随着两位女仆离开侧厅的更衣室。如果在平常，这间更衣室是用不到的，只有寒冬前后才会用来更换衣物。更衣室旁边还有另一间同样的房间，娜米介绍说那间是给商会的人用的。 男管家等在大厅，向娜米二人吩咐一番，让她们照顾好爱莉小姐的客人。向阿尼娅施礼后向走廊深处走去。 娜米介绍说，那边是厨房的方向，也可以通向佣人们居住的偏房。大厅另一侧的走廊则通向宅邸后面的马厩和车库。宅邸后面有一间用于停放商会车辆的车库，那里有专门的佣人负责照看。上城区的治安维护比下城区好得多，在这里设置中转仓库可以节省大笔护卫支出。 一层的前厅装修十分优雅，前厅吊顶的高度直达房屋三层，从进门的位置就能看到二层和三层客房前的走廊。这里专门准备出多达五十间客房，无论是卡洛琳带回来的商会员工还是随索洛托回来的卫兵部将，都可以直接留宿。他们都是非常务实的人，整栋宅邸的布置都以方便为主。 前厅里侧是一个用作会客厅的房间，那个房间比较大，偶尔也会用作宴会用餐的场地。 沿着前厅两侧的扶手梯拾级而上，二层与三层都是客房，其中二层有三十五间，规格比较小巧，三层则有十五间，空间要大得多。四层和五层则是家中主人们的房间。 娜米依次为阿尼娅介绍了可能用到的房间，随后又讲述了一番晶石灯的用法。这里的晶石灯与学院使用的不同，大多数灯具不需要走到近处进行开关，而是在顺手的墙壁或其他位置设有控制的旋钮，比如卧室中的晶石灯开关就分别安置在床头、门口和桌边，非常便利。 而走廊上的布置则相对简单，除了必要的器具外几乎没有特别的装饰。 整座宅邸通过后院的燃炉焚烧木料与矿物进行供暖，墙体中设有相应的通路，通过改变通路中关键位置的开关，就能达到统一调控各个房间温度的目的。比如现在二层和三层向左右延伸的走廊里的温度就会相对低一些。阿尼娅的房间被安排在三层中间靠近楼梯的位置，楼上刚好就是爱莉的房间。楼梯周围的温度就高出很多。阿尼娅只穿了一套轻便的裙装，也不会感到寒冷。 按照娜米的说法，即便是寒冬中最冷的那几天，这座宅邸也能保持现在的温度。但是偏房不行，所以每到那时就会安排佣人们住到宅邸客房，以便所有人都能平安度过寒冬。她还说，听说过去的十次寒冬里，这座宅邸中只死过一位佣人。王城其他贵族家的佣人都特别羡慕她们，据说在皇家庭院工作的佣人每年都至少死掉两三个，这里是她们公认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这种事情怎么想也不会是设施的缘故，大概率是主人对待佣人们的态度不同所导致。 一路走下来，娜米已经和阿尼娅聊的十分熟络了。jiejie娜米本来就是活跃的性格，见客人性情随和，说话时也放松了不少。倒是meimei菲尔比较严肃，时不时提醒jiejie，说话要用敬语，语速要放缓等等礼节。 很快，之前离开的女仆来告诉她们，三层的客房已经准备好了。阿尼娅便暂时告别她们，回到为自己准备的房间。 这房间比学院的宿舍卧室稍大些，分成内外两间，进门后稍大的外间布置有桌椅和柜子，经过右手边一扇用薄纱做的门帘后，便是床铺所在的卧室，里侧则是浴室。整个房间和林生城沙耶的绯红小屋的大小差不多。布置十分简单，地上铺着看不出材质的地毯，踩在上面暖暖的。 又是一个陌生的新房间。关上门，只剩阿尼娅独自一人，周围立刻安静下来。房间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但没看到布置鲜花，床铺已经铺好，一切都收拾得整齐妥当。简单、便捷，阿尼娅只需要躺下休息就可以了。 卧室的床铺右侧有一扇蛮大的窗户，外面是宅邸的后院，院墙很高，站在三层的窗前也看不到外面的街道。这会后院里有几个男人正在搬运过冬用的燃料，扛着一个个大袋子来回走动。 阿尼娅拉好窗帘，让房间里昏暗下来。她将身体埋进柔软的床铺，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安心过冬。上一次寒冬时许下的愿望——希望以后的日子再也不需要为严寒担忧——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