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被定义的世界（三）
小路缺少灯光，月光的亮度仅能看清路况，并不足以让阿尼娅看清树丛里的情况。 两侧的声音都是从身后传来的，但走过来的路上她并没有注意到有其他人在。由于害怕，阿尼娅尽可能向前快走。但路面状况着实不好，加上醉酒对动作的影响，快走起来没几步就因为鞋跟踩空摔倒了。 “啊！”身体突然失去平衡，阿尼娅只来得及本能地侧过身体，避免头部撞击地面。可被压在身下的胳膊比较倒霉，被锋利的碎石划出伤口，伤口不深，缓缓流出血来。 “嘿嘿，她摔倒了。”是一个略显尖锐的男性声音。 “这下好，省得我们再追了。”另外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 随后是一个哑着嗓子的女声：“别废话了，动作麻利点。” 当阿尼娅反应过来时，那群人已经跑到身边围住了她。对方一共四个人，三男一女，有一个男的始终没说话。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阿尼娅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其中一个男性从背后按住，动弹不得。 另外两个男性则靠近阿尼娅身边两侧，戒备着她的反抗。但按住她的那个男性力气不小，拽着胳膊将她提了起来，然后从身后扣住她的双手。以阿尼娅的力气根本无法挣脱，另外两人的戒备其实是多余的。 一同围过来的女性是个顶着一头明亮橘色短发的矮个子，她的发色格外显眼，不太像是天生如此，更像是自行染上去的颜色。 短发女手里拿着把轻薄的细刃短刀，边说话边用刀刃在阿尼娅的脖颈附近比划：“你就是沙耶，对吧。不用你回答，我知道就是你，已经盯了你好些天了。知道为什么要抓你吗？” 来自刀锋的寒意浸入脖颈。眼前几人都是学生打扮，想来应该也是学院中的学生，年纪比阿尼娅大，她不觉得这些学生真的敢动手杀人，但本能还是驱使她乖乖地摇头。 “大姐还得有一会才能过来，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我来告诉你，你犯了三个错误。每一条你都活该受罚。”短发女哑着嗓子，声音实在算不得动听。 阿尼娅感到口中很干，脚踝比流血的胳膊更疼，刚才摔倒的时候可能扭伤了。头上的小礼帽掉在地上，梳理妥当的头发凌乱地垂下，浑身都是尘土，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令阿尼娅意外的是，她这会竟然没有感到慌乱，有些害怕，但远没到半年多前那次遇到盗匪时吓得大脑空白的程度。自己的心理素质竟然变好了这么多，阿尼娅自己都不知道。 “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是什么人？我应该认识你们吗？”阿尼娅开口说道。尽管内心还算冷静，但说出的话仍略有颤抖。 短发女突然脾气暴躁地朝阿尼娅的肚子上打了一拳，怒气冲冲地吼道：“我的话还没讲完，轮不到你来提问。” 她这一下可比之前一拳打断好几根骨头的盗匪差远了，就连疼痛感都没有持续太久。看起来这里像是她在发号施令，但似乎她并不比其他人更厉害。 打了一拳之后，短发女舒畅了不少，转而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你身为林生城人，来到学院竟然不主动找大姐报道。是错误之一。平日里嚣张跋扈，到处卖弄。是错误之二。还妄图和我们大姐抢男人。是错误之三，也是最严重的错误。”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呀。阿尼娅心想。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能不能解释清楚些？”阿尼娅边给予回应边思考对策。已经被制住，想靠力量挣脱是不可能的了，必须得先搞清楚对方的目的才行。 “哈？你是听不懂人话吗？”短发女激动地叫嚷着。 一旁的男性低声提醒她：“这么大声好吗？万一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怎么办。”是之前说过话的低沉男声。 短发女恶狠狠地瞪着他，但并没有反驳。看来是自知理亏。 对话停顿了片刻，短发女突然说道：“那你说现在要怎么办？趁大姐过来之前，先揍她一顿？”她的声音也低了下来，似乎在跃跃欲试要把气撒在阿尼娅身上。 “你可老实一会儿吧。大姐只是想给她个警告，你非要把情况搞复杂吗？” 短发女虽然不悦，但也听从了他的话。阿尼娅不禁放下心来，听起来他们口中的“大姐”是个可以讲道理的对象。不过想来也是，如果他们要对自己不利，恐怕早就动手了。 短发女冷哼了一声便背过身去，不在看向这边。 阿尼娅刚想开口说话，远处突然传来走动的声音。不一会，一个身穿墨色外衣的高挑女人走了过来，女人脸上带着浓妆，像是故意要把自己打扮成严肃可怕的样子似的。 女人走到近前时，围在阿尼娅周围的四个人都表现出恭敬的姿态。显然这位就是他们口中的大姐了。 她个子比阿尼娅高，站到近前有种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 因为环境太暗，直到那女人走到面前，阿尼娅才想到自己曾经见过她一次，而且就在不久前。同时也就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沃格学长可真会给人添麻烦啊。阿尼娅心想。 见对方没有率先开口，阿尼娅赶紧盘算应该怎么做。她正在专心思考时，突然小腿一痛，是短发女绕到身后踹了她一脚。阿尼娅预料不及，被迫跪倒在地，再想起身却被扣住自己胳膊的男人按住，没能成功。 短发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不老实给大姐道歉。” 阿尼娅没别的办法，只好不情不愿地道歉，也顺势讲出刚刚想到的话。 “大姐。对不起我不知道大姐的名讳，不过如果是为了沃格学长的话，我不得不说，是你们搞错了。” 因为跪倒的姿势，阿尼娅看不到她们的表情。短发女突然惊慌地解释道：“大姐，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想来应该是大姐做出某种举动，表达出责备的态度来。 “先不说这些。”大姐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严肃。“沙耶，你是新贵族的子嗣，可能不了解林生城的规矩。你不认识我也可以理解，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蕾奈，是阿卡曼城主的次女。我们出门在外，同城人理应团结。你说是吧？” 是城主的孩子，原来如此，怪不得其他人会听命于她。按照林生城的规矩，城主就是绝对的统治者，即便来到王城，他们仍然保持着家里的规矩。 阿尼娅回应道：“是，蕾奈大姐说的对。可恕我直言，你们现在的举动不太像是团结的作风。”她的回答略显强硬。 这回又是那个烦人的短发女接口道：“教训不守规矩的家伙，当然是团结。我们是在拯救你这个堕落的贱人。” “波菲，不要多嘴。”蕾奈呵斥道。 短发女波菲乖乖地闭了嘴，不在吱声。 蕾奈转而对阿尼娅说道：“沙耶，你的态度不对哦。要是你早点来找我们，就该知道有些事不能做。明明没什么本事，说话还挺横，你总该知道，就算我现在在这杀掉你，你家里也拿我没办法吧。到时候你父亲还得为你惹恼我的事来向我道歉，何必呢。” “那你就直接杀掉我好了，还在这费什么话。”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低声下气地求饶也只会助长他人威风而已。而且阿尼娅认为自己并不是毫无还击之力。“蕾奈，我刚和沃格学长参加舞会回来，他父亲卡戎领主也见过我了，如果我现在死在这会有什么后果，你可要想清楚。” “呵呵，呵呵。”蕾奈冷笑起来，说道：“有趣。沙耶meimei你可真有趣，说起来，沃格少爷该不会就是喜欢你这种愣头愣脑的女孩吧，还是说这种搞不清楚状况的性格也很可爱？还后果，能有什么后果，卡戎领主难道还会来为你出头不成，想什么呢，你也太天真了吧。” “是吗？或许吧。”阿尼娅毫不屈服地反击：“我是没什么自信的，不像大姐，什么话都敢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胆子真的做了。” 蕾奈被彻底激怒了。原本她并没有想对阿尼娅怎么样，最近沃格和阿尼娅走的很近，她便让人去调查阿尼娅的情况。虽然她确实是不断向沃格示好被拒，但还没有疯狂到要对假想的情敌动手的程度。今晚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的手下们会错了意，偶然发现阿尼娅落单就直接动手了。 这样说来，阿尼娅同样错判了对方的意图，加上厌恶蕾奈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一言不合就怼了过去。 这会蕾奈也顾不得原本的想法了，作为家中次女，在林生城时她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却也因此她特别重视在这个由来自林生城学生组成的小团体中的地位。当着其他人的面被一个小丫头顶撞，使得她一时间失去了理智，用力一脚踩在阿尼娅头上。 阿尼娅的脑袋狠狠地撞在地上，鼻子和嘴角都流出血来。 蕾奈蹲下身，一把揪住阿尼娅的头发，把她的脸抬了起来。“你挺倔呀。敢和我这么说话，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说着，蕾奈手上用力，又要把阿尼娅的头往地上撞。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另外一个声音：“蕾奈，差不多得了。恼羞成怒的样子实在太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