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黄雀在后（二）
已经临近寒冬，即便太阳依然在天空中卖力地播撒着热量，走出家门仍能感受到凉意。 除了随身的短刀外，康德还得到了一柄金属长矛。这可不是之前长明帮的人使用的那种劣质武器，而是一把经过精致的锻造工序打造出来的利器，是望泽听闻康德善于使用长矛后专门从庭院的武器库里找出来的。 拿在手里，很像是以前在小渔村时做练习时用的长矛，康德非常喜欢。 望泽为了今日一战做足了准备。遗忘堡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现在正是非常时期，能待在家里就尽可能不出门，更何况天气已经转冷，就在家里听消息就好。 当康德来到码头时，离得很远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间的武尔奇。说是人群，其实也就只有四五十个人而已，其他人都在广场周围的树林里或者码头上的建筑物后面埋伏着，还有很多人等在遗忘堡的城门之后。 武尔奇等人在这里是为了稳住对手，尽量让他们远离船只，把战斗控制在空旷的广场上。这是一项稍有不慎就会首当其冲承受敌人第一波攻势的位置，武尔奇愿意亲自为之，倒是有几分投名状的意味。 见康德来到，武尔奇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走近过去。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武尔奇神情严肃的问道。 “嗯。”康德点头应是。 “好。希望这会是最后一战吧。咱们人数上有优势，不必要勉强自己。尽力而为就好，知道吗。”武尔奇继续说道。 康德深深地看了武尔奇一眼，看得出来，武尔奇的话是真心的。无论如何他们已经相处四年了，说是债务关系或者是雇佣关系也都可以，但长期共事肯定也是会有感情的，否则上一次康德也不会为了保护武尔奇拼到自己力竭为止。 他们都很清楚，今天这一战无论如何海妖团的人都死定了，差别只是自己这一方多死几个或是少死几个罢了。 而对于康德来说，过完这一冬自己就要离开这里，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自己根本无需太过努力，就像武尔奇说的，尽力而为就好。 康德颇为感激地点头应是。 武尔奇和望泽不一样，他还是很看中与身边人的关系的，而望泽却是那种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类型。康德更加认可前者的价值观，即便这样并不能使自己的权力地位做到最大，但至少日常的生活能让自己过得更舒心。 海妖团的船队在视野中逐渐放大，一艘、两艘、三艘……一共八艘舰船，除了为首的舰船外，其他的规格都比较小。为首的舰船上还能看出被强行抹去的冰原花图案，那艘就是四年前最初救下康德的商船。经过一系列的改造强化，商船变战舰，这些年已然成为了海妖团的主舰。 武尔奇微微皱眉，心里盘算着待会的说辞。按照计划他会先去找罗森谈话，聊聊此次掠夺的收益如何，让对方放松戒备。理论上后者应该还不知道岛上发生的事，岛上留守的团员并没有远程通知的手段。 康德握紧了手上的长矛，马上就要和公认的遗忘岛上战力最强的罗森团长一战了。光是想到这个就让他激动不已，虽然他的性格使得他对于潜行暗杀一类更有效率的方式情有独钟，但是他并不畏惧正面战斗。 很快，海妖团的主舰驶入了码头，可站在船头的人并不是罗森，而是一个康德不认识的男人，一副水手装扮。 等到舰船抛锚停稳后，有一众人从船上下来。一共有五十人左右，其中一半是船员，另外一半则是被枷锁铐住双手的奴隶。那些应该是他们这趟劫掠的“战利品”。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船员看到等在码头上的众人，裂开嘴朝武尔奇打招呼道：“这不是武爷嘛，是刚巧路过呀，还是专程来等我们的？” 武尔奇看清来人，接话道：“当然是专程在这迎接你们啊。怎么没见罗森团长？” 那人朝身后指了指，回答说：“罗森团长在后面的船里呢，这次带回来的奴隶有点多，其他物资都放在小船里了。” 武尔奇微皱眉头，觉得他的说法有些奇怪，但一时也没想好有什么问题。于是说道：“这样啊。看起来你们这趟收获不小呀，我看看，这就有五、十、十五、二十、嗯，二十六个人了，看起来素质都挺不错嘛。你们准备怎么办？直接卖给我怎么样？” 那人哈哈一笑说：“好呀，武爷这是要全收喽？那可是感情好。不过这个价钱嘛，嘿嘿，您还得等和团长商量才行。” “明白，那你就先回城呗，这趟出去这么久，也该回来乐呵乐呵了。我再等会罗森团长。”武尔奇说道。 那人似乎并没有起疑心，答应了一句便告别他们沿着大路朝遗忘堡走去。 舰船上的其他人还在搬运物资，好像是要把一些船上的东西卸下来。武尔奇低声吩咐了几句，众人便让开了道路，以便码头工人们去帮助卸货。罗森的船还没进港，不能让人看出破绽起了疑心。 康德则在后面逐一打量着下船的这群人，同时也在等待着武尔奇动手的信号。或许武爷是打算将这些人留给城里的人收拾了，走的远些或许也能不被后面的舰船关注到。希望埋伏在广场上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毕竟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要将海妖团一网打尽，一旦提前打草惊蛇，罗森团长这会还在海上呢，放走了可就完不成任务了。可后面的舰船不知道正在干什么，迟迟没有靠过来的意思。倒也让岸上的众人不免有些焦虑。 而这时，康德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批劫掠回来的可怜奴隶吸引了过去。在康德看来，这批奴隶着实有些奇怪。海妖团以往抓回来的都是在其他船上做水手或者相关工作的人，女性极少，几乎都是男性，可这次的二十六个人中竟然有七位女性。 另外从这些人的装束来看也不太正常，有些人的穿着实在是太好了，尤其是其中走在队伍中部的一位男性，乍看上去他全身都裹在一件破旧的长外套里，但他脚下却踩着一双铮亮的皮靴，这种皮靴不可能是水手或者船员能穿得起的。 包括这个人在内，有六位男性自打从康德他们一群人身边经过后就开始四处张望起来，那幅样子与以往见到的被劫掠回来的奴隶完全不同，甚至可以用气定神闲来形容他们了。 另外还有两位女性的状态也很可疑，那是一位二十冬左右的高个女人和一个八九冬的女孩。高个女人一直呆在女孩身边，隐隐地像是在保护她。而那个年纪偏小的女孩整张脸被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给人一种奇怪的呆滞的印象。 那女孩身上的裙摆只遮到膝盖，两条小腿都露在了外面，也没有穿鞋子，虽说这会气温已经比早上升高了一些，但这样的打扮应该也很冷才对。可那个呆滞的女孩完全没有寒冷的表现，康德就是先注意到这一点才关注到她整个人的不正常。 令康德更加疑心的是这个女孩的衣着很特别，如果不去管裙摆上面沾满的尘土和泥泞的话，那似乎是一套堪称华美的礼装，紧身的裙摆使得她走路时都无法迈出太大的步伐，这种行动不便的服装纯粹就是为了装饰的目的，是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一般民众身上的。只不过那套衣服好像是浸过水后又干了的状态，褶褶巴巴的贴在女孩身上，外面还披着一条深颜色的披肩，不仔细看的话倒也不会让人一眼就关注到。 除了这八个人之外，其他人倒是神色恐慌，只是大多看起来身体都不太强壮，实在看不出一般奴隶的样子。 在康德看来，这群人身上充满了不协调的感觉，但却想不出来问题出在哪。只是望着他们逐渐远离的方向思索着。 在他旁边的小六注意到他的样子，靠近过来问道：“哥，你怎么了？看什么呢？” “看刚过去的那群人，感觉怪怪的，可我还说不出来问题在哪。”康德如实回答道。 小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不过他更不可能看出问题，甚至还没有康德注意到的东西多。 反倒是武尔奇听见了康德的话，也跟着转过身来。此前他只想着罗森的事，并没有留意那群人。片刻后，武尔奇大惊失色地说道：“不对，那群人根本就不是奴隶。” 还没等康德出言询问。远处海面上突然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是从其中一条舰船上发出来的。随后那七条舰船迅速朝码头冲来，已经停在港口的主舰上也跳下来一批人，个个手持利刃，杀气腾腾地朝康德他们冲过来。 武尔奇大声喊道：“所有人，动手。” 再看率先走进广场的那群人，尤其是那六个神情自若的男人瞬间挣脱了手腕上的束缚，从身边的船员手上接过武器便与广场上的人厮杀起来。而且个个战力极强，看起来广场上根本就没有一合之将。 这一切的变化都来得太过突然。当康德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已经被海妖团主舰上跳下来的敌人砍翻了好几个。 康德护着武尔奇迅速往遗忘堡的方向撤退，虽然不知道己方的计划是怎么暴露的，但是留在这里用不了多久就得面对罗森他们的进攻了，一旦广场上埋伏的人被那群假装奴隶的家伙绊住，他们这边反倒就成了人数劣势。 康德回退的过程中，连续刺倒了三个人，他用矛的技术十分熟练，甚至比那把短刀犹有过之。寻常角色在他的长矛之下都很难挡住三下。 “什么情况？武爷。”康德匆忙间询问道。 “不知道。看起来罗森那家伙也有类似的打算，那群应该不是海妖团的人，那家伙不知从什么地方拉来了外援。”武尔奇快速说道。 “先不管了，咱们先往后退吧。” 可广场上的战斗更加触目惊心，那六个人的战力之高远超众人的预期。埋伏在广场周围的人冲出来之后竟然奈何他们不得。 当康德护着武尔奇进入广场后，马上就被其中一个假奴隶缠住了。那人也不说话，挥舞着长刀就和康德打了起来。 按说康德的长矛占有长度的优势，可两人打了几个回合下来，竟然谁都奈何不了谁。 武尔奇大声对康德说道：“别恋战，我们快走。” 这时候另外的七艘舰船也已经纷纷驶进了码头。以罗森为首的一大群人从舰船中涌现出来，这时候谁都可以确定这不仅仅是海妖团了。后面足足有一百多人冲了出来，加上之前主舰里的敌人，竟然有将近两百之数。 而武尔奇这边准备的五百人伏兵，一多半都被拦在了广场上，留在码头上的另一半人完全不是对手，战线被迅速推进压制了过来。确实是和计划里一样大家在较为开阔的广场上一较高下，但此时的状况却与原本的计划大相径庭。从十拿九稳转变成险象环生，这种心理落差是非常显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