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谈

    深夜，夜凉如水。

    月华皎洁，浸得整个空间都空灵起来。

    萧然披着件外衣站在窗前，目光中透着些迷茫，似乎并没有在窗外的任何一处聚焦。

    萧忘尘与萧归尘两兄弟早已去休息，下人们，估计更是睡熟了吧。

    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

    “怎么了？”楚惠是一个温婉的女子，有着一口软绵温婉的嗓音，她的修为不甚高，只是五级武士左右，又是外姓，故而族中也没有给她安排什么职务，平素也就是打理自家的一些琐事，她今天一直觉得丈夫有什么心事，这一觉醒来，发现萧然还在窗户边发呆，不由就出口问道。

    萧然转头看了妻子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回身坐在了桌子边，倒了杯茶，却又没喝，只是握着茶碗思忖着什么。

    多年的夫妻，早已有了默契。

    楚惠瞬间就明白了些什么。

    她起了身，坐到了萧然旁边，轻轻地将他手里的茶碗拿开，用自己白皙灵巧的小手，握住了那只黝黑粗糙的大手，正是这样的一双手，撑起了他们这个小小的家，在这偌大的萧家庄，免受了别人的欺凌。

    萧家是大家族，数十年发展，整个家族连带下人在内已经有了数千人口，如果算上产业及附庸萧家的人，那就更多了。

    家族大了，问题自然多，同族兄弟间的尔虞我诈、相互欺压，也是在所难免。

    好在萧然在族里颇有地位，地位一般的同族中人，倒也不敢来他家放肆，不过萧忘尘私下受到的嘲笑，就不在少数了，但这是孩子间的事，萧然也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好插手。

    “在想忘尘的事？”楚惠看着丈夫的眼睛，轻声问道。

    “是。”萧然点了点头。

    “唉！这孩子，是命苦了一些。”见果然如同自己所料，楚惠眼圈也有点发红，天下，又哪里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娘亲呢？

    “都是我不好。”她一时忍不住，两滴清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在千叶城，萧家说到底还是个外来的家族，虽说势力终归是建立起来了，但这数十年来，与本地家族的摩擦就没间断过。

    十三年前，萧家庄的市集还远没有现在发展得齐全，那时，怀着萧忘尘的楚惠到城里购买一些东西，回来的途中，却遇到了劫匪。青天白日，走的又是官道，再加上千叶城附近向来安定，从来都没有劫匪一说，萧家人怎么会想到，楚惠出来买一点东西，就这么巧地遇到了劫匪。

    若真如此也就罢了，好歹楚惠也是习武之人，身边跟随的几个下人也是颇有身手，可好巧不巧，那群劫匪的实力却是刚好压住楚惠这群人一头。无奈之下楚惠一行与对方交了手，人人都受了些伤，楚惠还受了些惊吓。

    庆幸的是萧然见爱妻许久未归，沿途寻来，正好碰见处于绝境的楚惠等人，一怒之下，自然大杀四方，那些劫匪修为最高的不过七级武士，如何是当时已经有八级初期实力的萧然的对手，当下便被打得四散逃逸，未能给楚惠造成更大的伤害。

    自那以后，每次楚惠出行，萧然必随行其侧，便再也没有遇到过劫匪。

    可萧忘尘测试资质之后，楚惠每每思及流泪，总认为是自己当年受的惊吓影响了孩子的体质，如若不然，同父同母的萧归尘天赋又何以如此出众。

    “唉！”萧然心知触动了妻子伤心之事，轻轻一拉，将对方带入自己怀中，轻声道：“不怪你。只恨当年未能抓住一个活口，苦无证据，不然上天入地，定叫那些家族的人好看。”说到后来，他咬牙切齿，一股止不住的恨意在心底升腾。

    那件事情怎么想怎么蹊跷，事发以来，萧然便怀疑是叶、冷两家的人在其中捣鬼，身为萧家最杰出的三代弟子，他相信对方有理由对自己的妻儿下手，只是一来没有前科，二来这种事情实在过于下作，没有证据，不可能凭空推到别人身上，叶、冷两家在本地数百年的沉淀，可不是随意能收拾得了的。

    房间里一时静默，只偶尔听到楚惠的抽泣之声。

    “要不然。”萧然忽而坚定道，“我再上一次凤首山，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要……”

    “不要！”萧然话未说完，就被楚惠急忙打断。

    她泪眼婆娑，抬起梨花带雨的俏脸，轻轻地摇头。

    武修者，其实并不是萧忘尘心中所想的那么难以得见，他不知道，只是因为层次不够罢了。

    在安远城外的凤首山上，就有武修者的门派。

    千叶城作为安远城辖下的一个小城，高级武士又都期盼进入先天，那等层次的存在虽然神秘，关注的人多了，总有那么一些风声传出，知道这件事的虽然不多，可萧然却恰巧是其中一个。

    七年前，在萧忘尘测试资质之后，萧然内心中的痛苦一点也不比这个大儿子来得少，他思来想去，怀揣着一线希望，那时就曾悄悄地去过一次凤首山，不过那次却是无功而返，千里跋涉，还未真正靠近山门，就被人赶了出来，落了个浑身是伤。

    练体功法对于他们来说虽然算不上珍贵，但是师门功法，又岂能轻易外传！

    听那赶人的弟子说，若非见他只是凡人，只怕会要了他的命。

    那件事发生之后，萧然将养了好一阵子，方才诠可，后来虽然未曾放弃寻找练体功法的想法，却也不敢轻言上人山门了。

    只是，再有三年，萧忘尘就成年了，到时就算寻得练体功法，恐怕这辈子也难有所成。

    萧然轻声一叹，紧了紧怀中的楚惠：“我怎能不知道此中凶险，只是忘尘这孩子心性坚韧，平素受了不少嘲讽，他虽不说，其实我都看在眼里。当然以我在族里的地位，也能保他一世衣食无忧。可我每每看着他偷偷练习那些奇怪的动作，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却明显有健身之效，便已心中明白，他从未放弃过自己，要他一辈子如此过活，恐怕在他心里，比死了都还难受。”

    楚惠不言，只是反手搂着萧然的双手互相扣着，指节已经发白。

    萧然顿了顿，心有所感，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如今的我也不会像当年那么莽撞，这些年来，私下也积攒了不少财富，先尝试着探探风，如果得不到凤首山那边的准信儿，便去安远城想法子，城里的高级拍卖所虽然也不让普通武者进去，但是，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吧，天见可怜，总会有一线生机的。待得下月三族大比之后，我便动身前去，一定会小心行事的。”

    听得萧然这样说，楚惠才微微心安。

    两人相拥良久，房间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