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最完美的墙角
隔天下午一点，也就是1996年的3月4日，何成在瀛海威网络科教馆兑现自己的征文活动奖励。 回顾这一周所有帖子的热度，何成的帖子毫无疑问就是热度最高的。 但何成表示自己作为活动发起人肯定是不参与评奖的，所以把自己刨除后，选出了6名获奖者。 1000元的奖金给到了青华计算机系的一名教授，他的帖子讲的是20年后互联网的智能性，其中有很多专业干货，引发了比较激烈的讨论。 5个200的奖金得主，分别是一名大学生，一名计算机销售公司经理，一名作家，一名程序员，还有一人就是之前那个在华关村卖碟的。 其中有两人并不在燕京，何成将会给他们汇款，剩下的四人都来到了瀛海威网络科教馆，何成直接现场把钱给到了他们。 这段时间在潘家园总共赚了2700元，足以支付2000元的奖金。 发完奖励后，现场立马进入了社交局状态，何成先和获奖者们交流了一会儿，然后游刃有余的跟其他人进行着各种沟通。 直到一小时后，何成看似随意的来到了一楼的一个角落处。 “你今天怎么这么沉默？” 何成主动跟一名男子搭话，这人正是雷小米。 从有奖征文活动事件开始后，雷小米每天都会来瀛海威网络科教馆。 在此期间何成跟雷小米自然已经有了初步的接触，并且关系发展还算不错。 但今天之前，何成并没有多么刻意的去接触雷小米，之所以关系发展不错，可能是因为两人的成长史有些类似。 同样出生农村，同样因为父母认为得给孩子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带着孩子离开了农村，同样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国内顶尖的大学。 虽然之后两人的发展路线相差甚大，但前期的成长经历确实很像。 “我...”面对何成的提问，雷小米有些欲言又止，“遇到点事。” “呦，跟嫂子闹别扭拉？” 雷小米闻言忙摇了摇头，“那怎么会，是公司里的事情。” 何成一句调侃轻松的把雷小米的心事给勾了出来。 “公司里的事？老刘不是说求伯俊打算让你去朱海当站长嘛？他们都羡慕你来着。” 何成开始追问，并直接坐到了雷小米的对面。 何成口中的老刘，是雷小米在金山的同事，最近也经常来瀛海威网络科教馆。 “羡慕？”听到这话的雷小米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羡慕他怎么不去？” “你到底咋了？要不陪去喝两杯？” 这时，雷小米意识到何成在关心自己，下意识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并环顾了一圈四周，“你不用去招呼大家嘛？” “我又不是瀛海威的老板，我招呼啥啊。”何成笑着说道，“再说了，今天来的基本都是熟人了，没什么好专门去唠的。” “我就是看你今天状态不太对劲，担心你有什么事。” 何成的一句担心，直接把关心给做实了。 对雷小米来说，这个时候能有人来关心自己，而且还是何成，自然的就打开了心扉，“正如你所说，老求想让我去朱海当站长，他今天又跟我谈了这件事情，态度上有点强硬，但我一点都不想去。” “为什么？我觉得这应该算是个好事吧？现在大家都在聊BBS，今年BBS应该会很火。” 雷小米有些无奈的苦笑道，“何成啊，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已经不想在金山干了，老求心里也清楚，但他不想放我走，之所以想让我去朱海当站长，就是为了先绑住我。” “说什么我经常混BBS，觉得我对BBS熟悉，都是借口，公司里谁不知道，他比谁都爱混BBS！有他负责指导，谁都能当好这个站长！” “你不想在金山干了？为啥啊？就因为盘古的事情？”何成的脸上浮现出震惊的表情。 雷小米直接长叹一声，“盘古的失败确实是很直接的原因，因为...” 雷小米突然停顿下来，看得出是在犹豫要不要把接下去的话说出来。 大概沉默了有三秒，雷小米抬眼看了一下何成，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继续道，“盘古的失败，其实已经给金山这家公司判死刑了，金山没有未来了。” “金山没有未来？”何成做出了一个根本不信的表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那可是金山啊，拥有华夏第一程序员求伯俊的金山啊，你说金山没有未来？” 何成此时表现出来的这种不信，直接刺激到了雷小米。 这是一个心理战术。 这就好比有个人因为自己的一些信息优势可以很确定一件事情，但别人表现出极端的不信，这个时候，正常人就会特别想要去证明他说的才是对的。 “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走进金山的门，看不到里边的真实情况罢了！” 雷小米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激动了起来，“是啊，曾经的金山非常的辉煌，华夏第一程序员的名声求伯俊也绝对是担得起的。” “可这并不代表金山就不会倒下，这个世界上很多伟大的公司都倒下了。” “你要知道，从1993年开始，金山的境遇就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因为金山不得不面对一个超级强大的对手，微软！” “想要对付微软这种企业，我们必须在产品上做出绝对的优势，这就是我们决定开发盘古的原因，这是一套包含了金山皓月，文字处理，双城电子表，金山英汉双向词典，名片管理以及事务管理的优秀的办公软件。” 雷小米不自觉的重音了优秀两个字，并不由的停顿了几秒，“但盘古的销售情况却不尽人意，不，应该说是惨烈！而这，对金山来说其实就等于是宣判死刑了。” “一来，金山已经没钱了，二来，在这两年的竞争中，微软已经把WPS在国内的先发优势彻底打没了。” “现在的金山，是一家产品处在劣势状态，还没有钱了的公司。” “更重要的是，微软的office研发团队有整整两百人，可金山的研发团队连十个人都没有！” “就算老求解决了资金问题，研发团队的悬殊怎么解决？金山拿什么跟微软斗？” 此时的雷小米也陷入了一个非常直线型的逻辑，在他看来，office的研发团队有200人，WPS的研发团队只有不到10人，哪怕现在大家在同一起跑线，光是这个研发团队的悬殊就注定金山必败。 他现在肯定想不到，明年的WPS97能大卖，直接帮金山暂时渡过了难关。 而有着这种认知的雷小米想要辞职，就是一个很正常的打工人心态了，金山对他而言就是他打工的公司，并不是他的公司，更不是他的家。 感觉公司不行了，员工自然会想要跑路。 只是碍于求伯俊对雷小米确实有知遇之恩，在求伯俊的极力挽留下，雷小米也不好走的太过坚决，这同样是很常见的打工人心态。 不过话说回来，求伯俊对雷小米而言真的是伯乐，如果求伯俊当初没有拉雷小米进金山，如果没有求伯俊96年宁可给雷小米放半年假都不允许他辞职的挽留决心从而让雷小米等到了金山97年渡过难关，雷小米未来的发展是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而且盘古项目失败后雷小米去市场卖货帮助他建立了销售思维，成为了他人生中的关键一课，这件事情说到底也都源于求伯俊给了他进入金山的机会。 当然，求伯俊这么欣赏雷小米，也是因为雷小米有非常过硬的实力。 只能说，雷小米确实是千里马，但他是运气很好的千里马，因为遇到了伯乐。 “但我听说你年初不是帮金山开发了几款卖的还不错的软件嘛。”何成套出了雷小米心中最关键的信息，开始最后的提问。 雷小米摇了摇头，“都是些小打小闹的软件，这些软件是不可能有多大盈利空间的，只能说是勉强帮助金山活着。” “对于金山来说，这种活着等于慢性等死，而对我来说...这样在金山呆着，就是在浪费青春。” “那你接下去有什么具体的打算么？” 雷小米眼神有些迷茫，“我最近打算先把手头的工作都完成，这是基本的职业素养，然后就准备正式提出辞职吧，估计会在四五月份的时候。” “辞职之后呢？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但我只会编程，肯定还是去干跟编程有关的工作，而且我确实也喜欢编程，我一直都坚信，我这一辈子都会是一名程序员。” “不过最近因为你，我对互联网也有了很大的兴趣，不知道编程跟互联网能不能结合在一起。” 通过一步步指引，何成顺利的确认了雷小米现在所有的想法，包括为什么想辞职，包括准备什么时候辞职，包括辞职后的迷茫等。 何成的心里，也做了一个确定。 在考虑找谁来负责技术这一块的时候，何成有个优先选项，自然就是能力过关。 然而当何成去回忆90年代那些优秀的程序员时就会发现，能记得住的优秀程序员，大部分都在大国企拿着稳定的编制，想挖编制的墙角？怕不是不清楚编制在华夏意味着什么！ 要么就是创业自己当老板的，就比如求伯俊。 还有几个散落民间的优秀程序员，都不在燕京。 1996年这会儿正好人在燕京，没有编制，没有创业，但有很强技术能力的，何成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张朝杨，还有一个就是雷小米。 但这会儿的张朝杨已经在准备创业了，只有雷小米，这会儿正想着辞职，并对未来一片迷茫。 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墙角，不挖太可惜了。 看了眼窗外，何成心中对求伯俊道，“求总，WPS97的成功，靠的是你亲自挂帅，没有雷小米我相信你肯定也没问题的。” “所以这匹千里马，就借我用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