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章：观火
火警铃响彻了整片街区，天十刚从黄包车上下来，也瞧见了白头佬的货站燃起了熊熊大火，黑烟直冲明月云霄。 “踏马的，这是加了多少的煤油！” 天十在嘴里感慨了一番，抬脚就往深夜还在营业的茶楼走去。 “十哥，您来了。” 见到天十到了，冯继锋赶紧站起来，规矩地打招呼。 天十耐着性子跟冯继锋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但心里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蠢货，把他千刀万剐了。 现在卜内门洋行招揽了新的手下，码头的生意能不能保住，就看今晚的谈话，如果谈不拢，就要请坐馆回来，再想想办法。 丢了码头，就是丢了饭碗，上千人的饭碗！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安抚。 都是因为眼前的蠢货，才闹得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刘代表人在哪？” 天十没理会屋内兴海的小虾米们，而是轻声询问刘存义在哪。 “人在楼上，正在跟那个死瘸子聊天，这把火，应该是兴海放的。” 蠢人是无可救药的，天十也不是傻子，看眼前的阵仗，他很清楚这把火是谁放的，不用身边的这个蠢人告知，多嘴多舌。 “上去之后，不要乱说话，别逼我割掉你的舌头。” 为了让接下来的会面更加顺畅，天十给冯继锋一点小小的建议，虽然这个建议准确来说是威胁。 “各位兄弟，在下天十，来见刘代表。” 警告完冯继锋的天十，对着茶馆中的兴海帮众们开口，想要上楼。 一楼的兴海帮众们没有吭声，但还是出于礼数起身，而后有人上楼禀报。 半分钟之后，米粥威走下楼，来到天十面前，客气地打招呼道：“十叔您来了，刘代表就在楼上。” “规矩您知道，家伙事儿得留在下面，要是出了事，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可担不起。” 跑江湖的，舞刀弄枪的多，食脑的少，澳门街都知道，兴海的米粥威是文武双全，只要有人肯栽培，不出几年，就会成长为一方大佬。 对于这样的潜力新星，天十当然要客气几分，伸出手，作出個请的姿态，让米粥威搜身。 天十是江湖前辈，米粥威只是大致搜了一下，见没有家伙事儿，就告罪一声，请他别怪罪。 但跟在天十身后的冯继锋、以及心腹马仔山鹰就遭了殃，让兴海的人，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搜查了一通，才放他们。 见此情景，天十也是冷哼一声，要想开打，他今天晚上就不会风尘仆仆的赶来，这明摆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天晚上必须要见到卜内门洋行的代表，把中间的矛盾说开，不能弄丢这个大老板，社团的金主虽然不少，少了卜内门洋行只会元气大伤，不会彻底饿死。 可其他金主们如果知道社团是因为愚蠢丢掉卜内门洋行这棵大摇钱树，也会好好掂量掂量，鸿义是不是好的合作伙伴。 “十叔，得罪了，您多见谅。” ‘这面请！’ 米粥威是会做人的，先给天十道了个歉，而后前面带路，领着鸿义三人上了二楼。 天十顺着台阶走上了二楼，发现二楼的场面可比一楼好很多，清倌人正在弹着琵琶，唱着江南小曲，是吴侬软语，听不太懂，但是韵律很好听。 冯继锋快步上前，先天十两步，来到了刘存义面前，轻声说道：“代表，这位是十哥，是现在鸿义的话事人。” 正听着小曲，用小折扇打节奏的刘存义，停下来了，给钱天使了个眼色，而后笑着说道：“千呼万唤始出来，那咱们就别欲抱琵琶半遮面了。” “这位小姐，曲子弹的真不错，辛苦您了。”说完就从口袋中掏出了几张百元大钞，算是今天晚上的加班费。 风月场上的清倌人，是最会看场面变化的，知道这帮来路不明的大人物们有要事谈，就站起身，给大家行了万福，接过赏钱，抱着琵琶悄然离开。 “十哥，您好。” “来了两天，终于见到了正主，真是不容易啊！” 刘存义把小扇子一扔，站起身，同天十握起手来，态度十分热情，但嘴里的话，却像是怪罪。 腥风血雨，多起于口舌之间，这个道理，天十还是懂的，该装糊涂的时候，就要装糊涂，这才能有转圜的余地。 “鸿义上下都是蠢人、粗人，整日的舞刀弄枪，认为拳头比脑子有用，我就差把他们的脑壳撬开，看他们是不是打架时把脑子打丢了。” “还请刘代表原谅我们这帮蠢人，不要生气。” 天十往头顶带上了一个蠢人的帽子，世上蠢人多，聪明人少，做错事是常有事，只要愿意改正就好，顺便提醒一下这位刘代表，今夜是的主题，就是将功赎罪。 “是啊！普罗大众只喜欢用手，用经验，就是不喜欢用脑子。” “十哥，快请坐，顺便一起欣赏欣赏夜景。” 刘存义坐回了原位，让人搬来一张椅子，请天十落座，看窗外的满天大火。 煤油的威力真大，很快就蔓延了整座货场，消防车还没有开到，只要在晚上半个钟头，也不用来了，全都烧干净了。 火烧的越旺，刘存义的心里就越开心，但脸上还得装出一副痛彻心扉之状，对着坐在身旁的天十说道：“十哥，您知道火灾的中心在哪里嘛？” 明知故问！明知故问啊！ 既然要演戏，那就得演全套，就算是全世界都知道放火之人在这茶楼之中，那也得装傻。 天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才开口说道：“中心？应当是棉麻厂库，那里可是一个大麻烦，只要有一点火星，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如果不是，那就恕在下愚钝了。” 顾左右而言他，这天十是个装糊涂的高手啊！ “既然十哥不清楚，那就让我这个外乡人，好好跟您说一说。” “一天前，不对，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是两天前。” “顶着大太阳，我去看货，就区区几吨止血粉，可就是拉不出货场，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记得路。” “按照方向来看，火灾的中心地界，应该就是三十七号货仓。” “这下我该如何交代啊！” 刘存义唉声叹气，但脸上却还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