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一章 前倨后恭
陈跃文告诉林小虎，目前招商一般有：展览招商，驻点招商，组团招商与小分队招商，然后跟他详细解释了一番。 林小虎从他详细的回答里可以听得出，他还是有一定的招商引资知识的，不像是那种外行领导内行的干部，就又问他，今年分到招商局头上的招商任务是多少。陈跃文苦笑着告诉林小虎，鉴于招商局本身就是主管招商的部门，所以县里给的任务不轻，三千万。 林小虎又问，三千万目前完成了多少。陈跃文吱唔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林小虎惊讶的问道：“这都十月份了，一年过去四分之三了，你们居然一点任务没完成？” 陈跃文嘿然苦笑。林小虎说：“如果完不成的话怎么办？”陈跃文这才来了精神，道：“按县领导说的，如果任务完不成，主要领导要就地免职的，要么就给予处分。” 奇怪的笑道：“那你就不怕免职或背处分？” 陈跃文道：“怕有什么办法？不过法不责众嘛。不只我们招商局完不成，其它机关单位也完不成的。难道能将所有的领导都免职？再说，动动脑子也不是不能完成的，甚至一周就能完成任务。” 林小虎奇道：“这个怎么说的？” 陈跃文有点小得意的说：“当然是作假啦，搞假招商。” 林小虎说：“你跟我仔细说说。” 陈跃文犹疑的看了他几眼，道：“领导，我告诉你实情，你不会给我捅出去吧？” 林小虎笑道：“怎么可能？实话说，我跟你们没有半点的利益关系。你们招商搞得好，我没有一分钱的奖金；你们招商搞得不好，你背了处分，也只是你这个局长领导无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嘛。当然，既然现在由我来分管招商引资，我肯定要为你们的工作成绩负责。我还是希望你有什么说什么，这样我们也能一起解决问题嘛。” 陈跃文好像下了决心似的，道：“好吧，那我就跟你说实在的。如果逼得我们实在没办法，就只能玩假招商假引资了。咱们这边机关单位常用的就是空转资金，就是所谓的‘资金旅游’。最简单的方式是‘单地旅游’，即咱们上谷县本地单位事先寻找一外地客户，先把资金汇到他那边，支付给一定的手续费，然后以那个外地客户的名义再将资金汇回自己的账户，借以成立招商引资项目。这是简单的，复杂点的还有‘异地旅游’，道理基本一样。这么多年来，咱们几乎都是这么干的，很少有人因为这个被真的免职。” 林小虎叹道：“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啊。” 陈跃文道：“要不然怎么办？活人还真能让尿憋死？要说起来，这事要怪上头，上头要不把这个当做政治任务，咱们能这么对付吗？嘿，这些年，县里招商引资得有上百亿了，可是你看看，包括县城在内的各村镇，表面上有什么变化吗？所以说啊，领导，我真得很佩服你，到向阳镇没多久，居然建起了这么一座现代化的产业园区。我坐车从那边走过，啧啧，真漂亮，又洋气，比市里的开发区都不差多少。你那才是真的干出了成绩，别人不服都不行。” 林小虎呵呵一笑，摆手道：“我那是机缘巧合。好吧，今天就先跟你了解这么多，接下来我们再仔细研究一下，在剩下这几个月，怎么能尽量有效的完成任务。最不济，也要先为明年招商引资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嘛。” 陈跃文知趣的站起身跟林小虎握手告别，嘴里道：“领导你是有能力的，在您的领导下，说不定今年咱们招商局就不用作假了，呵呵。” 林小虎敷衍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距离年底还只剩几个月的时间，我也不敢打包票啊。” 陈跃文又问：“那领导什么时候有空，来下面局里走走看看？也算给局里的同志鼓舞士气。” 林小虎笑了笑，道：“我看一下吧。”陈跃文点头道：“行，那领导你什么时候有空了，直接打电话给我，我叫局里做好准备工作。那我先回去了，别送。” 送走陈跃文，林小虎刚坐到椅子上，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心说县级领导就是忙啊，迎来送往的事还真不少，高声喊道：“进吧。” 推门进来的是县府办主任李海光，林小虎也懒得站起身迎接，就坐在椅子上定定的看着他。 李海光让林小虎看的很不舒服，先看看自己上下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然后才挤出一副笑容，站到他桌前一米左右的地方，很恭敬的说道：“林县长，您现在有空吗？” 林小虎似笑非笑的道：“没空你不也来了吗？”李海光让我这话说得表情尴尬之极，讷讷的说不出话。 林小虎淡淡的说道：“不用说这些虚的，直接说事。” 李海光是县府大管家，由于站得高看得远，所以很自然身上带了一股子桀骜气息，对人也是看人下菜碟。以前林小虎是科级干部的时候，主动叫他他都不理会的。所以林小虎当上县长助理后，打算不给他好脸，让他知道官场欺老不欺小的宝贵道理。 李海光让林小虎这几句不冷不热的话整得很没面子，偏偏又不敢发怒，那委屈而又不忿但又强力忍着的小模样看的林小虎心里直乐。他平静心绪后才说：“林县长，我这次找您，是给您安排秘书来了。” 林小虎一愣，问道：“秘书？” 李海光点头道：“对，咱们这边惯例，副县级领导就能配秘书了。现在七个副县长已经是一人一个秘书，所以林县长您这边，也应该配一个。” 林小虎忽然就理解了挂在李海光脸上的委屈，敢情这位今儿个是来拍自己的马屁了，却一不小心让自己的马蹄子给撩到了，怪不得他一副又嗔又怒又娇羞的小模样。 林小虎淡淡的说：“老李啊，你的心意我能理解，我也很感谢你能为我考虑这么周到。不过呢，市里对我的任命毕竟只是一个县长助理，副县长这个名头是许县长私下里给的。我实际的工作也是协助县长，本身就是个秘书类的工作，你让我怎么好再配秘书呢？县长助理还要配个秘书，这说出去，我没法子见人啊？要是让市领导知道了，说不定还要指责我搞官僚那一套呢。” 李海光皱了皱眉头劝道：“许县长不是给您分了主管工作嘛，那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副县长了。副县长的工作很繁忙的，要是没一个秘书帮着您，会很累的。我想，上级领导也会理解下面的难处的，不会追着这个做文章。而且，有秘书帮您分担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您才能专心做大事，才能更快更好的做出成绩呀。” 林小虎呵呵一笑，道：“老李，你这嘴皮子可是真流啊，放在县府办真是屈才。我觉得啊，你完全可以胜任宣传部长的位子。” 李海光听林小虎夸赞，很自然的笑了。 林小虎不大想搭理他，就说：“我目前工作还不算繁重，秘书的事就先放一放，等我觉得以后忙不过来了，再亲自去找老李你要人，你看怎么样？” 李海光点头道：“好吧，那就先这样，等您有需求了再随时找我，我先回去了。” 目送李海光离去，林小虎脸上泛出得意的笑。按理说李海光是县府办主任，也算是县政府这边的人物之一了，可是他对自己这个副县长只能是溜须拍马，由此可见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李海光走后林小虎才算彻底清净下来，开始思虑招商引资的事。 其实就林小虎个人身上承担的李得水那一千万招商引资任务而言，已经算是完成了。因为林小虎在主政向阳镇期间，已经从郭毛毛那里吸引来投资三千多万，这还不算她自己的商城投资。如果把那个也算上，他真能把马千惠等人头上的任务也拿过来摆平了。 林小虎要考虑的，是县里招商引资的大局。但在招商引资已经成为政治任务、同时也成为一级级领导分担责任的烫手山芋的今天，大局根本就不是他这个小小副县长可以管得了的。别说是他，就算许金海卫国，甚至王金坡，也没能力打破这个枷锁。 林小虎能做的，貌似只能是在自己主管的工作范围内做做文章。那只能是拿招商局秀一把了。 作为招商局，招商引资是它的本职工作。别的机关单位都可以有理由完不成招商工作甚至去做假招商，唯独招商局没有这个权力，那样做的话，真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举个简单的例子，县太爷让厨子、马夫和仵作各自做四道菜出来，马夫仵作做不出，去花钱买啊去找别人做甚至去偷去抢，都没问题，别人说不出什么。可厨子做不出的话还去买去找外人做，就太说不过去了，因为你本身就是干这个的呀。 林小虎又想到，陈跃文忝为招商局的局长，也颇有一些招商知识，却一点成绩做不出，每年都等着做假项目来蒙混过关。说起来，这个局长做的也太无能了。更严重点，也能说是失职。老话说的好极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试想在这么一个苟安于现状、只知道抱怨牢sao、不知道锐意进取的局长的领导下，招商局那些下属又能做出什么成绩来？看来啊，这个陈跃文已经不适合做局长了。 招商局属于县政府下属的事业单位，所以局长任命只需要政府常委会就能通过。而以他跟许金海的关系，跟他打个招呼，撤掉陈跃文也不是件难事。但林小虎要考虑，上谷县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官面上这些人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招商工作刚刚由自己分管，他就撤掉局长，这明显是得罪人呢。说得罪人还是轻的，硬生生把人家从局长这么油水丰厚的位子上踢下去，几乎就是断人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