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八 就算爬、也要回去
“凉县人民医院”完完全全地陷入漆黑中了,只剩下几颗暗淡的小行星陪伴着苍白的月牙儿。无精打采地飘荡在万籁俱寂的帷幕里啦! 然而,在这所医院“急诊室”西侧的院墙边。路志明想着以后再也看不见慈祥可亲的爸爸了,心里总是驱赶不了伤感、低落的情绪。那泪水就像“决了堤坝的江水”一样泛滥得无法控制啦! 困意却越来越沉重地袭上两位特警的心头,搅和得忙着替他擦拭眼泪的他俩眼皮子一个劲地·上下磕碰了。接下来,两人抚慰少年的话语也变得沙哑、语无伦次了:志明----小兄弟呀,你个----小样的。就-----一点都不觉得----要困吗?咱----咱俩----是----受不了啦!算----咱俩求你·了,就----别再哭了。回----去睡觉,成----吗? 这番断断续续的话儿,刺激得路志明沉醉于失去爸爸的心儿终于清醒了。他不由得拍着小脑袋惊呼起来:哎呀,我只顾着呆在这里痛哭流涕。却没想到小妹那颗与生俱来就敏感的心儿,坏了、坏了、坏了、大事不妙呀! 话儿蹦出口了,他就陡然转身冲向“急诊室”。本来被困意折磨得已经够呛的两位特警,一边跌跌撞撞地追向他一边万分不解地嘀咕:咦,这孩子看着挺稳重的。这会儿,怎么突然就一惊一乍的呢? 等他俩奔到“急诊室”门外,只见路家小丫遥儿两只小手不停地推搡着特警欲替她脱衣服的大手。一张小嘴巴抽泣着哭喊:两位叔叔,呜呜----你俩别帮我脱衣服。呜呜----我要找二哥,呜呜----带我去见爸爸、mama啊!两位叔叔,呜呜----我不要睡觉。呜呜-----我要回家,呜呜----我就是不要睡觉。呜呜---- 倦意写满脸上的路志浩望着她,虽然眯缝着的双眼时不时地就相互打架。但是,他除了时不时伸出两只小手揉捏几下自己的太阳xue刺激眼皮子再次睁开。却依然一会儿瞅瞅小妹一会儿瞅瞅两位特警,毫无怨言地努力去充当着一个合格的听众哦! 在他们的身后,“邳县教育局”副局长叶飞将嘴巴贴着“邳县军委”政委陈海峰的耳垂边窃窃私语一会儿。两人就一齐拽住提着药箱走向“急诊室”门口的女医生,指着路遥压低嗓音说:医生同志,这孩子下午刚做过大手术。这样子闹腾下去恐怕会致使伤口缝线断裂,咱们也都无法安心定神地睡觉。拜托你给她注射一点“沉睡剂”吧! 他俩的话音一落地,女医生的脑袋就摇得像那“货郎手中的拨浪鼓”。紧随其后,她就语气急切地说:小孩子的神经和细胞刚刚成长、发育,压根就承受不了“沉睡剂”药性的刺激。搞不好会彻彻底底地推垮她的神智,你俩这个让她今晚安静睡觉的方法。我是断然不能采纳呀! 说着话儿,她提着药箱继续走向“急诊室”门口。一边走还一边摇头叹气地嘀咕:哎,才四、五岁的孩子。他俩竟然想到让我给她打“沉睡剂”哦!哎,怎么有如此狠心肠的人呢? 望着女医生的背影,“邳县教育局”副局长叶飞不服气地大喊:医生同志,瞧你咋说话的呢?咱们要不是对这孩子没辙了,肯定不会那么想的啊! 此时此刻,“邳县军委”政委陈海峰却无心计较女医生的话儿是否中听。他抬起手腕瞄了一眼表面,就冲着路遥身边的两位特警尴尬地说:小孩子不懂事,折腾你俩这么久了。真是非常抱歉啊!现在,你俩赶紧去休息一会儿。还是我来替她脱衣服吧! 闻听此言,两位特警就拉起被子盖在小女孩的身上。相继站起身打着哈欠走到旁边的病床边,顾不得脱去外衣钻进被子里。就倚靠着床边的墙壁闭上眼睛啦! 瞅见大姨父绷着脸皮走向自己了,路遥手舞足蹈地哭喊:大姨父,呜呜----都怪你叫医生阿姨给大姨妈打了针。呜呜----要不然大姨妈就可以带咱们回家看爸爸、mama啦!呜呜----你是大坏蛋,呜呜----你不要过来。呜呜---- 她这么一番折腾,毫无疑问牵动了下午做过大手术的伤口。立时,她的哭喊声变得凄厉了:呜呜----疼、呜呜----疼、呜呜---- 冷不丁地,这哭喊声绵延、回旋在“急诊室”上方的气流中。冲激得每一位大人的耳膜、心房,大家伙就像拍照片聚焦一样将目光毫不吝啬地投向路遥啦! 已经快走到路遥病床边的“邳县军委”政委陈海峰,吓得骤然停足驻步地大喊:小遥儿,大姨父不过去了。你的手呀脚呀都快别再动,安安静静地躺在被子里伤口就不会疼哦! 这么一来,小女孩的手呀脚呀倒是不动了。只是,哭喊声却丝毫不愿意减弱:呜呜----我要找二哥,呜呜----我就是要回家。呜呜-----看爸爸、mama到底怎么样啦!呜呜---- 看到这里,两位特警终于明白路志明为何突然一惊一乍了。他俩暗自为自己刚才对他的不理解而深深自责啦! 路志明犹如一支离玄的箭一样,“嗖”地射到路遥的身边抱住她挤出笑容说:小妹,现在大姨妈已经睡着觉了。咱们就别再哭喊闹腾惊动她---- 没等他说完,他的耳朵里就钻进了小女孩哽咽的话儿:二哥,呜呜----大姨妈不是睡着觉了。呜呜----而是大姨父叫医生阿姨给她打了针。呜呜----他不让大姨妈和咱们回去看爸爸、mama啊!呜呜---- 路志明当然明白,她没有说一句谎话。只是,他更明白大姨妈和小妹的伤势挺严重。最近是绝对不宜让这两位至亲经受路途中的颠簸,就算路途中并没有一丝颠簸。她俩刚做完手术的切口缝线,也断然经受不了亲人不幸离世的痛楚呀! 于是,他就一边硬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替meimei脱衣服一边不动声色地说:小妹,现在天色已晚。外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有公共汽车载着咱们回余县了。只能呆在这里安心睡一觉养足精神,等明天天亮之后再说吧! 路志明口头承诺“等明天天亮之后再说”,路遥急于回家的心情倒也平静了许多。但是,天性敏感的她很快又抛出另外一个问题:二哥,你刚才说内急去外面上一趟厕所。为啥眼角蓄满泪水呢?是知道爸爸、mama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冷不丁地听见她说出这些疑点,听者禁不住地暗自懊恼自己刚才没有能够控制好情绪了。不过,他眼下只能竭尽所能地编造善意的谎言了:小妹,那是因为有蚊子或者什么虫子钻进去我眼里折腾生疼才蓄泪了。爸爸、mama平素待人诚恳、善良,怎么会有啥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呢?你身体上伤口的缝线还没拆,千万不能再瞎想啊! 可是,他却失望地看见面前的小女孩摇着头。片刻之后,他的耳中又钻进了她奶声奶气且肯定的结论:二哥,才不是你说的这样。你撒谎啦! 说着话儿,路遥就猛地推开路志明替她脱衣服的双手。小嘴巴再次嘟起来、眼里又噙满泪水了,她抽泣着说:刚才,你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呜呜----眼角还蓄了泪水、脸上也有泪痕、眼眶还红了,你出去那么久分明就是去哭的。呜呜----爸爸、mama肯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呜呜----我现在就要回家看他们究竟怎样啦?严不严重啊?呜呜----就算一步步地爬,呜呜----我也要回去哦! 本来,路志明承诺小妹“等明天天亮之后再说”。也就是想尽最大努力让她今晚先安心睡觉,他再仔细斟酌明天该怎样分散她想回家的心思啊! 望着路遥小脸蛋上重新出现的泪水,听着她凄厉的哭诉声。十三岁的少年忍不住地在心底大声责骂自己沉不住气儿,他轻轻地拉起被子包住小妹已经被她脱去外衣的身上。猛然转身冲出“急诊室”伸手狠狠地掐着大腿部的肌rou呀! 很快,大腿部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了。路志明的脑海中又禁不住地“咯噔”一下:哎呀,我现在再次冲出来。岂不是更让小妹确定爸爸、mama出了非常不好的事儿吗?不行,我眼下绝对不能继续冲动了。我必须强颜欢笑地继续为刚才的过失编造谎言吗,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相信我的话。不再哭诉闹腾着要回家啊! 想到这里,他忙不迭地挤出笑容转身又冲进去来到路遥的病床边说:小妹,刚才那些蚊子或者虫子钻进我眼里折腾得太厉害。我实在忍受不了,又知道你的心儿从小就敏感。怕当着你的面儿揉眼睛会让你瞎想,万分不得已才躲到外面去揉了很久哦! 路遥闭上嘴巴不哭喊了,她将泪水涟涟的眼睛睁得溜圆地环顾一遍屋内的其他人。回头望着路志明依然摇着头说:二哥,我、小哥和其他人都没揉眼睛。那些蚊子或者虫子在这屋内不停地乱飞,咋就光飞进你眼睛里呢? 这时,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路志浩伸出小手轻揉着她的伤口说:小妹,你和大姨妈的身上有药水味。咱和其他人都围在你俩身边,那些蚊子或者虫子当然不敢靠近啦! 这席话儿提醒了路志明,他急中生智地为自己辩解:对,我当时站在大姨父背后没有药水味的地方。那些蚊子或者虫子全在我身边嗡嗡地叫,我很快就感觉到眼睛发痒、生疼难受得不得啦!等到我冲到外面去揉眼睛,风儿又时不时地刮向我的眼睛。搅和得我的眼睛时不时地落泪了,结果揉了很久才舒服一些啊! 毕竟,路遥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面对路志明、路志浩哥俩的话儿,她倒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和脑细胞再琢磨了。于是,她就嗫嚅地说:二哥、小哥,今晚咱们呆在这里睡一宿。明天天亮了就回去见爸爸、mama,好吗? 路志浩从小就内向、话不多,对于小妹抛出的问题。他不置可否了,只是伸出小手替她脱剩下的外衣啦! 看见路遥终于不哭不闹腾了,路志明点着头喜极而泣地说:小妹,只要你今晚听话乖乖睡觉。哥哥明天一定带你回去见爸爸、mama咯! 这档口,路志浩已经将小妹的外衣脱去了。废尽了吃奶的劲儿拽起被子将受伤的她盖上,然后自己也脱了外衣钻进去闭上眼睛很快就“南柯一梦”啦! 看着眉头紧锁地睡觉的路遥,屋内所有的大人们禁不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儿。接下来,一个个打着哈欠走到旁边的病床边和衣躺下低声咕哝:哎,没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必须赶紧睡觉啰! 路志明弯下腰身给路志浩、路遥掖好被角,才机械似的走到旁边的病床边。疲惫至极地将自己直接摔上去摆成一个特写的“大”字,脑海中随即闪现出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没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小妹又该闹腾着回余县的家见爸爸、mama了。很显然是断然不能让伤口未愈的她知道爸爸已经离世,我还能以什么理由拖延她回去的决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