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且慢,压一注?
天色大亮。 宿营一夜的薄命人受不了初晨的潮气,已早早聚集在彩坊门口等待着下注。 他们的眼里除了惺忪睡意,还有无尽的茫然。 在这里,“死不了的小鬼”已成了传奇。太阳升起时,压小鬼回来已成了所有人的心照不宣。 尽管杜老狗将赔率一压再压,或许夜宿红楼成了奢望,但终究是性命无忧,吃喝不愁。 只是每天除了日落时盯着营口走来的背木剑身影,终是少了一些盼头,连眼里的凶狠都在慢慢淡化。 他们也曾是无望茂林里与野兽搏命拼杀的主。 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大虫怒气冲冲的走到红楼门口,将守在门口舔着笑脸等待赏银的龟奴一脚踹翻,无人敢出头。 过江猛虎的凶名现在人尽皆知,虽有规矩,但人家硬要仗势欺人,谁敢多嘴? 龟奴一脸茫然,久居人下的怯懦让他压住委屈,扯着笑脸站起来,心里期待着神秘莫测的营主将不守规矩的这一幕看在眼里。 二虎紧跟其后,也是一脚踹翻龟奴,嚣张出门。 “欺……欺负人便是坏了规矩!” 龟奴心里无限委屈,却只敢冲着背影小声嘟囔。 “大哥、二哥这是怎么了?” 姗姗来迟的三彪摸摸脑袋,不明所以。 “小…小人不知啊!” 龟奴瘫坐在地上,可怜巴巴。 “来来来,快起来。” 三彪好心地搀扶起龟奴,伴随着一声“去你娘的”,再次将还未站稳的龟奴踹倒。 老大老二都踹了,老三怎能不跟上? 至于龟奴的心情?小人物谁在乎! “莫烧杀抢掠,别欺压豪夺”的规矩在第七十二号营地开始被践踏。 春烟的房间里。 颜落醒了,揉着脑袋。 春烟醒了,按着后颈。 这一夜,他俩谁都没有舒服。 “你对我下了迷香?” “你打晕我,就将我扔在地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 片刻。 “算了,不跟你计较。” 少女不施粉黛的俏脸让颜落当先败下阵来,转头收拾桌上的零碎。 一日之计在于晨。 有些东西不受刺激也会像初生的太阳一样立在山头,按都按不住。更别说阵阵幽香扑鼻的这个时候。 小刀藏进裤腿确保蹲下触手可及。 兽筋绑在前臂箍好断箭抬手可射。 背好木剑。 腰间悬上匕首。 整理好兽皮袋。 颜落坐在桌前,手里把玩着四四方方石块:“滴血不管用,尿滋不管用,莫不只是块石头?” 春烟闻言,眼里寒光一闪,忍不住舔舔下嘴皮的破烂处,胃里泛起了酸水。 “要不你帮我看看?” 颜落将石块递到春烟面前。 少女面色如常,言语冷了几分:“还不走?” 以前就知道他冷酷无情,这一刻还得加上面目可憎。 颜落随手将石块抛到香榻上,搓着食指拇指放到鼻尖,嫌弃地皱着眉头:“送你了,就当是我们合作的诚意,参透了其中的机缘别忘了告诉我。” 春烟寒着俏脸,心头闪过杀人的念头。 “大虫他们的事你也放在心上,我是有些底气在,但也要看看你的诚意有多大。” 颜落向门外走去。 开门的一瞬又回头:“其实我觉得你等着当个富家太太最是安稳。” 春烟疑惑地看着颜落的背影离去,心头闪过一丝不确定。 “咯吱。” 门开了。 颜落又回来了。 他径直走到床前,拿起石块塞进兽皮袋里:“算了,我还是自己拿着吧。给你,你也没那个脑子看透玄机。” “他是昨夜听到了什么?” 春烟皱着眉头坐在桌前。 “不可能,族里的迷香若无防备,筑基之下万无一失。那他到底影射什么?” 她觉得又有些看不透小鬼了。 直到晌午。 春花推开门,炸炸咧咧地说着一些听来的趣事。偶尔夹杂着一声低语:“营主府空无一人,冬雪怕触发了布下的禁制阵法,未敢进屋。” “废物,怕这怕那能探出个什么底细?” 她还是烦躁:富家太太最是安稳到底什么意思? …… 酒楼的rou味酒香勾的颜落肚子“咕咕”作响。 他坐在平常窝身的角落却不敢去。 在营地六年多,他从未进过酒楼。 入口的东西,别人cao办的终究不放心。 或许谨慎的有些病态,但这是他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整个营地里,他唯一放心的只有春烟的小房间。 他听过她或者她们用毒的手段,也知道她们所谋甚大。 所以害他性命,她们不值当也不敢。 去了却也小心翼翼,不吃不喝。 看着龟奴将一床熟悉的被子扔到空地,散落出他夜里拿起过的那件衣裳。 颜落咧嘴一笑:果然玩毒的都有洁癖! “哐嘡嘡!” 酒楼一阵碟碎杯破的声音,随即一人倒飞了出来,躺在地上翻滚呻吟。 这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多少年了,因为规矩在,即使在营地外你阴了我一刀,到营地里照了面,我也得乖乖忍着。
像这样的大动静,可从未有过。 果然,不是猛虎不渡江。 大虫三人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呸!挡爷的路?” 一口痰吐到地上翻滚的身上。 三彪嚣张地回应着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见一一低头避开,越发嚣张地叫嚣:“都是孬种!” 龟奴喜滋滋地接过最后一位留宿的赏银,看见这边的动静,脸上的媚笑都来不及收拢,匆匆关了门——谢客。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规矩就让该维护的人去维护吧! 颜落也是这个心思,黑影却将他笼罩。 大虫居高临下,满嘴酒气腐臭:“小鬼,什么时候出营地?爷等不及要下注了。” 嚣张横行一点可能问题不大,但在官营里杀人,大虫他们还真不敢。 颜落没有理会。 “呵,还背着这把破木剑?” 三彪嗤笑一声,弯腰伸手就要去拔。 “啊!” 突然一声惨叫打破营地此时的寂静。 没有一点点防备,围观的众人被这一声惊得心头一骇,带看清时,脸上俱是丝丝快意。 只见三彪伸出的右手腕处潺潺留着腥血,左脚被一支断箭死死盯在地上。 左手扬起,却是不知该先拔掉脚上的断箭还是先捂住手腕的伤口。 而颜落已拉开身形,站在数步之外反握着匕首警惕地盯着三人,腰间的匕首皮套还在悠悠晃荡。 大虫眼里的凝重一闪而过,颜落出手的利索和移身的速度让他始料未及。 “好贼,够胆!” 他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睛,扭着脖子啪啪作响,显然是准备出手。 二虎这时才反应过来,上前拔掉了三彪脚上的断箭。 “且慢!” 颜落抬手止住大虫的步伐。 三彪看大虫止了步子,嘶吼一声:“大哥,手筋断了!” 那也是真好汉,除了猝不及防的那一声惨叫,连二虎给拔箭时也是死死咬住牙关,硬忍着一声没吭。 听到三彪的状况,围观的众人纷纷对视,“不守规矩,就要付出不守规矩的代价”不言而喻。 大虫回头看了一眼三彪,再次阴翳地盯着颜落:“求饶?太迟了!” 而颜落一指彩坊:“压一注如何?” 三彪不等大虫应答,挣脱二虎的搀扶,遥指彩坊,嘶声力竭:“出,赔,率!” 眼睛却是死死盯着颜落,一眨不眨,恨意与凶狠几欲漫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