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贞观长安小坊正在线阅读 - 第六百五十八章 君子所为

第六百五十八章 君子所为

    萧规曹随,卢承业果然没有大动范铮的布局,几处微调也无伤大雅。

    懒散惯了的陈祖昌,不得不认真干活;

    曾经厮混于二堂的郭景,也老老实实呆衙院的公房中。

    医学博士姜白芷,依旧兢兢业业地教着医学生,《神农本草经》、《名医别录》、《甲乙脉经》、《素问》、《黄帝针经》、《赤乌神针》背得医学生苦不堪言。

    就是入夜负尸而行,都没那么可怕啊!

    当跳蝻、蝗虫成车载入衙院时,杂役、杂户忙碌地牵出兵曹的瘦马拉石磨,一把一把磨成粉。

    严格地说,兵曹的马是不能用于拉磨的,可现在谁管?

    “该死!”

    一名杂役暴跳如雷。

    人心险恶,州衙出钱采买蝗虫,是一心为善,连杂役都觉得自己伟大起来了。

    可是,这些狗东西,是怎么敢啊!

    这一把下去,一半的砂石啊!

    若未察觉,丢入磨眼,磨齿都得崩坏了!

    砂石自然远比蝗虫重,可这些黑了心的蛆,在这种时候,还要挣这昧良心的钱!

    “停了收蝗虫!”

    司马汤仪典恼羞成怒,梗着脖子咆哮。

    长史卢承业哼了一声:“哪个县的杰作,就停哪个县的。”

    其余十九县的蝗虫,还是得收,却是没法的事。

    “录事参军,立刻告知诸县此事。涉事之县,一只都不收,也不许比县插手,哪个县多事,一并停了。”

    这是欺卢承业面团呢!

    可惜,范阳卢氏从来不是善男信女,虽无范铮脾气之大,却也不是刁滑小民可欺的。

    一家哭好过一路哭,在非常时期,雷霆手段才是菩萨心肠。

    考功司考课时,这一县的官吏,卢承业自会给出态度,下下!

    雍州的态度,固然占不了全部权重,却有相当的影响。

    别的不说,县令与诸上佐,另谋高就吧,雍州庙小,容不下大菩萨。

    隗阴阳也不是啥好脾气,这都欺到雍州头上了,了不起啊!

    等着,这一县的流外官、吏员,年末全部换人!

    ――

    敦化坊,华容开国县侯府,乌头门处。

    戴着篱的范老石,望了一眼空空荡荡的门口,叹了声气。

    同样戴篱的元鸾一把拧住他耳朵:“汉子,你是不是又想那些有的没的?”

    范老石咧嘴:“戏里不是说,既得陇,且望蜀?大郎都职事三品,带一个柱国就能门前立十二戟了。”

    门前立戟,大约是普通出身人家最大的奢求了。

    柱国得立军功,还得军功十一转,上柱国是军功十二转,范铮是指望不上的。

    王爵、一品门前立戟,就更不现实了。

    朝官的话,国公、上护军、护军带三品职事,可立十一戟。

    咳咳,国公就别想了,上护军、护军勋功分别为十转、九转。

    无怪元鸾会发火,自家大郎是个什么德性,你范老石又不是不知道,很想逼他去死吗?

    范老石捂着耳朵蹲下,使劲揉了揉。

    瓜婆娘,手劲那个大,信不信本将军飞黄腾达了,再娶一房媵,气死你?

    范百里兄弟戴着篱,手上戴着小尉,与陆飞甲等坊中子弟狂笑着挥舞小网兜,一兜几只蝗虫,迅速扑入水桶中,溺死蝗虫,再放到属于自己的袋子里。

    连平素胆小的范鸣谦,见兄长玩得开心,也捞了几兜蝗虫。

    “兄长,我有蝗虫咯!”

    范鸣谦笑得异常开心,觉得自己能帮到兄长了。

    “阿弟中用了,葫芦鸭得留一条腿给阿弟才行!”

    范百里的话,让范鸣谦更开心了,小屁股扭扭。

    坊学几天前就关闭了,学生们都在捕捉蝗虫。

    没法,课堂里即便门窗紧闭,也拦不住蝗虫从缝里钻进去,恼怒的山长糜斐索性下令停课,着学生帮忙捕捉蝗虫。

    虽蝗虫铺天盖地,但人人尽力,总能消灭许多。

    这就是时难,也幸亏早就收割了麦子,主粮基本不受影响,虽为祸却不太惨烈,贞观二年的惨相不至于再现。

    坊中的婆娘们一个赛一个精,家家户户自三个月前就买了许多五端乌仔鸡圈养着,就凭这蝗虫,养鸡的成本几近于无。

    看着家家养得肥肥胖胖、快走不动路的五端乌,连东市来采买的鸡贩子都迷糊,这真是五端乌吗?

    圈养的rou鸡,一两个月可以出栏;

    散养的鸡,四至六个月;

    蛋鸡就别提了,那个周期太长。

    敦化坊这一期的五端乌基本圈养,都是捕蝗虫、再拌点糠秕,催得痴肥,见人都不知道闪躲了。

    哎,可惜这种养鸡的大好时光,就要过去咯!

    蝗虫为害,成虫时间大多在两三个月,为祸烈而时间不太长。

    真要为祸时间长了,人还哪有活路?

    针对这一场旱蝗的预测,李淳风与玄奘,身为道佛两家的代表人物,就各自的预测公诸于众,方家品评之后,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各有千秋、不分高下。

    然而,道佛两家各不相让,坚称自己是最正确的。

    争辩的事,渐渐传入太极宫中,永徽天子鼻孔里哼了一声,命人抄录华州当年关于除蝗的文牒,于各处张露布公告。

    道佛两家看了露布,一时竟羞愧无言。

    他们两家还在空谈,人家早就走在前头,各种防治措施出台,且颇具成效了。

    除了没有预测天象之外,华州当时的措施,几可称无懈可击。

    范铮不傻,天文之类的东西,哪怕他懂也得装傻,容易掉脑袋。

    何况,范铮是真不懂,范百里都能在他面前显摆一下,告诉他哪里是北斗七星。

    对范铮来说,天上的星星只有明与暗的区别,呵呵。

    细看露布才知道,华州当时竟是以民曹的名义行文,时任刺史的范铮只是负责签章。

    这就让官场中人不解了,此等文牒,不应该是堂官来书写,有好处归堂官么?

    没人想得到,范铮是因为短期不可能拔擢,刻意将功劳丢给僚属的。

    就如一文钱,对大商贾而言,掉地上都未必愿意弯腰拾起;

    对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拾起这一文钱,就能买到饼子吃,活下去!

    一些对范铮出身颇有微词的人,细细揣摩过露布之后,面现羞愧。

    此君子所为,吾不及也!

    范铮并不知情,不晓得自己的名声竟然上了个台阶,有人以君子相称。

    否则,范铮得啐一口:你才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