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筹备婚礼
柳湘莲没有在秦家恋栈不归,与父女两人交代明白后便回了家。 只见柳宅大门敞开,人来人往,搬运各色材料、家具,热闹非常。 当初借口要重修姹园,秦业早完工交了图纸,却被他束之高阁,只请人将宅院和园子略作修复,不曾真的重建。 一来花费不匪没有必要,二来大张旗鼓岂不是刺激柳家人胃口? 说到底他还是个白身,韬光养晦,少惹麻烦为好。 可如此一来,柳宅难免破旧,作为新房有些寒碜。 柳三轻重分明,找来泥瓦匠木工漆匠等,分派明白: 一是对大门柱梁等部件涂漆并整修墙垣,先把外面整治的光鲜亮丽。 二是对作为新房的主院进行修葺装修,门栏窗槅家具等,俱要修理或更换。 至于其他院落,暂且搁置。 柳湘莲的床褥、日用品等已被挪到前院,与他同居一处的香菱则搬去与母亲同住。 见他归来,正在监工的柳三停了下来,向他回报道:“二郎,两天可以初步完工,最后一天摆放家具,设置新房,时间来得及。” “辛苦三叔了。你办事,我放心。” 柳湘莲先笑赞了一句,又问:“请帖可曾送出?婚礼所需诸物可采买了?抬轿吹鼓等人手可备下了?当日的宴席有没有安排好?” 难得见他如此上心,柳三呵呵而笑:“二郎当我是小孩么?请帖已经按你定的名单送了,柳芳那儿也不曾落下。来不来在他,请不请却是我们的礼数。” 顿了顿,他又欢喜道:“太上皇还算够意思,送来不少好东西。 小至茶碟碗筷,大至锦帐被褥、桌椅屏风,俱是宫用上品,够用了。 至于人手,咱们开戏园的还会缺了吹吹打打的? 宴席也有戏园酒楼相助,都不成问题。只要你别丢了就成。” “嗯,这就好,多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 没想到太上皇还挺讲究,不是个管杀不管埋的。 柳湘莲低头想了想,吩咐道:“这次婚事过于仓促,是咱们失礼,更需格外用心。 聘礼虽然送过了,不妨再送一份过去,多给些银钱。 我那位老丈人死要面子,先前的聘礼定会作为嫁妆送回,这次送的就算是给他老人家的,需要把话说明白。另外,” 想到自己说的要给秦可卿留下深刻印象,他又道:“另外,街面两侧打点好,当天要摆上各色花卉,记得安排人手查看,别被人毁了或偷了。 再找些制作爆竹的匠人,赶工做些精致烟花,婚礼当晚燃放……” 柳三年纪虽大,此时却精神抖擞,干劲儿十足,将二郎的话一一记下,随后便去安排了。 如今有皇命在身,也不惧露富,事情好办的很。 柳湘莲抬脚正要回前院稍作休息,迎面却见香菱兴奋走来,俏脸红扑扑的,白皙额头满是汗水,却一点儿没有劳累的意思。 摆手叫了她过来,一边轻轻给她擦汗,一边笑问道:“明明是我娶亲,你不但不恼,怎么反倒比我还高兴?” 香菱抬头看他,容貌越发出挑标致,眸中晶光闪闪,一派纯然,眉间胭脂记红艳夺目。 有些娇憨,俏语娇音说道:“我本就笨手笨脚的嘛,奶奶来了,多了人照顾二郎,自然该高兴的!” 柳湘莲哑然。想起香菱那一世兴高彩烈帮着薛蟠娶亲,想着以后能多个谈诗的伙伴,婚后却被折磨致死,更生怜爱疼惜之意。 换作后世,这样的女孩子,得一个便是缴天之幸。 而今,不管是冠冕堂皇的说要解救她们,还是本色作祟,除了将她们收入自己身边,还有什么保护之法? 替她们寻找好夫君?呵呵,那人难道就不纳妾?有能耐却不纳妾之人,万分之一有没有? 至情至性之人,遍数几千年,又有几个?为找这样的人,他还要不要干别的事了? 更何况,婚姻也不仅是男子之事,更有公婆伯叔妯娌,哪里就是好相处的? 每当觉得自己过分之时,柳湘莲便如此自我开解,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但效果很好。 看着眼前的明媚俏脸,他忍不住说道:“等她进门,便该你了,好不好?” 虽不是第一回听这话,且母亲已经答应了,香菱仍是面色绯红,guntangguntang的,忙要跑开,却被柳湘莲一手拉住。 眼见二郎竟然作势要将自己拥入怀中,这等大庭广众之下,如何可以? 她忙道:“好好好还不成么?二郎快松手!有人呢!” 说着都带上哭腔了。 柳湘莲忙松了手。 香菱得了自由,赶紧跑出几步,回头啐道:“等奶奶来了,我就告诉奶奶!看你还敢不敢!不理你了!” 威胁完,撒腿儿跑了,无人见她满眼喜色。 一时无事,闲着也是闲着,柳湘莲便往碧竹居走去,要去会会尤氏姐妹。 姹园内假山重叠,纵横拱立,奇形怪石,数不胜数。 更有小桥流水,百花争艳,林木蓊郁。 虽有些荒疏冷落,仍可见当年主人的风雅情致。 奇思妙想无穷,精雕细琢不绝。 柳湘莲非此道中人,他也知美景赏心悦目,陶情冶性,只无心为此耗费精神,将来留给可卿整治好了。 信步走过羊肠小径,穿花度柳,转转折折,不久便走到碧竹居外。 青竹掩映中,几间雅舍隐约可见,莺啼清脆,反倒更显此地清幽。 繁杂情绪渐渐消退,柳湘莲忽生出长留于此之意,当年柳棱也该是这等心境吧。 碧竹居并无高大院墙,只一圈低矮花木簇成的花墙,门扉半掩。 柳湘莲驻足门外,却听见里面传来交谈声。 正房内,尤二姐坐在床上,做着女红。尤三姐坐在桌旁,翻看戏本儿。 尤老娘在屋里转来转去,面带忧色,望着俩闺女,忧心忡忡道:“你俩到底怎么想的?依我看呀,你们进门的事儿还是往后推一推,反正他刚娶妻,总不好转头就纳妾吧? 我的话你们可别不当回事儿,柳二郎是要去辽东跟蛮子打仗的!我可听说了,这些年那边儿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呢,去了就没有回来的!他要是死了你们岂不是亏大了!……” 听到“死”字,尤二姐纤手微颤,不小心刺破手指,柳眉微蹙,抬手含指吮血,玉容愁苦。 母亲的话简直说到她心坎儿里,也大为忧虑。 尤三姐神情淡然,只当听不见她妈说什么,全神贯注的翻戏本儿,嘴里念念有词,似在背记。 待见母亲喋喋不休,又咒柳二郎死,不由生气。 “啪”的一声,她将戏本儿重重掷到桌上,唬的她妈身子一抖。 “妈!哪儿有你这样咒人的!要是怕这怕那,这辈子别嫁人做姑子算了! 秦家姑娘就敢嫁,偏我和jiejie就高贵不成?” 尤三姐凤眸含怒的盯着尤老娘,直言责备。 “哎哟哟!”尤老娘被小闺女气的拍手,恨铁不成钢说道:“三姐儿啊!你也说啦,人家可是‘嫁’!你又是什么?是‘妾’! 他现在待你再好有什么用?一旦他死了,那房子银子可都是人秦家的!要是生个一儿半女就更不用愁了! 你们呢?到时候还不是被人扫地出门,成了破鞋?就像我当年一样,受尽多少白眼辱骂? 难道妈不是为你俩好?难道怀了坏心?” “反正我就跟着二郎,不要你管!” “孽障,你不孝啊!” 尤老娘眼见说服不了女儿,只能抬出孝道压人,无能狂怒。 尤三姐却越发犀利狠辣:“当初不是你贪图二郎有钱,家里又没公婆管,一心一意要让二姐也嫁进来,在婚约上签了名按了印? 这时想反悔不成?悔婚之后你又准备去哪儿打秋风?继续回去跟姐夫,你觉得就好?” 尤老娘怒极,口不择言道:“你姐夫就是再不好,活人也比死人强!”…… 柳湘莲听了并不生气,她又不知自己实力如何,设身处地去想,有所顾虑在所难免。 不过,这老娘们儿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颇有几分荣府赵姨娘的风采。 可卿进门前须得收拾好了,免得闹事儿坏了喜庆气氛。 他推门而入。 木门与地面摩擦,发出一连串声响,屋内一时寂然无声。 此前,因尤老娘居住于此,地方又小,柳湘莲很少过来,平时都是姐妹俩去前面找他。 母女三人都没料到有人会忽然来此,一时又惊又惧。 收声之后,甚至不敢开门查看。 柳湘莲阔步走到房前,敲门。
“来啦。” 尤三姐蹦跳着赶来开门,见竟然是他,玉容失色,颇为紧张,呐呐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尤二姐和尤老娘这时也走到三姐身后,神色不安。 “怎么,不让我进去坐坐?” 三姐儿忙闪开身子,让出路来,勉强笑道:“二郎请进。” 柳湘莲昂首走入,洒然落座,始终面带微笑。 尤老娘看着眼前的俊俏少年,想起上次差点儿被他命人丢了出去。 当时也不过是对香菱那个丫头说了几句不中听的,他就全不讲情面,这次一时不察,可是咒他死呢! 偏被他亲耳听到,也不知这个心狠手辣的要怎么折腾自己! 不由心下大惧,俩腿发软,慢慢往外小步挪动,想要偷偷溜了。 柳湘莲见状,笑道:“伯母刚刚不是挺能说的吗? 怎的现在话也不说一句就要走?我有那么可怕?咱们可是一家人呀!” 他越是和气,尤老娘越觉心惊,不得不转身相对,讪笑道:“这地方小嘛,你们说些私密话儿,我去瞧瞧甄大姐去。” 虽是这么说,未得柳湘莲应允,她丝毫不敢动,只忐忑的瞅着对方。 尤二姐心里着急,欲言又止。 尤三姐见不是事儿,开口道:“二郎,我妈……” 柳湘莲抬手,让她不要说话,散去笑容,沉声道:“伯母心有疑虑,在所难免,秦家岳丈也同样如此。这是天下父母之心,我并不怪罪。” 你不怪罪就好!尤老娘刚松了一口气,想说几句讨好的话,却又听他接着说道:“但是,不妨告诉你,此事本就是我所自请。若没有几分把握,你觉得我会想不开去送死?我像是傻子么?” “当然不是。”尤老娘强笑道。 柳湘莲神色冷漠,又道:“说起来,若非三姐儿,我与你家也并无缘分。 什么‘至亲骨rou’的亲戚,你现在去宁府试试,没她们姐妹俩,看贾珍会不会多瞧你一眼?多给你一文钱? 你也是做妈的,就这么想把女儿送进虎口? 贾珍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当真不知? 贾蓉是个什么东西你也当真不知? 你打的什么心思当我不晓得? 有点儿善心好说话,你就给当成傻子看?” 一连串的诛心之问,令尤老娘仿佛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剥的精光。 纵然脸厚,她也知这等事情实在上不得台面。 原来这柳二郎平时什么都不说,心里竟对她的想法一清二楚! 她甚至都想不出辩解之言。 “即便是我真有不测,你以为我会不管她们的死活? 难道我待她们如何你仍看不清? 若真是如此,只能说你或者眼瞎,或者心蠢且坏! 你是她们姐妹的母亲,按说也是我的长辈,不愿与你为难。 上次与你分说过,仍不知悔改。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 若是再敢搬弄是非,胡言乱语,我家留你不得! 届时,哪个认为柳某不配为夫,愿意与你同去,自去便好。 柳某愿救人于水火,但好心不是拿来给人糟践的! 对外人如此,对家里人更是如此! 你若觉得另有好去处,自去便可,绝不阻拦! 自今以后,也不需你同心同德,但凡能安稳自守,保你衣食无忧。 若仍不知足,请往别处,寻个令你满意的好女婿!” 说完,柳湘莲颇觉意味萧索,叹道:“今儿过来,本是因大妇即将进门,担心她们姐妹心中不安,特来开解。此时也没心情再多说什么,便如此吧。你,好自为之。” 柳湘莲没再与尤氏姐妹说话,甩袖而去。 尤老娘这等人,的确不值得放在心上,却不能纵容。 自己享受两姝的柔情蜜意,便需承担起这等琐碎,此类事情今后只会更多。 比如可卿便带着个秦钟,等将来有了子女…… 算了,不敢想。 不是谁都像香菱那般与世无争,此时,就该立下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