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做梦的鬼
我是陈潇，女，1997年生人，这是我死后的第三年，也是新一年的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的日子。此时的我正折了根树枝悠哉悠哉的躺在我的坟前剔牙，等着元翼那斯来给我送救命钱，不争气的肚子此时已经叽里咕噜的叫了三回了，摸了摸干瘪的钱包，真是可怜，冥界的东西都太贵了，元翼每次送的毛毛钱根本花不到下一次送钱的时候，只得小心翼翼的从烂牙缝里剔点早晨吃的包子rou下来充充饥。 也不知道那臭小子是怎么想的，当年杂把我埋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临近山顶，全是草木，风景倒是挺好，但这周围除了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坟茔的孤魂野鬼外，连个搭话的人都没有，甚是孤独啊。 余光瞄了眼不远处饿的有点面黄肌瘦，却眼睛紧盯着我坟茔的小鬼“喂，小鬼，别用这么饥渴难耐的眼神看着我，jiejie我长你好几岁呢，做不了你的红颜知己” “瞎说什么，眼瞎才看上你，要不是你每年坟头的西瓜够甜，我才懒得跟着你”说完小鬼傲娇的撇嘴扭头，找了处树桩，抱拳的坐了下去，眼睛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此处。 冥界的鬼太多了，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熟人，更别说重逢，好事做的多的，轻轻松松的就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转世去了，坏事做的多的，根据冥规进行改造，由各地大小冥差监督，在一定的期限里，改造合格也是能转世投胎的，但这小鬼也不知道前世做了什么孽，跟了我两年，没想到今年还能遇见，倒是意外。就是吧，他太爱吃西瓜了，每年都守在我的坟前等着分一杯羹，好在元翼那斯每年送来的西瓜倒也是够管饱的，吃不完分点给他倒也无碍，谁叫我心太好呢。 说起也是怪异，本人前世除了脾气急躁，偶尔撒点小慌，贪吃了点，也没干个啥坏事，咋滴去了孟婆那里，非说啥“你命尚有生机，不该绝于此时，恰逢有缘时机，须还得回去经历一遭”，于是吧，我满怀激情的给孟婆当了三年的助手，熬了不知多少汤，送走不知多少人，一年一年的，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得去，情绪也逐渐变得平静，想着，熬吧，等吧，总有回去的时候！ 今年的秋算是立得稳妥了，今日竟然十分的凉爽，左等右等，不见来人，躺在坟头的陈潇不经意间竟咬着树枝睡了过去。 “哐哧~哐哧~吱~~”火车逆风而过，却急速停车，刺耳的声音穿刺着耳膜，惊起树林里一片栖息的鸟儿，太过突然的停止，以至路面激起一米多高的灰尘，这让站在路边的陈潇下意识捂住了口鼻，却发现并未感觉到不适“对呵，自己一个鬼，这阳间的灰尘自己感觉不到”，竟觉得一丝尴尬，赶忙放下捂着的手。 只见，火车停下后，车上乌泱泱冲下了一大片人，不停的有人嚷嚷着“撞人了，撞人了”“死人了，死人了”“快去看看”，激动的声音，有个别带有紧张的情绪，多数却又是不明所以，盲目跟着奔跑看戏的人，只见不少人奔跑进了最前面，有摸手机的，拿相机的，竟都是为了获取一手资源的人，无一人显露救人之心，陈潇摇了摇头，竟觉得无比讽刺。 “让让，让让，这有医生”女列车员高声呼叫着，手里拽着个中年男子，急冲冲的往人群里奔去。 “不行啊，不行，我救不了，救不了，我是兽医”男人的身体往后下蹲着，甩开了被拽着的手，停止了列车员的拖动，面红耳赤的回头盯着车上伸出的长串脑袋，十分窘迫。 “兽医也是医，你去看看吧”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声音，男人叹了口气，只得硬着头皮钻进人群里。 “医生，医生，你救救她，救救她，求你”男人哀求的哭腔引起了陈潇的注意，这声音自己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再看看周围的环境，竟与自己死去当天无差，莫非…… “不行了，已经没有呼吸了”兽医都无需诊断，就看尸体的状况就知道已全无生机可言了，兽医面露胆怯，一脸抱歉的看着跪坐在尸体旁的男子，从包里掏出纸巾递了过去“节哀”。 跪坐在地上的男人没有接过纸巾，只是抬起腥红冷冽的眼神，扫过人群里一张张看戏的脸，走近的陈潇碰巧被这眼神看的心里咯噔一下，竟真是元翼，相识数年，从未见过元翼如此神情，竟是哭了，一向稳重得连情绪都不轻易表达的人，竟然会脸上挂着泪水，诧异间却觉得心疼万分，手不自主的伸向男人的脸颊，却是摸不到了，摸不到了……唉，陈潇只得失望的收回手，眼睁睁看着男人眼泪继续滑落。 “啊~血啊”陈潇吓得尖叫起来，怎么会这样？顺着男人流下的泪珠，陈潇看见了死去的自己，死像太过吓人，只见自己下半身已然血rou模糊，血流了一地，元翼抱着的地方也全被染红，惊恐过后，陈潇眨了眨眼，回过神仔细瞧了瞧，自己这上半身还算完整，脸也没毁容，只是这脖子有点歪，难不成，断了？吓得陈潇赶紧摸了摸自己现在的脖子，还好，还好，完整的，不禁松了口气。当年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只觉得自己睡了一觉便已到了冥界，以为自己最多被碾坏了几块骨头，哪曾想死像竟这般惨烈。 “唔~唔”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吸引了陈潇的注意，“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死她的，是我害死她的，呜呜~”年轻的女孩子拽着一旁男生的衣袖，嘴里念念有词，眼睛已然红肿，面色苍白的跪在轨道旁，磨破的裤子还能看见膝盖在不断的渗透出血珠，男子的脸色同样苍白，未做任何举动，只是耷拉着脑袋，垂下手臂，无言的站在女孩身旁。 陈潇深深的叹了口气，情绪也是低落到了极点，三年前的朋友圈都在流行轨道打卡，陈潇不顾元翼的反对，执意要跟这股风，好不容易爬上来了吧，风景还没欣赏到，照片也没拍到几张，却被眼前这对情侣争执声干扰，当时还在想，分手也不找个好地方，莫不是跑这轨道上来寻死的，一语成谶，竟不小心把自己给死在这里了。 “哐哧~哐哧”老远就听见火车的声音，想必是快要路过了，陈潇冲元翼使了使眼色，元翼虽是不情不愿，但还是举起了手里的手机，陈潇颇为得意，抓紧时间摆好了pose，就等着火车过来跟车头合个影，好集齐九宫格发朋友圈。 身后，站在轨道对面的情侣还在拉扯着，女生嘴里嚷嚷着“你要是敢走，我就一头撞死”，陈潇回头用余光瞄了眼手指着远处火车的女生，心想：“真是幼稚”，大千世界，为了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自己可没这个勇气，何况活着多好啊，活着才能吃好吃的呀！ 不过自己这种单身汪，是体会不到这种为情所困的感觉的，想想还是觉得单身更好，反正也还有一只陪伴自己，元翼这家伙，脾气那么臭，肯定会给自己垫底的，瞧了瞧弯着腰认真举着手机的元翼，陈潇笑的嘴角都裂开了花，碰巧这一幕被一直盯着自己的元翼捕捉了下来，快速的按下了快门。 “傻笑什么”元翼放下手机一脸迷惑的看着瓜笑的人。 “没什么，没什么，手机，手机举起来”听声音火车快到了，看着元翼将手机放下，陈潇赶紧催促他举起来。 “秦宇，我会让你后悔的”按赖不住八卦的心，女孩突然撕心裂肺的吼叫声真让人无法忽视，陈潇也在暗自揣度被叫秦宇的男生会不会回头，陈潇回头，只见男人毫无任何留念，头也不回的走去，陈潇心里还真佩服“真有种”，同时也在想女生到底有没有勇气一头撞上去。 “火车来了，准备”元翼的声音拉回了陈潇的八卦之心，回了神陈潇一本正经的摆弄着姿势。 “不好，她来真的”元翼的声音突然吼起来，吓得陈潇猛然回头，见女孩已向火车头冲去，陈潇来不及多想，猛的发力往女孩方向冲去，随后，，就没有随后了，冲击力太大，死一人，伤一人，傻了站着的两男人！ 醒来便是在冥界了，不如书中可怕，冥界相当美丽，奢靡，豪华得让陈潇离不开眼睛，起初竟觉得死了还挺好，反正在阳间也无人在意，一路随着死掉的同伴们四处报道，那流程复杂的不比阳间去各地政府机构办事繁琐，折腾完了回阳界，发现元翼那斯已将自己封棺了，以至于自己今天才知道竟然死的如此惨烈，死了还投不了胎，早知道还救啥人啊！ 理清思路回神，陈潇冲抽泣的情侣方向瞪了一眼，“现在后悔，当初任性个狗屁啊，害的老娘不清不楚死翘翘了”，转身只见元翼用手擦干了眼泪，脱下衣物包裹住我的身体，小心翼翼将我碎掉的rourou们拾起来，背对着一群吃瓜群众，在警察的帮助下将我送回了家，看着他将我封棺，再看着他平静的处理完我的后事，协助我那从不将我看重的养父母领取了我的赔偿款，三十万，不多不少，一条人命没了，我却在我所谓亲人的眼里只看到了惊喜，再然后看着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从赔偿款中抽出一笔将我安葬在了这山林里，看着元翼青黑色的眼眶，憔悴的脸庞，满脸的胡渣，想不到他竟是着世间唯一舍不得我离开的人，此后每年除了他来给我烧点钱，好像也再不见其它人！ “陈潇，我将最喜欢的照片贴到你的墓碑上了，希望你也喜欢”头七这一日，元翼笑着轻轻的抚摸着石碑上的照片，竟不知不觉得流下了眼泪，陈潇望过去也觉得惊讶，元翼喜欢的竟是那日轨道旁我笑着的照片，难不成，他喜欢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陈潇摇了摇头，都不重要了，如今阴阳两隔，喜欢又能如何。 中秋节他说“陈潇，我给你带了月饼，你在那边还好吗” 春节他说“陈潇，过节了，你在那边还好吗”元翼从来言语不多，每次来都是将照片清理一下，再安安静静小坐半日，但带来的吃食却从来不少，想不到我在孟婆处兢兢业业换饭吃，这些零嘴倒都进了这小鬼的嘴里，怪不得这小鬼比我还先来这坟头，感情是熟客啊。 看着清明他来给我拔了坟头的草，烧了钱，清理干净了墓碑上的照片，还在我周围种了许多月季，随后的每个节日他都会来给我问好，擦拭照片，清理杂草，再安静的小坐半日，再往后，他升职加薪了来给我问好，买房买车了给我问好，往年节日在冥界熬汤的我每次都是最后一个来的到阳间领钱，除了鬼节这一天，每每都与他错过，竟是不知他竟然每个节日都没有落下，想到这，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往昔的一幕幕，一言一语，竟像录像般上映，过去的一言一语竟全然被感知，仿佛我从未错过。 “陈潇，我又来看你了”，竟是元翼，陈潇惊喜的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眼前人为自己做的一幕幕，陈潇忍不住想落泪，余光瞄见远处那小鬼还盯着自己，陈潇吸了吸鼻涕，收回了快要掉下的眼泪，想不到啊，鬼还会做梦，梦的还如此真实。 元翼今日竟是西装革履，打扮的如此正式，人也拾掇的挺精神的，陈潇吐掉树枝，从坟头跳下，仔细打量着元翼，男人正温柔的清理着墓碑上的照片，眼光柔和，三年了变化倒不少，这西装穿得倒也人模狗样，不错不错，这狗男人拾掇起来还挺帅的。 “元总，元总，你太快了，我们跟不上”只见来了俩人，一人扛了一箱瓜，一人抱了一箱纸钱，皆是气喘吁吁。 “放下吧，把西瓜切了”元翼继续用湿巾擦拭着照片上的污渍，并未回头。 两人放下东西，擦掉脸上的汗水，都好奇的走近照片“啊，元总，您不是祭奠亲人啊”其中一人惊叹到。 “是亲人”元翼目光冷色的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可是你姓元，她……，难不成……难不成”其中一人支支吾吾，眼神瞄了元翼几眼，就是说不出下文。 “难不成什么”元翼擦拭完了照片，蹲下拿了对香，用打火机点燃，抬头看着支支吾吾的人。 “她是您夫人？可这上面碑文也不像”见元翼行动，两人也将西瓜拿出来切开，手上活没停，话也没少说。 夫人个狗屁，陈潇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切西瓜的人，老娘这么年轻貌美的，元翼这厮配得上吗？ 清甜的香味一下扑面而来，陈潇早已饿的饥肠辘辘，走过去拿起一块就开啃，狼吞虎咽几口下肚，想起远处还有个盯着自己的小鬼，陈潇看着那满箱子的钱，心情好极了，索性做回好人，随即手便像个招财猫般挥动，早已按耐不住的小鬼直接闪现了过来，咽了口口水。陈潇被他的模样逗笑“出息，吃吧，吃吧，我们五五分” 听了这话，小鬼傲娇的脸，总算对着陈潇勉强扯出一点笑意。 刚刚那人的话，元翼并未作答，另一人拐了拐说话那人“肖何，叫你别乱说话，你非不听，这下好了，还想不想要年终奖了” 肖何冲元翼的背影尴尬的笑了笑，继续切手头的瓜，想着年终奖，还是别惹这新上任的大佬。 “是我夫人”元翼将手里的香插上不咸不淡都回了句。 “噗，咳咳咳”美滋滋吃着瓜的陈潇，被这莫名其妙的回答差点呛死，随即丢了个瓜皮朝元翼砸去，瞎说什么八道，只见下一秒元翼似有反应般捂着头。 “怎么了，元总？”肖何见元翼捂着头，紧张的问候着。 “没什么，只是感觉头仿佛被什么砸了一下，但奇怪，并没有痛感”元翼纳闷的说道，随即点燃手里的纸钱。 “喏，你最喜欢的东西，今年我升职了，很快要去南城上任，短时间内不能来看你了”语气竟有点失落，说罢元翼扔了一大把钱下去，陈潇看着鼓了的钱包，瞬间心满意足，陈潇生前最喜欢的就是钱，想赚大钱，开豪车，住大房子，可是这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开始，人就没了。 “这是前几天路上遇见的大和尚硬塞给我的红绳，让我给自己最挂念的人，我仔细看了看，没什么问题，红色也是你喜欢的颜色，想了想便烧给你吧，就当给你做个记号，以后我下去找你的时候才能认得出你来”元翼，将红绳与纸钱一起丢进火里，逐渐化为灰烬，陈潇看着右手上突然多出来的红绳，竟是不知，我在你心里原是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