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光耀格里高利(5)
教廷崇尚历史,他们在‘历史’把所有关于历史的记忆留存下来。 廊道边上摆放着可笑的骑士全身板甲,三百年前贵族之间曾经流行过贵族男孩扮演骑兵提着木枪对撞的游戏,这些笨重的保护板甲多是那个时期的产物。现在这些时代的记忆被摆放在庄园里当做装饰品,证明贵族主人们对于艺术的敏感,用以为自己的高贵典雅背书,实际上那些人完全不理解艺术,也无法理解那段历史究竟有多么荒唐。 想来现如今其实和过去也完全没差,听说现在的贵族男孩们崇尚击剑游戏——他们拿着脆弱得跟牙签一样的剑,像女士提着裙摆跳舞那样踮起脚尖戳来戳去,用以彰显自身的勇武——只有沉溺在温柔乡的废物才会将这样的游戏视作荣耀,可笑至极。 罗斯兰带着兰斯继续沿着长廊‘历史’过去,再往后是几乎无人问津的艺术品的收藏室,平日只有一个有点瞎又有点聋的老人在打理,兰斯几乎从未到过这里。 建筑深处回廊漫长而阴森,雕塑区之后才是阴暗的画廊,一些古老的画作只有在阴暗的地方才能够得以保存。 “这里。” 罗斯兰在一副画前面停下来,让开身位。 一条粘稠的触手扑面而来。 兰斯吓一跳,下意识自卫,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仔细打量那幅画,画作采用了仰视的视角,画面的主体是一条巨型的触手,污秽的血泥从它身上画出扭曲的轨迹,在下坠处凝聚、滴落。触手栩栩如生,似乎还在蠕动,几乎要从画面里探出来。 触手的下方有个衣衫褴褛的人,背侧积攒了一个巨大的囊包,那囊包非常沉重,压迫得他一侧肩膀都彻底塌下,可他还在行动,姿势如墓xue爬出的腐朽的不甘的尸体,黏液在脚底挂落,画出一条绵长的轨迹,延伸至触手下的阴影深处。他正一步一步朝观察者走来。与那不知算不算人的‘人’相比,触手显得难以想象的庞大,铺天盖地,不可抵挡。 作者站在被压迫的视角——这一切未知敌意的正中绘制出这副作品,通体采用灰暗晦涩的色调,却又有着怪异而鲜明的生机,灰黑地五彩斑斓。不知是如何调配出来的这种色彩,那鲜亮明艳的绝望直刺内心,让兰斯几乎压抑地窒息。他撇开脸不去看画,沉闷地深吸一口气, “这是??” 罗斯兰不回答,站到下一幅画前面示意。 兰斯定睛去看第二幅画,画里埋着一具粘稠的卵,真菌菌丝一样的白色细丝密密麻麻织满巢xue。画面明明静止,却仿佛能看到那颗卵起伏,呼吸,里面隐约有什么似人非人的阴影在蠕动。兰斯只感觉头皮发麻,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穿过头骨,细细地抚摸脑仁,指尖在大脑的纹路上滑动、时而坏心眼地刮蹭一下。他不由自主甩甩脑袋。 罗斯兰继续渡着步子,兰斯的视线顺着他的身影向前, 第三幅画和之前两副完全不同,主视角从山崖眺望大海,心胸打开,云淡风轻。海水很清,海床细看下像是潜伏着什么生物,是鱼群吗? 不,真相几乎让他反胃——那是眼球,密密麻麻的眼球! 作者专门画了作为参照物的人,和海床相比起来相当渺小,那可怜人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平常地在海边行走,随手拾起沙滩上的贝壳。他是无知的,他是幸福的。 “这里,你可以摸摸这块。”罗斯兰指出来山崖下一块黑乎乎的阴影。 兰斯伸手去摸,凹凸不平,诡异的痕迹,像是什么邪典的纹路。 “这样昏暗的光线看不出这幅画作的真正价值,在更好的光照下,你会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阴影中窥探着你。我让人切了一块边角研究过,这些怪异的凹凸其实是用头发丝混搅颜料做出来的。” 兰斯吓了一跳,猛地缩手,一句话说不出来。 “不用害怕,不过是死物而已。嗯……还有其他作者,绘制的也是差不多的东西,仓库里还有很多,我们花费了大量资金从贵族那里收集这些艺术。” 罗斯兰拍拍画框, “这些只是其中比较典型的。这些画在二十多年前由一名叫做尤哈斯的冒险家创作,在一次冒险之后,他精神失常,将自己关在屋内不停绘画,同类作品还有三幅,画完后他就死了。这些上好的纸笔和油彩也不知是谁提供的,我们回收这些作品时他已经死了快有五年时间,没有查到任何线索……他是个鞋匠的儿子,在这之前他从未接受过任何的艺术熏陶,也不曾展现任何对于艺术的敏感和天分,但你看这些作品多么唯美,这种才能简直就如同神明的馈赠一般——阴暗、潮湿与恐惧,依米尔神的背面,我们的神一定就是为了战胜这些东西而存在的。”
“二元论”罗斯兰领导的新塘派所秉持的观点,认为神也和世界的本质一样二元对抗,天空其实是依米尔的另一面。这种论述其实一向都不算是主流,但近些年来竟然也形成了巨大的集团,大约是罗斯兰的个人魅力所致。这名枢机主教大人一直很看好兰斯,希望能招揽他加入新塘。 等等,说起二元论的对立面…… “外…神…!!”兰斯突然瞪大双眼,不由自主喊出了声,喉咙因为突然发力有些破音。感觉口干舌燥,顿了顿,费劲地顺了口口水,“你的意思是说,那座遗迹里藏着外神?” “那是外神!我们需要领袖才能与其抗衡!你早就知道了!不对,不对,不该这样子……你疯了吗?你分明知道是外神……” 分明知道是外神,他们只是象征性的将一个可怜的外来人过去送死,就像邪教祭祀进献神明的活牲,这tm跟邪教有什么区别。 “我没疯,孩子,他能不派高位圣骑士支援,自然想得到我们会怎么处理,这就是教皇的决定,这就是神的决定。” “不……”确实是这样,没有办法反驳。“…神一定是疯了……”兰斯喃喃自语。 罗斯兰只是笑笑,“我可什么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