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之眸（三）

    虚无，虚无，还是虚无，无垠的虚无。从入睡开始，乔治已经在自己的梦里自由下落有一段时间了，但直到现在也没有丝毫要落地的感觉，下落的感觉让他的神经感知变得麻木，仿佛在这个过程里时间的流逝与他没有了关系，乔治感到自己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似的。

    没有任何办法的他，无奈下只好回忆着往事来打发时间，就像他失眠的时候，而记忆总会带着他让他想起曾经的最触动人心的时刻，这样的习惯让他在盲目的军旅中保存这自己心底的人性，奇怪的是这些记忆似乎比往常变的更加的清楚。

    他回想起在战争前的军营那段时光，他还在当骑士学徒的时候，元年891年，远征军出征前的一年，乔治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和所有同龄人一样，因为家里的粮食养不起第二个青壮年，也因为偏远的家乡太过于穷苦，所以他想要参军，因为他听说当兵的都能吃饱饭，而且还能出去见见世面。

    在新兵营时，他清楚的记着自己的教官是被公国封为红龙骑士的帕里奥洛格斯，是一个严格且刻板的中年人，讨厌一切活泼的，狡猾的，巧舌如簧的人或者是动物，在这位骑士眼里人和动物是没有区别的。而作为骑士学徒的乔治是年轻的，所以难以避免的有一些活泼，有时还有点狡猾，甚至还有点口才，这让乔治在军营里还很受周围人的喜爱，但偏偏被帕里奥洛格斯教官讨厌，当年的乔治油腔滑调的本领对于帕里奥洛格斯的骑士精神来说就是一种耻辱，乔治不着边的性格更是让帕里奥洛格斯厌恶，可谓是教官往东他往西，教官倒酒他碰杯，教官烧火他浇油，一件正经事都不干。

    当时乔治还喜欢着同样是骑士学徒的忒伊亚小姐，一位美到足以让人痴迷的贵族女士，正是这一点最让帕里奥洛格斯对乔治的忍受到了极限，因为作为即将远征的军人让他眼里容不得半点儿女私情，尤其是看到自己手下的新兵们无法达到自己训练的标准还成天想着怎么泡妞，这一点让这位年轻的封号骑士就更加恼火。乔治多年来的不当人换来的是帕里奥洛格斯的苛刻要求和日后战场上的一位优秀骑士新兵。

    但随着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乔治感到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自己可以感到这是在梦里，清晰到自己可以在这黑暗里感知到自己的身体与自己的双手，而在乔治专注的感受周围的同时，不知何时脚下出现了一个米粒大小的光斑，而且原本细微的米粒似乎在随着下落的高度逐渐的变大，变大，变大，此刻乔治甚至可以呼吸到充满阳光味道的空气，这些气息是那么的让人着迷，乔治的回忆也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

    901年远征军开始了复国战争，曾经故国的大片土地被汉萨帝国掠夺，而自己的同胞只能委身与邻国，这是每一个萨摩人民都无法忍受的事实，随着旧王的故去时的遗诏，萨摩公国所承诺的一切不平等条约都将成为泡影，汉萨帝国的锁链再也无法约束萨摩公国，高卢与曼切斯特联合萨摩公国所成立的三国联军对于汉萨帝国的讨伐开始了，那位被誉为红龙骑士的教官也成为了萨摩公国的上校，而由他统领的近卫骑士军在开战俩年里为萨摩公国拿回了四个督郡，本来早可以升为将军的他却因为一次足以摧垮公国的政治事件被剥夺了永远的晋升机会。

    而对于乔治来说这位帕里奥洛格斯上校，早在同他多年的相处下，成为了他心中如同父亲一样的存在。军旅中的上校对他的良苦用心，让乔治在满是旧贵族的近卫骑士营里不至于太难受；从小在家里不受待见的乔治在帕里奥洛格斯的身上找到了久违的父爱，而同样自小离家的帕里奥洛格斯上校也同样对乔治的遭遇感同身受，但正是俩人有着这样的羁绊情感，所以在一场被萨摩公国旧贵族cao盘的事件中乔治失去了一切。

    那是902年的一个秋夜，骑士军又一次打下一座郡城，而这座郡城是原公国的首都培密索尔，这让军队在久战之后得以在远离汉萨王庭的故土上有一个可以喘息的地方，而一路上被解救的旧贵族们和随军的新贵族们也在这里汇合，在这片他们已经拿回了三分之二的国土的国家上，帕里奥洛格斯上校联合几位征战将军，开始为不久前潜逃回国在外留学的二王子培密索尔·布拉格进行加冕仪式，但这一决定让那些旧贵族感到了巨大的危机，在他们眼里这是不应该发生的、是大逆不道的、在他们眼里这位留学在外的王子的继位是不正当的，就算大王子在汉萨王庭中充当质子，那也不应该由二王子来继承皇位，更何况在他们眼里公国的新国王继位问题他们早有安排，于是旧贵族们在很短的一次秘密会议里就确定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新王加冕，同时尽早迎接回旧王，但其实新王继位者是谁都没有问题，在他们眼里继位的时机不应该发生在复国战争中，继位者更不应该是一位他们无法控制的人，这样的话胜利后的萨摩公国哪还有旧贵族们的一席之地，更何况当初建议与汉萨帝国割地的就是他们。

    902年10月15日，刚刚晋升骑士长的乔治在一场狙击战中中拿到了不少的奖赏，这晚本该是他最幸福的一晚，但悲剧的发生总是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

    乔治打算的去找自己追求多年的忒伊亚去求婚，因为他知道只要成为真正的骑士，就会有资格去追求王族，而最让乔治充满信心的是当新王继位后他也可以成为像帕里奥洛格斯一样的封号骑士。

    乔治将那双汉萨贵族家里捡到的皮鞋擦得闪亮，还从同僚手里高价买下的旧西服虽然有一些破旧，但乔治已经花功夫把它缝补好了，准备中让乔治感到骄傲的是胸前那枚玫瑰样式的奖章，这是即将加冕的王子为奖赏各军营杰出者专门打造的军功章，乔治将它挂在了胸前。

    但当他来到了贵族骑士驻扎的城中大营的城镇里，本该是灯火通明的教堂区，此时有点太过于安静，原本在这个时间里加冕仪式已经开始准备，但此时的教堂周围没有一盏灯亮着，乔治感到一刹那的耳鸣后，他注意到自己的脚下貌似有什么湿润的液体。

    天空划过闪电，照亮了乔治面前的大教堂，里面站着以为高大的骑士身影，而骑士脚下是几十名黑衣刺客的尸体，乔治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愣住了，常年在战场上生活的乔治立马警觉了起来，他俯身仔细的观察着周围，慢慢的向着角落靠近，他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好让自己可以随机应变。

    但他马上发现了异样，他的脚落在地上居然没有任何声音，突然乔治被一把匕首划破了左臂，他失去重心的摔到了地上，那名骑士从教堂走出朝着乔治的方向跑来，身后跟着的还有几名有着不同伤势的军官，乔治吃力的站起，肩膀的疼痛和听觉的失去让他头脑无法保持清楚的思维，他很快做出了反应，一个翻滚他滚到刚刚的匕首落到的地方，他凭着月光，看到了刚刚投掷的那把匕首，乔治捡起武器做出防御姿势。

    而此时起伏在房顶的黑影如同恶鬼一样突袭下来冲向乔治，而乔治回首防御时，那位骑士冲上前去一拳打飞了乔治身后的另一位黑影，乔治惊魂未定但下一秒他便安心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那名带头的骑士就是帕里奥洛格斯上校。

    乔治立刻反击反转手腕将匕首刺想黑影同时抬腿对着敌人小腹踢击黑影很快被制服，他与帕里奥洛格斯俩人虽然听不到各自的声音，但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他们早已对各自的战斗习惯了如指掌。

    房顶上、窗户后的黑影不断攻击下来仿佛要发起总攻一般，他们冲向教堂如同黑潮势不可挡，而乔治和帕里奥洛格斯俩人只能尽量的阻止他们，教堂外围不断有人倒下，驻守的卫队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破坏加冕仪式，数十人组成的壁垒被冲散，而那些受原本受邀而来的军官们靠着随手cao起的烛台、拖把、板凳等杂物拼死抵抗，乔治一边向教堂退后一边反击着四处袭来的飞刀，天空不断响起雷鸣划过闪电，四处被照的亮堂堂的，而雷声却无法传达到这里。

    乔治靠着雷光看向四周，鲜血早已染红了街道，洋楼里到处挂着那些曾经在这里生活着的贵族们的尸体，这简直就是一场屠杀，而随着无数刺客们不断从天空中降落，他们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乔治和帕里奥洛格斯的临时防卫队再无法抵抗，所幸帕里奥洛格斯与其他军官都穿着授勋时才穿的骑士铠甲，这为他们挡掉了飞向要害的刀剑，才没有受到致命伤

    让人无法想象的是这些刺客的刺杀手法明显不是多么高明但凭借这夸张的人数碾压硬是让身经百战的卫兵军官们毫无还手之力，帕里奥洛格斯的身上已经被血浸湿，他与乔治俩人站在教堂门口，乔治回头看去空旷的教堂里几盏昏暗火光蜷缩在烛台上，而在平日里神父用来赞颂主的授讲台下是受伤的王子。

    这位还没有加冕的王子脸色发白用手捂着胸口，一把匕首从王子的指间露出，周围的侍女和参加仪式的贵族夫人们正想办法包扎王子的伤口，乔治感到阵阵寒意，这位负伤倒地的王子坚定的眼神没有被伤痛影响，他直直的盯着门外，眼里充满寒意，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一般，乔治跟随军队这么长时间见到的那些自诩王室血统、贵族血脉的人也不在少数，而像这样即使倒地仍然不屈的王族还是第一次看到。

    乔治看的入神一张大手突然挡在他的面前，乔治稍稍松懈的神经立刻被拉了回来，一个穿着蓝色授袍铠甲的骑士冲了过来，挡在了他的身前，蓝色授袍被鲜血浸湿昂贵的淡蓝色金属绣纹也被血块遮盖，在军队里只有第一军团长的霍伊斯将军才拥有这样的授袍，乔治看着眼前的这位将军内心闪过一丝激动，因为这位将军正是忒伊亚的父亲，他未来的岳父。

    但当乔治还在观察这位高大的军官时，擦面而来的一把匕首划破了他的面颊，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到霍伊斯对着他愤怒的张合着嘴，但就算听不到什么声音，霍伊斯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甩动手臂将它扔了回去，乔治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被夺走性命，霍伊斯将军撩起长袍一个脸上沾染血痕的女骑士冲进了教堂，淡金色的头发飘过乔治的眼睛，她推开王子身旁的侍女从怀里拿出军用医疗包，而乔治刚刚看清那女孩的脸他们守着的门外一声怒吼发出，他回首看到了此生他最难忘的一幕，一位军团将军被几个身影模糊的刺客挥刀砍下了四肢，鲜血喷洒而出在半空中划下变成了血雾，而随着四肢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乔治感到自己的耳朵似乎被什么突然击打了一下子，一瞬间刺耳的疼痛伴随着嘶吼声，惨叫声，刀剑碰撞的声音，类身，雨声，各种复杂的声响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瘫倒在地。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乔治喘着粗气爬倒在地，周围的卫兵与军官们都痛苦的捂着耳朵，帕里奥洛格斯与霍伊斯俩人支撑着身体没有倒地，而街道上几百名刺客消散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俩个穿着奇怪的人从刚刚的血雾中走出，乔治感到耳朵里流出了鲜血，他的身体有点撑不住了，回头看着帕里奥洛格斯拼命的喊着什么，几位其他的军团将军踉踉跄跄的冲进教堂抱起刚刚包扎好的王子消失在了教堂后的帷幕里，霍伊斯一人挡在俩个刺客的面前而下一秒，这俩个刺客身后发出奇异的幻象，幻象带着缄默面具如同死神一样挥舞着手里的匕首，霍伊斯被利刃贯穿身体跪倒在地，乔治再也坚持不住了，他倒在了地上，双目在慢慢的合上时他看到帕里奥洛格斯的身后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火光，他咬牙支撑火光冲散了他眼前的黑暗，乔治此刻精神开始涣散，他感到灵魂游离在身体之上，满脸懊悔的霍伊斯躺在帕里奥洛格斯的身前，而从教堂跑出的忒伊亚趴在帕里奥洛格斯的怀里嚎啕大哭，在不远处倒地的乔治感到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一点模糊的声音：“忒伊亚，我的孩子，看，咳，咳咳，看不到你出嫁了，帕里奥洛格斯啊，你一定要照顾好忒伊亚啊。”乔治模糊的看到帕里奥洛格斯上校从霍伊斯的手中接过了一枚闪光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