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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魏阉十大罪

    第223章魏阉十大罪

    李实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站在身边的单思南,没有说话,看来昨日在山中确实是被他整怕了。

    林海这才反应过来他不准这老太监多嘴,登时有些好笑:“老子准许你开口说话了。”

    “多谢好汉爷!”李实忙不迭地跪下磕头,他如今已被彻底整得没脾气了,再不见那狗仗人势的嘴脸。

    “先把规矩说好,银子让你侄子去拿,我会派船送你侄子回去,银子交给我的人就行,我收到后自会放了你。”

    李勇听到这话后大喜过望,林海于是又对他道:“不要想着玩花招,但凡有人跟踪我的船,你叔就死定了。”

    李勇连连点头称是,李实在一旁叮嘱他侄子道:“一切照好汉爷说的办。你做了多少招人恨的事你清楚,要是咱家死了,你想想会是什么下场。”

    叮嘱完侄儿之后,李实又对林海道:“好汉爷要多少银子,只管开口,咱家无有不允。”

    林海看这老太监如此上道,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接划下道来:“多的我也不要,就一百万两,三日之内我要看到银子。”

    李实闻言大惊:“好汉爷是说一百万两?咱家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李实的眼罩被取了下来,淡淡的月色之下,他的眼前是一块墓碑,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五人之墓。

    林海派了一条小沙船,由冯一刀等参与昨日行动的心腹押着李勇回杭州而去,他自己则上了老闸船,直奔泗礁山水寨。

    林海从怀里掏出官印来,挂在李实的脖子上:“你这老狗,如今可识得爷爷否?”

    三天之后,冯一刀等人带着五十万两银子回来,林海又带着李实,乘沙船溯长江而上。

    “若是奴婢亲自出面筹措,一个月内就是三百万两也没问题。但如今只能让奴婢这不成器的侄儿出面,最多再筹六七十万……”李实不敢说得太少,但也不敢说得太多,因为他心里确实是没底。

    李实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底舱之中,不知身在何处,隐约记得吃了六七顿饭后,他被戴上眼罩押了出来,接着又被人背着不知走了多少路。

    “看来你给他的颜色还不够!”林海丝毫不理会这老太监,直接对单思南说道。

    林海仍是虎着个脸,只对单思南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将李实从地狱中解脱出来。

    林海勃然变色道:“堂堂苏杭织造太监,一百万两都拿不出来,我看你这老狗是要钱不要命……”

    林海面不改色,李实忍着剧痛迭声大叫:“好汉爷容禀,好汉爷容禀,奴婢话还没说完哪……”

    “不行,老子说的是三日之内就要见到银子。你要缓一个月也不是不行,老子是讲道理的,就看你要给老子多少利钱了。”

    “好汉爷,奴婢的现银着实是没有那么多,不过五十万两还是能马上拿出来的。若要一百万两,还需花些时日筹措,请好汉爷容我一个月……”李实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那就这样,三日之内我要先看到那五十万两,看不到的话你就等着去见阎王。一个月后,我要再看到另外七十万两,到那时,你就可以继续回去当你的苏杭织造了……”

    他是真不信李实拿不出一百万两银子来,毕竟天启皇帝每年的袍服织造费用就有一百多万两,苏杭在大明经济中的地位又堪比后世沪深,你作为苏杭织造太监连一百万两都拿不出来?

    五月初三戌时,苏州城西的虎丘,四野万籁俱寂,一弯新月初上。

    这就是苏州民变中挺身而出的颜佩韦、杨念如、沈扬、马杰、周文元五位义士之墓,李实一见之下顿时就被惊得魂飞魄散,浑身颤抖地看向林海:“你究竟是何人?”

    单思南二话不说,又在李实身上掏摸了一把,这老太监顿时就面容扭曲,浑身汗如雨下地哭爹喊娘……

    这世上盼着他活的人当然有,但盼着他死的人却更多。这些人是不会积极主动出钱的,肯定会百般推诿或象征性出点银子,只有像吴孟仁那样离了他就会被反攻倒算的才会心甘情愿地慷慨解囊。

    这番话出口之后,林海总算是相信了,这老太监既然愿意多当一个月人质,看来是真没招了。太监是刑余之人,又没有儿孙,留那么多银子干嘛,还不如送到庙里去求来生福报。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名,大明定海卫舟山中中所千户林海是也!”

    “好汉爷饶命哪!奴婢仓促间是真拿不出来这么银子啊……”李实见林海变色,当即就插烛也似的磕起头来,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连自称都从咱家变成奴婢了。

    “你是舟山千户?你为何要害我?”李实惊骇莫名地问道,这厮向林海勒索了五万两银子,竟一时还没想起他的名字来。

    林海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接一声令下:“动手!”

    冯一刀等人往李实嘴里塞了一团破布,接着又在地上打下一根木桩,把这老太监双手反剪绑在木桩上,在五人之墓前跪着。

    接着,李实又被眼罩蒙住了眼睛,背后被插上两块木牌,一块上面写着“为虎作伥”,一块上面写着“残害忠良”。

    再然后,一张大幅宣纸被贴在了墓碑之上,上面赫然是一篇声讨魏忠贤的雄文,底下还盖有林海的官印和私章。

    这篇雄文是早就准备好的,全文由林海亲自拟就,由魏忠贤昔日的亲信王敏政润色和书写。文章开篇就历数了魏忠贤的种种不法,一共总结出十条大罪,这其实是抄袭的半年后嘉兴贡生钱嘉弹劾魏阉的奏疏。

    做完这一切后,林海等人迅速撤离,此时离天亮还有五个时辰,小沙船帆桨并用可以前行将近二百里。这足以让他们经西塘河、娄江、浏河放洋,由太仓州刘家港进入长江口。

    这刘家港就是元代和明初海上漕运的始发港,也是郑和历次下西洋的起锚地,在两百年前曾有“天下第一码头”的美誉。

    时至今日,此港早已因淤泥沉积而衰落,但要走个几十吨的小沙船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此处的长江口宽达八十里,到了这里林海就算是龙入大海了。

    那条载有五十万两白银的老闸船就停在刘家港不远处的江中,虽然要航行到长江口外还需要二百里,但有此坚船利炮,谁人又能拦得住林海?

    林海上了沙船之后一路东行,沿途在娄江、浏河之中抛下了数以千计的竹筒,这些竹筒中都装有他那篇反魏雄文,为的就是确保这篇文章能流传开来……

    不过他这确实是多虑了,就在第二天的清晨,正当林海在江心登上老闸船后不久,第一个发现李实的人出现在虎丘五人墓前。

    此人是苏州本地的一名年轻士子,他这日正要来虎丘游玩,顺带拜祭一下颜佩韦等人。由于这五人的身份较为敏感,这名士子没有带仆人,独自一人早早来到虎丘。

    他远远就看到在墓前跪着的李实,还以为这是那五人的亲友,结果近前一看才发现此人被反绑在木桩上。

    李实听到有人接近的脚步声,含着破布呜呜地叫了起来,声音凄惨尖利。很快,他嘴里的破布被取了下来,这老太监张口就道:“快救我,咱家是苏杭织造太监。只要你救下我,此生我保你享不尽荣华富贵……”

    李实话音刚落,忽然一道浓痰朝他脸上飞来。那士子不敢打人,但啐他一口还是敢的,反正这厮眼睛上还蒙着眼罩……

    最终,那名士子没有理会李实的求救,只是把墓碑上贴着的文章撕了回去,偷偷在三五好友间流传,一同流传出去的还有他今日一早的所见所闻。

    不久之后,在娄江和浏河中漂流的那些竹筒也有不少被人拾了起来,由于竹筒的数量十分庞大,林海的那篇文章在一日之内就传遍了苏州城以东的昆山县、太仓州等地。

    娄江以北,昆山县学,一名年方十五的年轻秀才正在读书。不过他读的并不是科举要考的四书五经,而是司马光的《资治通鉴》。

    这时,他的同窗好友归庄过来找他:“宁人,宁人,你出来,快点快点……”

    “尔礼又有何事?”那年轻秀才放下手中的书卷,神情举止中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平和。

    “我给你看一篇绝世奇文。”归庄冲着好友挤眉弄眼,他的性情颇为跳脱,也不知是怎么和那老气横秋的年轻秀才成为至交好友的。

    “不会是《项脊轩志》罢?”年轻秀才说这话时仍然没笑,虽然他这话确实是在开玩笑。

    《项脊轩志》是号称“明文第一”的归有光所作,而他那同窗好友归庄,正是归有光的嫡亲曾孙。

    玩笑归玩笑,这年轻秀才还是随好友一起出去了。归庄把他带到一处无人的凉亭中,从袖中摸出一卷文章来递了过去:“来来来,就请你顾绛顾宁人兄来点评一番此文。”

    原来这年轻秀才赫然就是后来的大思想家顾炎武,不过此时他的名字还叫顾绛。

    他出身于昆山大族,因自幼丧父所以少年老成,十四岁中秀才前就已读了不少史家、兵家之书,可谓是自幼就留心经国致用之学,所以后来才能编出《天下郡国利病书》这煌煌一百二十卷的历史地理学鸿篇巨制。

    年轻的顾炎武从好友手中接过那卷文章,展开来匆匆扫了一眼,立马就大惊失色:“尔铭,此文从何处得来?”

    归庄得意地看着顾绛惊恐的样子,他还从来没见过向来沉稳的好友如此吃惊:“如何?值得你放下司马温公之书罢?”

    “此致祸之文也!尔铭,你没有给旁人看过罢?”顾绛一边卷起那文章,一边朝凉亭外左顾右盼。

    “宽心,宽心,我自然晓得其中利害。此文是我家小厮在娄江边的竹筒中拾得,目前还只有我归家寥寥几人看过,父兄严禁外传,不过却也不舍得烧掉,于是我便偷偷誊写了一份,带来给你老兄一观。”

    归庄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接着对好友道:“若非信你的为人,我又岂敢如此?”

    “好兄弟!”顾绛感激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接着又道,“不过你把此文带到县学来,还是冒失了点,你且随我来……”

    顾绛说着将那文章纳入袖中,匆匆出了凉亭,直奔县学外头而去。归庄跟随好友的脚步,在他身后大笑道:“顾家小儿,胆小如鼠,你这副怂样,我归尔铭可是要记一辈子的哟!”

    沉稳的顾绛没有理会好友的取笑,只是一味赶路,最终他去到了城外一间无人的废弃庙宇中。

    顾绛在庙里又掏出那篇文章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最后竟不自觉地诵读出声:

    “是故魏阉有十大罪: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功,九民,十通关节。有此十罪,人若不除,天必诛之……”

    “颜佩韦、杨念如、沈扬、马杰、周文元此五人者,皆生于编伍之间,素不闻诗书之训,激昂大义,蹈死不顾,亦曷故哉?盖因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焉……”

    “海虽一武夫,常慕此五人之义,于是毁逆生祠于钱塘,缚权阉爪牙于姑苏,盖附此五人之骥尾也……”

    “圣人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海若侥幸未落入阉党之手,当挂印封刀而去,从赤松子游于海外矣!伏望圣明天子烛照万里,洞悉海外孤臣之苦心,一扫朝中之妖氛,则臣纵死于波涛亦无恨矣……”

    顾绛一连将林海这篇文章读了好几遍,最后连连赞叹道:“此人真乃义士也!”

    他犹豫了半天,最后对归庄道:“尔铭,我打算将此文流布出去!”

    归庄闻言吃了一惊,他方才还说好友胆小如鼠呢,想不到他竟然敢做这事,当即跳起来道:“顾宁人,你疯了?要杀头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位林千户一介武夫,尚能作此振聋发聩之语,我辈士子负天下之望,又岂能忘义而惜身乎?”

    年轻的顾炎武大义凛然、容色如铁,与他同年出生的好友归庄闻言击节叫好道:“好个顾绛,我归尔铭没有看错你,此事算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