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抢滩登陆
第190章抢滩登陆 解忧公主号上,吕铁蛋低着头,右手举着一面盾牌,当先从湿棉被后头钻了出来。 他手上的盾牌是燕尾形状,高五尺,宽二尺,正面画有用来迷惑敌人的道教符咒,乍一看和鸳鸯阵中的长牌长得差不多。但实际上这面盾牌并不是长牌,而是厚度和重量都要大得多的刚柔牌。 刚柔牌重达十五明斤,要换算成后世重量的话接近十八斤,和古罗马时期的塔盾差不多重,如果不算西欧那些动辄二十斤的重型火绳枪的话,几乎已经是制式的单兵手持兵器里最重的了。 毕竟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合用的单手兵器大多就是一两斤左右,双手兵器也少有超过五斤的。像鸳鸯阵中的狼筅重达七明斤,已经被戚继光称为重赘之物,束伍授器之时必须要选择力大的兵充当狼筅手。 刚柔牌之所以要做到这么重,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防火器。即使是被后世诟病口径太小的明代三钱鸟铳,如果做工合格的话,破甲性能也远不是冷兵器可以比拟的。 比如,《纪效新书》里就明确说了无论是长牌还是藤牌都只能用来遮革矢石刀枪,而不能用来革铅子。有鉴于此,戚继光博采万口之说,极尽制造之方,专门研发了用于防火器的刚柔牌。 这种盾牌采用轻木、蚕绵、布料、生牛皮、分水薄绵纸等多层复合材料制成,其中有一大半重量都是由好蚕绵构成的,所以一面盾牌的成本高达五两,两面刚柔牌的造价就已经相当于一门威远炮了。 正因如此,刚柔牌在明军中并未大量装备,性价比实在是不高。毕竟在面对精工鸟铳和高质量火药时,这种造价高昂的复合盾牌也只能做到在四五十步外遮衔铅子屡试无失,一旦对面的射击距离近到三十步以内,还是有很大概率会被打透。 三钱铅弹虽然重量轻,但初速较高、横截面积较小,所以在出膛后的比动能不算低,在二、三十步以内的近距离穿甲性能并不比西欧低速重弹模式的大口径火枪差太多。但也因为初速高、重量轻的缘故,三钱鸟铳的弹丸速度衰减得很快,所以有效射程和远距离破甲都十分垃圾。 这和明军习惯于用轻炮打霰弹一样,都是追求近距离杀伤,同时期东方的兵书也比西方更加强调rou搏,这些或许都可以反应出这年代东西方战争特点的不同。 吕铁蛋如今就是一名长牌手,同时也是第三局第一哨第一队的两名伍长之一,在第三局和第四局成立之际,他向林海提出想出任军官,因此便被安排当上了伍长。 毕竟伦第一、陈耀祖、方秀娥三人如今都是司长,哨级和司级之间还差了局级,这让他在几个早期跟班中颇有点抬不起头来。 他身上的缉甲是一种类似于刚柔牌的复合甲,厚达一寸,由绢布、棉花、丝纸、牛皮等材料制成,头盔除上述材料外还包括细藤。虽然防御力不如铁甲,但胜在轻便,且不会生锈,最适合在泥泞的南方使用。 这时对面的树林中又传来了枪声,不过没有之前那次齐射密集,在稀稀落落的枪声中,吕铁蛋忽然听到砰的一声闷响,手上的盾牌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推了一下。 这种盾牌的制造方法和图式在戚继光的兵书里都没有详载,目的就是为了保密,好在明代有不少兵书中都有类似的复合甲或复合盾牌的记载,其中尤以赵士祯《神器谱》中记载的复合甲最为详细。 刚柔牌虽然造价高昂,但毕竟是面对火器时最强大的单兵盾牌。考虑到大明南方和东南亚陆地上基本是用不到战车的,且无论是郑芝龙还是亚洲的西方殖民者,也包括东南亚各国的军队,火器装备率都远比嘉靖时期的倭寇要高得多,所以林海还是在厦门之战后造了不少。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第三局百总阮进,只见他身披四十多斤重的铁甲,两只手各持有一面刚柔牌,呼吸仍然十分均匀,一点都不带喘气的。 吕铁蛋手执一面刚柔牌,身上穿着重量仅有十余斤的缉甲,从跳板上走下来,在东山岛的岸边登陆。 阮进之所以要身先士卒地顶在第一线,主要也是想稳住这第一批持盾上岸的战兵,这些人都是从第二局和第三局里挑选的力大之人,几乎所有的长牌手和狼筅手都入选了。 除了盾牌和盔甲外,他的腰间还悬着一柄腰刀,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尽管如此,吕铁蛋从船上下来后,走了没几步就感觉手酸得要命,于是换了一只手擎着刚柔牌。 这个职位离吕铁蛋的心理预期还是差了很远,他原以为起码能混个哨长当当,结果却连队长都没混上。 后世某些明穿网文照搬西欧三十年战争时期的装备和战术,这在明末的北方平原上肯定会水土不服,赢不了后金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就连对付江河日下的蒙古人都不一定能行。 吕铁蛋手持刚柔牌继续前行,在他的身侧和身后,已经有十几名先锋上了岸,后续还有持盾的战兵源源不断从跳板上走下。 明代嘉靖年间有个廪膳生员出身的边军王邦直,军中绰号叫王千斤,此人用的大刀重三十明斤,铁锏重十五明斤,他战死后蒙古人把他的大刀捡了去,当成神物祭拜。 正因如此,他在心里憋了一股劲,想要早点立下战功,以便能得到升迁。 林海根据这些兵书的记载,重新研发了刚柔牌,最终测试的防御铅弹效果和戚继光所说的差不多,四十步之外可以确保不被弹药一比一、管长三尺的三钱鸟铳射透,三十步外是否会被打穿则要看弹丸射入的角度。 这等神力壮汉在历史记载中也不少见,对于己方军队的士气是一种极大的提升。比如北宋的王舜臣曾经在两个时辰内射出上千箭,直到血流满臂仍能开弓,在败军之际独自断后,直接射退了万骑,真正做到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真是天生神力啊!”吕铁蛋不由感叹道,他在寻常人中已经算是力气大的,但和陆军部第一猛人相比差距还是很大。 他知道手上的盾牌被铅弹打中了,好在除了持盾的手臂被震得有些发麻之外,全身上下并无其他疼痛感传来。 吕铁蛋顾不得去查看盾牌有没有被击穿,只顾低头往前走,他右侧的那名狼筅手却明显有些慌乱,脚步开始慢了下来,看来也是手上的盾牌被打中了。 “哈哈哈哈,这帮傻鸟,就知道浪费铅弹。”阮进爽朗的笑声从左侧传来,吕铁蛋转头一看,只见这厮手持两面盾牌健步如飞,走得反而比之前更快了。 吕铁蛋不甘落后,连忙拔腿追了上去,和阮进并肩前行,顶在了最前头,这时那名狼筅手看到百总阮进如此淡定,也定住心神从右侧赶了过来。 枪声仍在不断地响起,但会友公司持盾登陆的战兵却没有一人倒下,众人的心里都安定了不少,紧张感稍稍退却。 “停止放铳!”曾五老感觉不对劲了,高声下令停止射击,身旁的吹号手连忙拿起海螺吹了起来,这回他吹得更加短促,同时声调也和开始射击有所不同。 曾五老在几个月前受郑芝龙委托训练陆战队,但却不记得原来当营兵时的鼓乐号令,因此自己胡编了一套,只有金、鼓和海螺这三种乐器。 相比以前只有海螺,这已经是一种进步了,毕竟曾五老还加入了金、鼓用来指挥前进、后退,这样一来海螺就被用于指挥射击,算是改善了之前鸟铳手纯粹自由发挥的情况。 海螺在明军中也是制式军乐之一,名为孛罗,基本只用于让坐着的士兵起立,战时指挥鸟铳手的则主要是喇叭和竹筒,有时也包括号炮,所以能发布的命令更加复杂。 郑军的海螺反复吹了好几遍,林中的枪声才渐渐停了下来,对面手持盾牌的战兵仍在源源不断地从解忧公主号的船头走下来。
“入他娘,这什么盾牌?铅子都打不穿。”曾五老拔出刀来,“擂鼓,直接冲他娘的!” 曾五老打算趁着上岸的敌军人数尚少,直接冲上去打白刃战,不料身旁却传来一名头领的声音:“冲不得啊,五老,这伙官兵有古怪。” 鼓手听到头领们有不同意见,于是就没再擂鼓,曾五老铁青着脸问道:“有什么古怪?” “你看他们手上拿着的那玩意儿,那不是盾牌,那他娘的是法器啊!”先前说话的那名头领一脸惊恐道,“高人!对面有高人啊!咱们要是冲上去,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死法?” “你他娘的胡说什么?”曾五老也看到那些盾牌上鬼画符了,之前并没有往法器上想。 “哪有盾牌能防住铅子的?咱们的鸟铳都是精工打造的,三两银子一把,那牌子却是单人就能拿动的,断断没有打不透的道理……” 听到这话之后,曾五老也有些犹豫了,这年头走海的就没有不迷信的,不仅拜妈祖,还要拜许真君,拜老君,对这些神神鬼鬼的都颇为敬畏,不少人开炮前还要先拜祭一番。 “那就先不冲了,让鸟铳手从林子里出去,离近点打,看看能不能打透那牌子。”曾五老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先苟一把,派人去试试对面究竟是不是法器。 如果林海看到这一幕,只怕会十分庆幸当初没有自作聪明不画那些符咒。 戚继光在《纪效新书》里明确说了这符咒卵用都没有,就是用来迷惑对手,同时提升己方信心的,还特意强调为将者千万不要以为这玩意有实际功效,说白了完全就是欺负对手和普通战兵没文化。 林海觉得这种小伎俩实在是太小儿科了,但陆军部的中高级军官们却一致认为有必要画上这玩意,最后他也就没再坚持,没成想还真派上用场了。 “传我将令,有能打穿一块牌子的,赏银一百两!”曾五老怕手下的鸟铳手们不肯尽力,因此开出了高额悬赏,这也是海盗作战时激励士气的常用手段。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海盗虽然组织度不佳,但里头从来都不缺刘香那等不怕死的人,只要赏格够高,这帮人什么都敢干,毕竟干这行的已经把脑袋别裤腰带上了。 郑军的鼓乐系统里并无让鸟铳手抵近射击的号令,再加上要发布悬赏,曾五老身边的亲信只能分散开来去传令,很快就召集到两百多名会使鸟铳的勇士,众人嗷嗷叫着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这些海盗们也没什么阵型可言,就是一窝蜂地往前跑,到了各自认为合适的距离停下,开始点火放铳。 砰砰砰砰……密集的枪声再度响成一片,对面的盾牌仍然没有一面倒下,这些海盗的第一轮射击还是太远,压根打不透刚柔牌。 有的人放了一枪之后发现没用,就开始往回跑,有的人又继续装填,准备走近点再打一枪,还有些刚听到悬赏命令的正从林子里往外钻,整个场面乱成一锅粥。 会友公司这边的情况也有些乱,这是难以避免的,光是登陆行动本身就会让军队失去组织,更何况还是敌前登陆,这就是为何兵法中讲究半渡而击的原因。 一百五十名持盾先登的战兵此时都已经上岸,花了大概半盏茶功夫,毕竟船头的宽度仅能容纳四块跳板,走跳板的时候还要保持平衡。 先行登陆的持盾战兵现在都是点状分布的,有些胆小的还特意躲在别人身后,陆军部至今仍没有建立起连绵不断的防线,因此后续部队也就无法登陆,负责指挥的何瑛正在冯夫人号上焦急地等待。 这时,博望号上的金对林海道:“总座,属下请求对敌军的鸟铳手开展炮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