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米格尔
和吴国毅分手后已是日落时分,澳门半岛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中。林海踱着慢悠悠的步子往回走,脑中一直在回想着方才之事。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也许他近来在盘算的计划需要做出一些修正。 天越来越黑了,又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林海只能借着熹微的暮光前行。他突然想起穿越后的第一个夜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躺在吊床上打开了手表里那幅游戏地图…… 基隆,1626西占。 当时他好像摇了摇头,觉得一年半的发育时间太短,很难从西班牙人手中虎口夺食。但是现在,他觉得也许有了赌一把的资本……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南湾一带。这附近是葡人豪宅的聚集区,一座座堡垒式建筑里早已燃起了灯烛,星星点点的烛光透过顶楼窗户洒落在街上,映照出黑色的地面和发亮的水坑。 正在此时,一个惊慌的人影突然从斜刺里蹿出,笔直撞在了林海身侧。 “见谅。”那人抬起头来,看清林海的面目,惊叫道,“林哥儿!” 林海正满腹心事,冷不丁被撞了一下,定睛一看撞他的竟然是荷香。这位嫁入葡人豪门的疍民女子依旧穿一身萨拉瑟巴襦,不过头上没有批纱丽,脸上带有泪痕,原本高挽的发髻也散落下来,凌乱不堪。 “林哥儿救我!”荷香哭喊着往林海身后跌倒,一个人影正追着她冲过来。那人跌跌撞撞地,步子有些晃悠,手里提着一把短刀正在胡乱劈砍。 “莫慌。”林海见来人步子不稳,径直迎了上去。一個空手夺白刃,直接卸了那人的家伙,紧接着使出特种擒拿术,牢牢将其摁在了地上。 那人骂骂咧咧地喊叫着,浑身散发出浓厚的酒味。昏暗的光线中,林海看清此人卷曲的棕发下是一副西方面孔,于是转头问荷香:“你丈夫?为何要杀你?” 荷香坐在地上抽泣着:“他昨夜忽然回来,蔫头耷脑的没个张致,我问他,只说是生意不顺。今日一早又关在房里喝闷酒,待到晌午就乱砸东西,我也不敢劝。适才他砸得起劲,我忍不住略劝几句,他就发了狂要杀人……” 此时,荷香家里的奴仆们也过来了,他们看着主人发疯都不敢阻拦,只能在身后跟着,见林海将其制服后才围了过来。 林海放开荷香的丈夫,这货喊叫几句后竟然趴在地上睡着了,看来是醉得不轻。奴仆们七手八脚地将其抬起,一个黑人婢女过来扶起荷香,后者仍在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 “男子汉喝醉了都是这般,睡起来自然清醒。你也莫恼,早些回去歇息罢。”林海劝慰了荷香一句,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破事他还能说什么。 “不回!不回!他要杀人,要杀我……”荷香疯了一般发出恐惧的尖叫,显然已经被吓坏了。 林海有些无奈,荷香是珠娘的发小,这事他既然碰上总不好不管,于是道:“既如此,你让下人送你丈夫回家罢,你去跟珠娘住几天,后头再作理会。” 荷香点点头:“我要带上我儿,他疯了,要杀人……” 于是,林海帮着把荷香丈夫送回了家,接上荷香儿子,带着这母子俩回到了末次船。 尾大舱门前,伦第一和吕铁蛋像门神一样分立左右。林海奇道:“你两个这是作甚?” 伦第一满脸兴奋地朝林海挤眉弄眼,吕铁蛋却一脸迷茫:“夫人令我等在此把守。” 林海心知是因为那两千三百两黄金,不由有些好笑,他摆摆手道:“去歇息罢,船上自有石当家的兄弟值夜,遮莫还有蟊贼能摸上来不成?” 这时,珠娘听到动静也出来了,身后跟着方秀娥。 秀娥在尾大舱旁边有独立房间,看来珠娘骤然得了这么多金子,实在不放心一个人看着,所以干脆把三个跟班全部叫来守着。 看到林海带着荷香母子回来,珠娘吃了一惊,问明情由后赶紧让秀娥收拾空房。当晚,荷香母子就在末次船的官厅里住下了。 阳光透过顶楼狭窄的窗户,照在檀香木大床上躺着的醉汉身上。米格尔·德·佩雷拉从沉醉中醒来,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果阿的教堂,霍尔木兹的棱堡,松迪布的酒馆,珠江口的花艇,他仿佛又经历了一遍这三十多年的人生。 作为一名在葡印总部果阿出身的葡萄牙人,米格尔这辈子从没去过遥远的西方母国。尽管他的父亲是果阿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但作为女仆生下的儿子,米格尔不仅没有资格继承家产,而且受尽了父亲的白眼和兄弟的欺凌。 在接受了基本的航海知识和军事技能训练后,他被送到了霍尔木兹岛的葡萄牙军队中服役。在那里,他和波斯人、英国人喋血鏖战,靠自己的勇气屡获升迁,并在二十三岁那年回到果阿,成为果阿海军中一名年轻的中层军官。 然而仅仅两年后,果阿副王派出的四条盖伦船在坎贝湾海战中被英国人击败,米格尔在其中一条船上担任大副,战后受到了严厉处分。 米格尔在父兄的奚落下负气离开果阿,投奔了横行孟加拉湾的葡萄牙人塞巴斯蒂安·贡托莱斯·铁霸,从此成为了一名无法无天的海盗。 松迪布的日子自由而惬意,这里的葡萄牙人天不管地不收,不受任何人约束。凭借在正规海军服役的经历,米格尔很受铁霸器重,驾着福斯塔桨帆船在孟加拉湾沿岸到处捕奴,然后在吉大港繁盛的人口贸易市场上大发横财。 可惜好景不长,附近的军事强国阿拉干迎来了新任国王,决心驱逐松迪布岛海盗,铁霸以纳贡为条件向葡印总督求援。然而米格尔太了解果阿的那些官僚了,根本不可能为了铁霸下血本。 米格尔经过周密的筹划,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逃离,带着积攒了三年的金银告别了松迪布岛。 他早已备好了船只和心腹船员,并为自己选好了下一站——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