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我的故事
我的名字叫扬尼斯·里贝罗,带刀大将。但不论在宫中还是在民间,都叫我【斩日】。 我出生在王都附近的一个小村子,家里世代都是安分守己的农民。可我喜欢打架,我喜欢把人打倒在地上的时候,阳光晒干我的汗水的感觉。我喜欢弱小的一方被我保护的时候,那种受人敬仰的感觉。 我的体质在一次次斗狠中获得历练,胆识也远远地超过祖辈。我能独自一人把走失的羊从深山巨谷中带回来,也可以轻易搏杀袭扰村子的魔物。大家渐渐觉得,有我在村子里,也是不错的事。 终于,他们的看法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样子。我杀死了独自前来搜刮民脂民膏的大员,整个村子被他的亲兵烧得什么都不剩,村里的老老小小也被拉去做奴隶。 然而,我却收到了优待。 尽管我当时火气消了,不断向下来安民的人请罪,他却对我以礼相待,叫我参军,还答应把村里的人都放了。 不过两个月,我就知道,这个安民官和被我杀掉的大员是势不两立的政敌。村民们也没被放掉,和我一起被编入了军队,都是用rou身抵挡魔物指爪的炮灰。 我们的第一仗就极其惨烈,十万人派出去,只有寥寥数人返回。我便是其中之一。国王大为赏识,连升十几级,不到两个月,我就拥有了数十名专业工匠为我一人打的武器。 是一把链剑。进可攻长,退可防身。我持着这把利剑多次突入魔物和敌军丛中,带回一场场胜利。 当我骑着高头大马回京的时候,路旁的人们都向我投去膜拜的眼神,就像膜拜一个神一样。国王问我为什么能直刺入这么多敌军阵中,我说: “陛下,我只是相信我背后的战友会保护我,所以才能勇敢地冲入魔物之中。” 我的名气越来越大,时人都传说我是连天上的太阳,都砍得下来的。也正如此,我获得了【斩日】的名号。国王和我变得越来越亲密,甚至让我参加了宫廷卫队的选拔。这个时候,我才十八岁。 少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这是我的优点,也算是我的缺点。如果我再长个十年,可能就不会身居高位。当然也不可能死于非命。 当时在我的心里面,虽然有这样那样不称职的官员,整个国家的政治还是开明的,稳固的。我也有志向改变这种现状,让这个我认为传及永世的心脏迸出鲜红的血液。 认知在那一天破碎了。我愈加接触王室,愈加触及到这个社会泥泞污浊的真实。 我们的国家,正在面临空前绝后的危机。临近的四王步步紧逼,已经在我们的边境开始蚕食。我所谓开疆拓土,其实只是收复曾经的失地的九牛一毛而已。 与此同时,王室和贵胄们继续享乐,加紧搜刮民脂民膏,被隔膜在欢乐里。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人吃人的现象,在乡村已经不算罕见了。最近在北部边境还不明原因的发生了瘟疫,虽然暂时只是在一些村子传播,但它还有很高的致死性。而高层们却一点也不注意防控,还想把这件事一级级瞒下去。 我们的国家就像是千钧悬于一发,早晚会被毁灭掉。 我不会骗人,我也最恨被人骗。王室和高管骗了我,也骗了所有相信他们的人们。 我怒发冲冠。我们国家的王经常把自己比作太阳,那么现在,我斩日是一定要斩掉那坐在金銮宝座上,对天下之事充耳不闻的“太阳”! 我积极组织革命,整个数千人的宫廷卫队也慢慢随我号令。军队里大多是我旧日的将士,和我一条心。他们离国王最近,完全可以杀掉他。 连革命之后都想好了:先是宫廷卫队控制局面,然后组建一个完全由人民掌握的政府。一点一点地去除暴政,再收复失地,把魔物屏在国境之外。 我们准备在国王祭祀、宫廷卫队守护的时候直接起事,然而在前一天晚上,我被捆起来,带到了王的面前。 整个宫廷卫队都背叛了我,不,早就背叛了我,他们在一次次的会议中把我的计划记录成“罪证”,全部交给了国王。
国王问我为什么要背叛他,我只觉得悲哀而讽刺。 绝望的我被关进了囚车,因为国王要祭祀,连杀我都要给他让位,囚车被拉到一个偏远的村庄。我们国家有一个陋俗,说喝了罪人的血可以防瘟疫。于是难得“热心”的政府把我送到北方发瘟疫的村子里去。 村里臭气熏天,腐烂的尸体都没有地方填埋,而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跪倒在断头台上,短短十八年的景象在眼前转。 他们为什么要背叛我?难道他们不知道在外面挣扎求生的人们吗?不知道这村子里横尸遍地的惨状吗?难道一官半职和在国王心中的地位有那么重要吗? 我抬起疲惫的双眼,看见人群前面一个长着黑色眼睛的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他的父母虚弱地咳嗽着,看来是想让他饮下毫无用处的我的血,防止传染啊。 四面的目光有鄙夷的,把我看做一条丧家犬。有好像把我看做一只家畜一样的。也有谆谆不倦的,那都是没得病的家长,在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像我一样。 只有这个男孩的目光,就像膜拜国王和神一样,膜拜着我。 刀光落地,一切被背叛的怨恨只能郁结在灵魂中。无论他们怎么放血,都是我不该关心的事情了。 在视线即将黑暗的一刻,我看见那个男孩满满喝下了一口血。 或许他没得瘟疫,或许他的了瘟疫又好了。在九十年后,我苏醒的时候,才第一次了解到这个男孩。 饮下了我的血,他似乎是继承了我的一点说不清的东西,他组织起革命,终于推翻了那个恶行罄竹难书的王朝。他的名字叫严宏。是个很奇怪的名字。 这就是我的故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