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桃花劫（一）

    “你相信桃花劫吗？”江志半晌没有说话。

    “命犯桃花是吗？是你吗？魏薇喜欢你了？”我又吃了一口三珍酱鸭，这个味道这不错。

    “起码当时不是，我先给你讲讲桃花劫吧，这可是一个美丽的故事。”

    记得千年之前的那年此时，你一袭青衣翩翩而至，那样清俊的眉，那么含情的眼，我就在刹那突然盛开。我看到了你眼波流转，一个微笑轻轻绽开。那日见你落住在了湖岸边的小屋中，知道你是今年参加科举的秀才，因为这里景致怡人，难得清净，便在此温书，以博取今后的功名。那夜我不顾其他姐妹的劝阻，她们说我是自毁前程，我却不听，只是执意地化身人间的女子坐在湖边旖旎而歌，果然你闻声而至，悄然地站在我的身后。一曲终了，我没有回头，你没有出声。沉静的夜中，我们可以聆听到对方心在静静跳动的声音，我转过了身，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你惊喜的神情。你不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般的细致专注，小心翼翼，似乎怕眼光重了，也会碰疼了我。

    你问我名字，我只轻笑不语。名字吗？我只是一朵桃花，哪来的什么名字？你问我家住哪里，为何夜深之时还在此吟唱？我不知怎么答你，只是伸出手来指了指身后的那片桃花林。你却以为我是说自己的家在桃花林的那头，我也只是个平凡的女子而已。我看着你走近，心中突然慌张，转身就跑向了林中，我听到你在我身后呼喊着，也随我进了林子。只是你就此失去了我踪影，我早就变回桃花的模样站立在枝头，看着你焦急地找寻着我。

    第二日清晨，你早早地起身来到林中，向林子的那段走去，我知你一定是想寻找昨夜的那个女子的所在。果不其然，不久之后便见你失望而归。你站在我的身下，看着一树的桃花，嘴中茫茫地念着“桃之夭夭，烁烁其华。”

    是夜，我再次站在了湖边，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找我，我知道你舍不得将我忘掉。“原来你是真的，不是我做的梦。那么你到底是谁？是鬼吗？还是仙？”当你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时，我并不吃惊。我轻缓地起身让你看到了我在月光下的影子。我对着你轻轻地笑，你对着我轻轻地笑。“我叫桃夭。”想到了你白天的底语，我吐出了这几个字，随后再次翩然离去。

    此后，你每个白昼都到这片桃花林中漫步，在桃树下朗朗清读，我每日都翘首枝头看着你，含着笑，含着情。而到了夜晚，我都变成桃央，伴你挑灯夜读。你累了，倦了，我们就到湖边，你吹着箫，我就在月下起舞，你吹得行云流水，我舞得轻盈舒畅。你以夜的微香霜寒，照亮了我的心扉。

    那段时光真是美好，日日辗转成诗，夜夜细致成词。我们一任那份情，在雨疏风骤里缠绵，在唐诗宋词中婉约。每次你问起我的家世，我都沉默不语，你只当我有难言之隐，遂不再多言。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眼看就临近了科举开考之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身体越来越瘦弱了，后来居然会咳出血来，我隐隐地觉得不安。

    那天当我虔诚地向佛祖乞告时，我听到了佛祖在对我说，因为我是花妖注定不能与凡人相爱。而我是你命中的情劫，是你的桃花劫，如此下去你就命不久已。我大惊，忙问佛祖要怎么才能救你，佛祖回答我说，只有远离你，走出你的生命，于今生里绝对不能再存有与你想亲的妄念，你方能逃过这一劫。你会有远大的前程，妻贤子孝，富足长命。听到此处，我怔怔难言，我还能做什么选择吗？我原以为我们相伴，我们相亲，经由了日日夜夜，我们之间已萌生出千般缱绻。却未曾想到造化弄人，人与花妖不能相恋，可我只是想给你幸福，没有害你之心，假如眼睁睁地看着你连性命都丢失了，我于心何忍？我情以何勘？我已无路可退。

    那夜，看着你的睡颜，我默默地流泪，我不知道在清冷的夜色深处，在你梦中的心事里，是否会永远记得那散落于树影下的倩影，这些记载着我深情的片段。今夜之后我们就要别离，以后我将孤身看尽烟花弹指，而你会在繁华世界快意人生，我却在无情世间有爱难言。我来到湖边，开始起舞，轻盈且又从容，只是不知不觉地泪缓缓地滑过脸颊，以一种温柔的姿态轻轻地拥抱大地，而一地的落红已然堆积。

    回到房中，我留下书信，告诉你我要去亲戚家小住，等你考完科举我们再于此地相会。我将素笺放在桌案上，走到门前，顿了顿身，不敢再回头看你一眼。

    早晨当你醒来，看到留言，恍然若失。此后，你每天都潜心学问，身子真的渐渐地好转了，一天强胜一天。有时候你也会陷入沉思，我知道那是你在想我。而你却不知道，我就在你的窗外将你悄悄地凝望。就这样直到那个春天结束，我在你惋惜的目光下飘落，而你也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赶考。

    两个月之后，你依约返回，你到底不是薄凉的男子，我知道你已为进士，我心中很是为你高兴。可是现在已经不是春天，桃花早已落尽，我也只是一个花的魂魄留在此地。我看着你到处将我找寻，我看着你将桃林走了一遍又一遍，我看着你形消影瘦，看着你站在依旧是薄凉如水的夜色中呼喊着“桃夭”，那么地凄凉，而夜暮苍寂，蕴涵在我心里的万千言语若江水般起起落落，我的心如同刀绞。可我不能答你一句，更不能显身与你相见。

    终于，你失望了，起身走了，留下了我独自面对被岁月挽起的相思结，把难以止息的寞落，融入事先倒尽的空杯，一饮而尽。那个春天我比往年都早的就凋落了。此后经年，我歌我笑在那妩媚绚丽的春光里，我爱我恨在那浓情似酒的月光下，我痴我怨在那飒飒轻寒的晚风中，我哭我泣在那翩翩飞舞的柳絮间。只是，再也没有你在我的身边。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光又一宵。有谁能留住花常开不败？

    可我知道你一定还会再来，于是每年的三月里，我都早早地盛开了，想等你再来时，一眼就看到我，我努力着让自己呈现出最美的姿容，等你而来。从见到你的那个瞬间，我就一直以为我们今世结缘，却怎奈你我殊途，无法结秦晋之好，错过了这一生，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有缘分等待来世重逢，是否我们之间的缘份就只有这么多。我的愁从此紧锁在眉间。看其他的桃花都开始一朵朵凋落，而我固执地不肯安眠。每年我从花开直到花谢，都只是为了见你一面，我妖娆也只为你，我轻狂也只为你，我为了你，宁不为仙，心甘情愿只做桃花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