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话 帝君的身边人
这句话简直明知故问,分明透着九哥哥对眼前这个无名小卒的不屑和嘲讽。 可那小子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回道: “要不是你的侍卫反应快,结果还不知怎样呢?魔尊竟还不如一个侍卫!” 话音刚落,化羽立刻呵斥道:“休要妄言!” 九哥哥却抬手止住他,一脸平静毫无怒色。然而,紧接着,她突然扬手甩出一道鞭影,将那口不择言的家伙甩出殿宇,趴在地上半天没能起来。黑童一个箭步冲出去,像拎一块皮囊般将他重新扔在九哥哥脚下。 这时,那家伙才缓缓抬起头,一脸血污,眼睛里终于流露出恐惧神情。 大家都知道九哥哥是靠铁腕坐稳这个位置的,当日化羽初来之时,眼见侍从只因一句不敬言论便被处了极刑,这家伙今日行径不得落个扒皮抽筋啊。 谁知,九哥哥整了下衣袖,冲下面说道: “连本尊一道鞭影都受不住,你才是真正的弱者。用你的逻辑,弱者连呼吸都是罪过,活着根本就是浪费。” 就在众人都以为接下去就该宣判这家伙死期的时候,九哥哥却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本尊不杀你。本尊要留着你,让你亲眼看看到底什么才是我魔族的主心骨。把他拖下去,关起来,看好了,不准他死。” 如此大逆不道居然活了下来,这真是魔尊少有的“手下留情”。众人心里止不住打鼓,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刚发落了那个小卒子,九哥哥转脸就对着一众权贵们发话了, “各位皆身居要位,可谓我魔族的脊梁。那么,以诸位所见,本尊到底够不够格坐这个位置呢?”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争着表态, “尊上何出此言?您的尊位可是实至名归。” “您原本就是我魔族最尊贵的公主,由您继任魔尊名正言顺。” “尊上在位期间,为我族振兴殚精竭虑,您的付出我等有目共睹。千万别听无知小儿的妄语。” 九哥哥微微含笑,“是吗?各位大人不觉得我的实力确实不如先主吗?甚至,比诸位可能都不及呢?” “这——” 在场诸位纷纷交换眼色,一个个内心忐忑,不知尊上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究竟暗藏着怎样的汹涌,以她素来脾气可不是这么能忍让的,饶了那无名小卒,想必是要拿他们出气呢? 还是资历最深的左长老先开口: “尊上是我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魔尊,修为积累本就无法与先人比较。但尊上恰胜在年轻,尚有无限潜能,加上尊上聪慧勤奋,自是未来可期,超越先辈只是时间问题。”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附和。九哥哥笑笑, “我也就随口一说。各位都是九儿的长辈,对我族忠心,对九儿更是呵护备至。九儿也当不负诸位期许,一定更加勤奋上进,对得起先辈,对得起全族上下。” 紧张气氛随着九哥哥的轻俏一笑瞬时化解。但九哥哥却全无散去众人的迹象,反而脸色一紧,严肃道: “不过,今日之事也确令本尊不得不反思。平心而论,本尊的实力的确有亏,虽然已在勤加修炼,修为也日渐精进,却终不能一蹴而就。难怪会令族人担忧,缺乏信任,没有安全感在所难免。本尊深思熟虑后做了一个决定。” 九哥哥说着,目光再次扫过殿上众人,最后落在化羽身上, “祭司之位空缺已久,今日,本尊便要将这个位置补上。”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祭司是长老之一,但其既可辅助政事又能号令军队,实际权力要比其他长老都高,可谓一人之下的位置,必须是能力杰出且受魔尊绝对信任者方能胜任,所以历代魔尊对这个位置一向谨慎,宁可空置也不敢轻易授人。 九哥哥却不给诸位琢磨的工夫,直接宣布道: “新任祭司便是本尊身边的亲卫——化羽!诸位都知道他的来历,也都目睹了他的神威。另外,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先主唯一的亲传弟子,身负我魔道高深修为,由他辅助本尊,定能给全族上下一个坚不可摧的主心骨。” 此话带给化羽的震惊远胜过诸位长老,他刚想出列却被黑童一把拽住,同时眼神狠狠瞪过去,根本不给他说话机会。 虽然惊讶万分,但几位年长的长老相互交换眼色后便也似乎了然了。 此时,九哥哥问道: “对此,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无声,目光皆向前面几位长老投去,料想如此大事这几位不会没有声音。怎料,还真就鸦雀无声。 然后,几位长老竟约好了般集体起身拱手,异口同声道:“一切听从尊上安排。” 如此重大的人事任命竟如此毫无波澜地顺利通过了。九哥哥自然欢喜,于是发话众人散去。不想,几位长老却原地未动。 九哥哥示意化羽和黑童先行退下,然后才说: “几位都是九儿长辈,有什么话大可直言。但是,祭司任命一事我决心已定,再无更改的可能。” 九哥哥将话提前说死,本是不想再让这几位多言,谁料,为首左长老却道: “尊上误会。方才殿上我等已经表态,对于尊上的决定我等无条件支持。” 不是质疑任命?九哥哥疑道:“那是我方才说化羽熟悉我族术法的事?此事绝对属实,我本就打算祭司就职典礼上向族众展示,否则让化羽就任祭司便无法服众。” “尊上自然说了,我等自然是信的。尊上如何安排,我等都会全力配合。” 也不是这件?久哥哥竟有些懵了。 此时,左长老才笑言道:“我等只是想问尊上,是否是打算效仿先主?” 听懂此话含义,九哥哥瞬时脸红。几位长老便似得到了回答均看着她面带微笑,越发让她浑身不自在。 “几位长老为何这么问?” “尊上别多想,我们几个都想您好。祭司大人既与仙门决裂,又修习了我族术法,境况便是与先主当年一样了。若是结果也能如先主,既是一段良缘又对我族未来多有裨益。当然,眼下形势与先主当年也有不同,我等的意思是,尊上还是尊上,祭司大人就是祭司大人便好。” 话已至此,这几位的意图九哥哥明了了,于是也忘了害羞的事,回道: “爹爹当年本就是遵尊祖遗愿娶娘亲,继主位的。但如今,魔界的当家之主是我,也只能是我。至于我和化羽,多谢几位前辈好意,我自会处理妥当。” “怎么,听这意思,尊上和他还没挑明?” 这几位什么时候如此婆妈了,虽是好意却让九哥哥上下不是,于是只能回以一笑,含糊道: “总之,若有好消息九儿定会第一时间知会各位叔伯。” 叔伯都叫了,承诺也给了。几位长老再次相互交换眼神,然后纷纷施礼告退。 九哥哥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但接下来她还得向化羽解释,也不知他会怎么想? 走出大殿,化羽面色犹豫,脚步踯躅。黑童见状,上前道: “尊上的决定必然有她的道理,若有疑问,待会儿亲自问清就是。这里有我守着,你可先行整理,待尊上忙完自然会去见你。” 虽然依旧是黑童式的清冷语气,但化羽听得出其中的体谅和关切,于是便领了这份好意先行离去。 化羽静下来梳理整件事,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对,那名驯兽师从目的到手段再到事后的反应都显得有些刻意,甚至说有点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而九哥哥要任自己为祭司一事,看起来像是被推到了这一步,可实际上并没有人真正逼迫过她啊。等等,自己是不是忘记了如今的阿九早已不是当年的小九…… 化羽整理着思绪,九哥哥整理着心情,终于还是在他们的秘密基地对上了面。 化羽下意识侧脸,怕心思藏不住,被看出自己的怀疑。九哥哥却是一笑,用娇俏的口吻率先打破这微妙的尴尬。 “我方予你高官重权,怎么却是这种表情?” 化羽刚想说话,九哥哥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便道: “你怕那些长老觉得我以少压长,引入外人挑战他们的权威,从而引发强烈不满?放心,方才他们留下并非为了抗议,相反,他们一致拥护这个决意。你别误会,我可没有以势压人,逼着他们就范。 实际上,祭司从位份上属于八大长老之一,与其他长老平级,只不过管的事务更多也更具体,仿佛权力更大,实则责任更重。娘亲早年就做过祭司,她是魔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祭司,所以,以你的资历担此职位根本不必感到惶恐。” “可——” 化羽又想说话,却再次被九哥哥挡了回去。 “可你最忌讳的还是自己的身份。你觉得魔族的祭司无论如何不该由仙门担任。” 说着,九哥哥笑了下,抬手向远方指去, “还记得在那里,你告诉我说自己修仙只为有能力护佑凡人,许以太平,为其谋福。化羽,凡人百姓和我魔族万民有何不同?同属苍生,同需护佑。若眼下,你的羽翼不能护佑凡人百姓,何不尝试为我魔族万民遮蔽风雨?” 这句话让化羽有些动容,但九哥哥并未停止,而是继续道: “你初来之时,我的确只把这里当做是你的一时避风之所,未想你会久留,也不敢有更多期许。时至今日,我依然不敢奢求你能真正留下,却不能否认你给予我的支持和帮助已经让我受益颇多。
在人前,我可以用铠甲武装自己,他们说我铁腕,说我无情,但你知道,到今天为止的每一步我走的有多不容易。我不是天生的王者,没有坚实的臂膀,更加没有一颗冷酷的心。多少次我几近崩溃,只不过强忍着撑下来。 化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以性命托付,便可以魔族托付。我想求你,帮帮我!” 当九哥哥说出那个“求”字的时候,化羽已经破防,于他而言,祭司之职并不是一人之下的权位,而是一份责任,一种担当。 不能不说,九哥哥太懂化羽,她用一个人的初衷、信念和自己的“柔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这时,化羽才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实情了吧?” “什么?”九哥哥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 “别装了。今天的事是你安排的吧?只为了顺理成章任命祭司?” 九哥哥眉眼微蹙,然后轻勾手指。化羽诧异探身。 却见九哥哥踮起脚尖,附耳轻语:“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 近来,天帝发现囚禁君父的虚化境开始不稳固。君父是前天帝,以其神通怎可能束手待毙,他用了千年时光酝酿怕是想要反击了。天帝怎能坐视此事发生,于是更加紧巩固虚化境,以致夜深之时仍不敢休息,生怕君父得到空档攻他个措手不及。 于是,每到夜深,天帝越发感到寒凉孤寂。他来到时序殿,那个和他一样的孤家寡人通常还在那里。有时他们会秉烛手谈,有时会一起打坐修心,也有时就只是干坐着,大眼瞪着小眼。无论怎样,有个喘气儿的在身旁就不会觉得夜太过漫长。 那天,天帝和苍清崖在一起铸灵,实际上就是做一盘新棋。天帝正在磨棋子,突然胸口一阵剧痛,紧接着耳畔传来君父的声音: “六郎,你已做了千年的天地之主,该过足瘾了,什么时候放手啊?” 天帝努力撑住身体,强装平静地放下那枚磨了一半的棋子,“乏了,就到这儿吧。”说罢起身离开时序殿。 苍清崖虽然故做正常起身恭送,却已然洞察到天帝神色的异样。 天帝匆匆回到寝殿,耳畔的声音仍在继续: “你不是天命正主,本君真正的继承人早已临世。你终究抵不过天命的。趁早认输还不至太难看。” “胡说!”天帝怒道,“什么天命正统?我主世千年有余,天下太平,我何时有过?” 说着,他凝神静气遣元神入虚化中。 湖上浓雾与自己所设已有不同,天帝驾舟而行,至湖中竟生波浪。湖心筑此时竟然竹门紧闭,屋内琴声低沉,待其移步窗前仍无停止的意思。 “六郎来了?”屋内传出那个深沉的声音,“你想清楚了” 天帝满心怒气,“本君不知阁下何意?” “阁下?连声君父都不叫了。六郎是觉得自己执掌天地千年翅膀硬了?若是硬了,又该如何处置为父呢?” 天帝一愣,君父的问题正是一直困扰他不得其解的症结。 却听君父继续道:“别忘了,历任天帝最终的归宿都是还命于苍生,馈赠于大地,或化做山脉或变为河川。本君既已‘传位’逾千年,天下再不见本君踪迹,若是地貌仍无变化岂不成疑?” 君父所说正是天帝千年来的心结所在。最初几年,他的确虚造过君父游历凡间的证据,却自知只能瞒过一时,重复伎俩只会弄巧成拙,便不敢再施。 唯有君父彻底从世间消失方才是正解。可是,诛仙已是重罪,何况弑父?天帝自知自己再不堪也做不出此等行径,这才以己身为载体创虚化境囚禁君父千年之久,却没有一日不在煎熬。 天帝近来更是被此事纠缠身心俱疲。那日正值大朝会,北沧神君和南海水君在凌霄殿上起了争执。天帝本就心烦,正想调解,胸口一紧异样感觉再次袭来。天帝自知不好,便假装不悦拂袖而去。 北沧神君不依,抢步上前拦住天帝,非要他当殿断个是非。天帝此时已经快压制不住,脸色就要走样。还好南海水君一把扯住北沧,给了天帝溜走的机会。 北沧哪能见得天帝就这么被放走,他冲着对面这位怒目圆睁,厉声道: “南海水君,你别仗着帝君高看半眼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跟本君作对,你还真够不上分量!”说着就要甩开束缚。 此时,旁边突然又插进一人,将北沧堵住,“神君这话就欠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