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臣不敢对官家有非分之想
龙德宫。 早已不复当年焚香袅袅,禅意阑珊之意。 此时的龙德宫内,破窗效应极为明显。 既然殿门都没了,那窗户掉了,内侍省也懒的管。 既然门窗都没了,宫院里疯长的杂草也就不用收拾了。 至于寝殿内,蜘蛛网都快织网成席,耗子肆无忌惮地跳上道君皇帝打坐用的蒲团,在上面撒泼打滚,比偷喝佛祖灯油的耗子精还要嚣张。 道君皇帝跟王二人,盘腿坐在一张榻上,面面相觑。 “爹,离立秋还有多久?” 道君皇帝扭头看向榻旁的墙面,数着刻在墙面上的“正”字:“今日四月二十六,离立秋也就只有四个多月了,儿啊,还熬得住吗?” 王抽噎着点点头:“爹,你确定meimei说了,等立秋就放咱爷俩出去?” 半个时辰不到,龙德宫焕然一新。 道君皇帝微微颔首:“绝配!” “啊?没有啊,我就是听说爹爹在这里过的不好,就想来看看,若真像外面所传那样,我就准备去求皇姐赦了爹爹。”赵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赵一乐:“爹,配吗?” 龙德宫内。 说罢,王竟大步朝着关闭的殿门走去:“害,再晒晒太阳吧,黄泉路上可无光啊……” 王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内侍省全员出动,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把龙德宫打扫的焕然一新,若是官家开恩要赦了他们父子,理应先来宣旨,之后再慢慢收拾。 殿门打开,王差点就撞进了高宠怀里。 王双手一放:“你也知道外面有皇城司的人?那你还在这里抱怨?还让我肩挑江山……爹,您要是想早点飞升,儿臣一定给您立长生位,可您可千万千万不要再拉着儿臣了,儿臣还不够惨的吗?” “高宠!” 道君皇帝一愣:“说!” 内侍省副都知端立殿内,手中拂尘左甩右扬,像极了临阵指挥的将军。 “朕要见福金!” “哦……”道君皇帝抚须点头:“那你为何要邀高将军一同前来呢?” 王浑身一颤,看向同样浑身一颤的道君皇帝:“爹?听到什么了吗?” 道君皇帝龙颜大怒:“你……” 现在能让高宠又来龙德宫,自然是想让自己这个当爹的点头,毕竟儿女婚嫁这种事,就算赵福金身为大宋官家,也不能取代了父母之位。 即便官家性急,那刚刚内侍省副都知也应该对和颜悦色对他们爷俩说些客套话。 对啊,自己来看爹爹,为何要拉上高宠呢?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配得上,配得上……”道君皇帝抚须微笑,一副老丈人相中贤婿的满意之态。 高宠这才手一松,一脸委屈地说道:“他说我,说我攀龙附凤!小姨,我高宠是这样的人吗?” 王突然哈哈笑道:“您还留什么呀?您除了字写的漂亮,画画的神逸,您还给后人留什么啊?爹,不是儿臣说您,你压根就当不了这个皇帝,怯懦怕事,忠jian不分,遇事就是和稀泥,几十年了,您干过什么正经事啊?” 高宠一愣,终于明白了,忽地起身,连连摆手:“不可不可!臣怎么能配得上……” “咳咳咳……啊,你今日来看爹爹,可有其它事?”道君皇帝放下碗筷,正襟危坐。 至于为何如此?道君皇帝觉得,赵福金是依大宋惯例而为,虽说在大宋武将俸禄不高,地位也不如文官,但是武将的娘子们拉出来看看,哪个不是皇亲国戚? 高宠太原之战斩完颜银术可,开封之战先斩完颜活女,再杀完颜娄室。 道君皇帝的话还没说完,王就双手把耳朵一捂,眼睛一闭,大声喊道:“爹啊,你在说甚呐?儿臣一句也听不到啊。” 王无语:“爹啊,那人都凉透了,咱能不能不要每天都骂他啊,死者为大啊!” 高宠驻足回身:“臣不敢!只是,只是臣对官家只有敬仰憧憬之心,可没一丁半点的非分之想,再说官家和完颜宗望……” “攀龙附凤这词,褒奖之意?”高宠读书少。 王又扯下一根鸡腿,刚塞进嘴里,听道君皇帝问话,只能讪笑着点头。 “爹……这是……要送咱爷俩上路吗?” 高宠一脸懵逼:“敢?” 道君皇帝满脸悲忿地骂道:“都怪张继先,你说要不是他老扯什么赤马红羊,咱爷俩会落到如此下场?” 赵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王赵恒看不出来个所以然,但道君皇帝却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自己这个女儿,看高宠的眼神…… 香烟袅袅,窗明几净。 抬头一看,王惨笑一声,扭过头对道君皇帝说道:“爹,刽子手高宠来了!” 但赵福金为何要这么做呢? 这不明摆着打扫屋子迎客人嘛! “小姨?你不能这样啊……”高宠话刚说一半,就被赵呵了回去! “闭嘴!我才不要当你小姨呢!” “这能是一个意思吗?”王无言以对。 这没道理啊! 道君皇帝浸yin朝事多年,他的判断大致与王一样,没这么赦免人的。 席间三人呆如木鸡,赵委屈巴巴,双眼含泪,王第一个回过神来,赶紧离坐去拉高宠:“高将军留步,难不成高将军瞧不上我家meimei?” “关系亲近不好吗?都是赵家儿女,再说了,皇姐为人大气,赏罚分明,对我也挺好啊。”赵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殿内:“对您也不错啊,前些天听太医院说您这里这不好,那不好……这不是挺好的嘛!” 王从嘴里扯出一根鸡骨头:“好?那是……” “敢?哈哈哈!日后史书一笔,你高宠遗臭万年!本王想想,本王想想日后史官会怎么记你高宠……常山高二郎,攀龙附凤……” 两人异口同声…… 道君皇帝一听,稍稍一琢磨,便明白了! 内侍省打仗一般地赶在赵和高宠来之前,把龙德宫打扫的焕然一新,显然是奉了赵福金之命。 “本王要见meimei啊!”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赵福金有意要撮合高宠和赵。 道君皇帝朝着王的脑瓜就是一巴掌:“你干嘛?外面有皇城司的人。” 除杂草的,换门窗的,足足三五百人。 道君皇帝正要再说话,突然听到殿外一阵嘈杂:“快快快,手脚麻利点,做事利索点,别有什么痕迹。” 道君皇帝和王直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父子俩面面相觑,痴楞好久。 几乎把所有后宫的内侍官都集合到了龙德宫。 御膳房按照道君皇帝以前的规制,一桌家宴极为丰盛。 这等猛将,配个帝姬再适合不过了。 “做事利索?” 道君皇帝哈哈笑道:“当然是跟我女儿绝配了!” “静若处子,动若狡兔,言出而行,令行禁止,咱们内侍省虽然不上阵杀敌,但宫内诸事就是咱们的战场,要像我大宋兵将一样,雷厉风行!擦地的那个,你屁股撅的太高了,影响速度,臀部下沉,对,就这样……” “侮辱?”王抹了抹嘴:“本王说你攀龙附凤,怎能是侮辱将军呢?分明是说将军与我皇家亲近,这叫侮辱吗?” 赵一愣。 能有这样一个女婿,求之不得啊! 不过开心归开心,老丈人的姿态得摆出来:“高宠啊,你生辰八字为何?” 王一脸正气地看着道君皇帝和赵:“爹,meimei,你说,这叫侮辱吗?” 殿内如此,殿外更是忙活。 既然不是赦免,又收拾的如此干净迅速,答案就只有一个,让他爷俩干干净净地上路,也好给群臣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赵一边轻轻拍打着道君皇帝的后背,一边取笑道:“那还不是爹爹您自己作的,您就算是太上皇,合谋绑架官家之罪,那也是死罪啊,皇姐只不过囚了您,还给您饭吃,您就偷着乐吧。” 还不等高宠拒绝,赵就瞪着王说道:“哎呀哥哥,别添乱。他叫我小姨,那纯粹是……纯粹是……哎呀,反正我不是他小姨!” 王木讷地笑道:“爹,以前儿臣不敢说,现在咱爷俩要黄泉同行,儿子就说几句您不爱听的话吧,都是儿的肺腑之言,您千万别气。” 高宠瞧了瞧赵,赵努了努嘴,示意他赶紧说。 可那副都知全程只顾着指挥,别说跟他爷俩说话了,就连看也没看他爷俩一眼。 “那王您刚刚如此侮辱于我?”坐在王身旁的高宠不解。 高宠还以为道君皇帝要给自己算命,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太上皇,臣不信这个!”
想明白了这一点,道君皇帝觉得神清气爽。 高宠又是一愣:“啊?害,早说啊!” 殿外,柔福帝姬赵的声音传来:“你在干嘛?快放开我哥哥!”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道君皇帝自我麻痹。 高宠虽不知王抽什么风,但是也容不得他如此数落自己,一把就卡住了王的脖子,面色阴沉:“王殿下,自重!” 满脸通红,弯腰喘气的王一愣,抬起头来:“小姨?呵……就这,还不攀龙附凤?” “那当然了!”王用自己沾满油水的手,拍了拍高宠的肩膀:“以后多走动,多走动啊!你都叫小姨了,那以后咱俩就以叔侄相称了。” “所以爹,别给后人留什么了,后人不想学坏啊,您赶紧,赶紧给咱俩念念往生咒,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 …… 王木讷地摇摇头:“我只记得meimei说,到立秋了再装门,可没说放咱俩出去啊。” 客人是谁呢? 自然是高宠了! “闭嘴!”道君皇帝瞪了王一眼:“对对对,你皇姐这人吧,孝顺!但是身在皇位,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啊,就像你说的,爹爹就是听信谗言,作了!可就即便如此,你皇姐对爹爹也是极好的,赵桓,是不是啊?” “不信也得信!拿来!” “我爹说,是你跟我配!不是跟皇姐配!”赵一急,脱口而出! “儿啊……”道君皇帝惨呼一声:“笔墨伺候!朕要把朕这一生的功过是非,得失成败留与后人!” 赵小鸟依人地坐在道君皇帝身侧,一边给道君皇帝夹菜,一边笑着提醒:“爹,您慢点吃。” 咯吱! 香气四溢! 高宠面色一沉:“王,您说谁是刽子手呢?” 人之将死,其胆也大:“说你呢!跟在官家身边,就替官家干一些脏活黑活,见不得人的活!本王生平就瞧不上你们这些没脑子的武人,官家让你杀人就杀人?让你放火就放火?脑子呢?你们的脑子呢?你高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身份,我身后的太上皇又是什么身份,你高宠敢吗?” 说罢拂袖而去! 哭嚎间,就瞅着一群内侍官端着水盆,拿着扫把冲进了殿内,压根没一个人跟这爷俩说话,每一个人都着急忙活地各干各的事。 “那朕骂谁?骂你吗?但凡你有点出息,当年敢肩挑江山……” 高宠这才报道:“大观四年四月初三,子时初刻。” 爹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我喜欢高宠? 高宠身子前倾,好奇地问道:“跟什么绝配?” 道君皇帝眼含热泪:“好!好!慢点吃!赵桓,鸡腿给爹留一个!” 赵内心活动丰富,高宠却大不咧咧地说道:“回太上皇,臣就是跟小姨在明仁宫里偶遇,她便邀臣前来……哦对了,臣能来呢,也是奏请过官家的,官家允了,臣才敢来的。” 不仅要迎客,而且迎的还是重要的客人,要不然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手脚麻利?” 高宠却脸色难看,牙一咬心一横:“臣就是死了,也绝不能干这种事。” 在道君皇帝的印象里,这俩女儿由于年岁相差八岁,小时候也并不亲近。 有人蹦着跳着清扫蛛网,有人直接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开始抹地,有人拿着鸡毛掸子清扫香炉台案…… 高宠一愣:“你们在说甚?” “高宠,你在说甚?”赵忽地起身。 “还别有痕迹?” 道君皇帝也不敢确认,反问道:“那日你没听到吗?” 道君皇帝双目微闭,手指掐算,片刻后,双目一睁:“可!” 道君皇帝一愣,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这几个月不见,你跟福金的关系……” 随后挠着头悻悻道:“要是跟小姨……呸,要是跟……我……求之不得。” 赵双颊绯红,拉着道君皇帝的衣袖低头娇羞:“爹……” “哈哈哈,来来来,贤婿过来陪朕喝一杯。”道君皇帝朝着高宠招手道。 高宠满脸不好意思地讪笑:“这事,还得再问问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