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季秀森的死志

    眼看赵雨隆不说话，季秀森又补充道：“比如我们来看‘火’这个字，在天国文字中，它本身看起来就像是一把火，是象形的；而我们看‘fire’这个单词，它作为长生国语言，其实跟火本身完全无法联系起来，但是读法却能被单词本身体现出来——fai-er，既fi-re。所以天国文字和长生国文字比较起来，就是最典型的象形文字和表音文字。”

    赵雨隆有些困惑，他在来之前的电话沟通中，只是告诉季秀森自己有四句字谜，想请他研究研究出处，不知道季秀森现在给自己科普语言学是什么目的。

    季秀森显然已经看破赵雨隆心中的疑惑，他缓缓站起，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徐徐说道：“你的四句字谜，我从前三句就已经猜到，这事情和五年前死去的教皇有关。虽然我不懂第四句字谜怎么解，但是我想，你此行的目的一定不单纯。”

    “季先生真是慧眼如炬......”赵雨隆知道，即使是本地人之中，也不乏天才的存在，他们也许会被帝国短时间蒙蔽，但那是碍于帝国所设下的各类人文科学、自然科学陷阱，只要时间长了，他们总会察觉不对劲的。

    季秀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布鲁诺死之前，我从来没想过知识也会被化作武器，被用于权力之间的搏杀，真是玷污了知识本身！但是之后教皇也被杀死，我知道迟早还会有人找上我......”

    “布鲁诺？”赵雨隆刚听到这名字时，有一点恍惚，显然他的记忆力属于正常人范畴。但是听完季秀森说完整段话，赵雨隆想起了布鲁诺是谁——那名被长生教教徒烧死的科学家，也是系统提出《外星起源论》的第一个本地人。

    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发展到了和《外星起源论》有关，赵雨隆心神大振，看来自己的方向非常正确！

    “你有没有看过《外星起源论》的完整版本？”季秀森转身注视着赵雨隆。

    没等赵雨隆回答，季秀森已经抢先说道：“想来你是没有细看的，否则我之前说的一番天国文字和长生国文字对比，你应该会知道我的用意。”

    赵雨隆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心里嘀咕着：“没办法，要记的东西太多了！”

    “布鲁诺在《外星起源论》中提出的语言史论据部分，是我协助他完成的。”季秀森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如释重负，终于解脱。

    “是我害死了他！”季秀森枯瘦的双手掩住了自己的面庞。

    季秀森突如其来的自我忏悔让赵雨隆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老人，只是突然说了一句小学生都知道的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季秀森闻言，先是疑惑地喃喃自语：“泰山......”随后，他好像抛下了这个问题，开始细细品味这句话本身。

    “呼......”季秀森长出了一口气，渐渐恢复了精气神，他郑重地对赵雨隆说道：“没想到科斯塔先生竟然有此天国文学造诣，随口便是蕴含着厚重道理的话语，我等研究文字本身的人，反倒是落了下乘！”说罢，季秀森甚至对赵雨隆行了一个天国的礼，那是一种真正的认同。

    “季先生言重了！还指望您跟我讲讲，这《外星起源论》跟与语言史到底有什么关系？”

    “科斯塔放心，布鲁诺的成果，我也不想失传。但是在那之前，我想问问，你的字谜第四句，该怎么解？”

    赵雨隆犹豫了两秒，毕竟告知季秀森之后，“星主”这个词就完全瞒不住了，如果因此触犯了帝国的“泄密罪”，再加上自己之前跟“越级罪”关系匪浅，恐怕自己将真正陷入万劫不复。

    再三考虑之后，赵雨隆还是决定稳妥起见，换了一种回答方式：“季先生，第四句字谜该怎么解，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不过呢，我只能说你的判断方向没有错，第四句确实不该用象形文字的思路来解，而是应该采用表音文字的思维。”

    赵雨隆知道，即使自己点破到这种程度，季秀森也不可能解出第四句。因为“声母”和“韵母”的概念，季秀森似乎并不知道；即使季秀森可以用元音和辅音的概念去套用，他也不可能知道“东方来”的含义，毕竟“主位在东”是中华传统文化中的知识，连赵雨隆也不知道出处，他只是从“东道主”这个词里面蒙出来的。

    季秀森先是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赵雨隆的有所保留让他感到不快。不过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我理解科斯塔先生的顾虑。连教皇这样接近于神的人也会因为《外星起源论》的事情突然死亡，科斯塔先生再谨慎也不为过。”

    赵雨隆有些感激地对季秀森笑了笑：“季先生能理解，我很感激。”

    季秀森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想压制自己那旺盛的求知欲。毕竟对于他这样的学者来说，给出一个字谜却又不告诉他答案，可能比杀了他还难受。

    “科斯塔先生，老朽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眼看着《外星起源论》已经成为外来党争权夺势的武器，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已经无力改变。可老朽好歹活得久一些，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安德烈.科斯塔，才是合众国地下的真正君王！”

    听到季秀森这段话，赵雨隆已经大概猜到了他要对自己说那么多的目的。

    “我希望有人可以顶住那些腐朽欲望和丑恶势力的压力，找出那个真相！”季秀森终于说了出来。

    “如果真的有神，请你帮我把他找出来；如果有的只是窃取神力的伪神，也请你帮我把他找出来！”

    “我不想一辈子研究的东西，只是伪神加于我的枷锁和谎言！”

    “我不想我爱的人和我爱的人，只是伪神笼中的禽畜！”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如果只有无数座泰山才能刺破伪神高高在上的宫殿，我愿意成为其中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