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浩劫

    地球上某个边境小城的夜晚，赵雨隆正骑着自己的电瓶车送着外卖。在他电瓶车的龙头上，一共夹了三个手机，其中最左边那个，用来显示平台的派单状况，中间那个用来展示XX地图，而最右边的那个，则打开着最新的小说《X的命名术》。

    赵雨隆一边在非机动车道上驰骋，一边熟练地用右手大拇指划动着小说页面。

    “这世界观可太牛了，群体穿越，我怎么就想不到那么厉害的剧情？”想到这里，赵雨隆快速地抬了一下眼睛，观察了路况，确保没有障碍物之后，又争分夺秒地瞅了瞅小说。

    嘟嘟嘟！

    一位同行骑着他的新款电瓶车，按着喇叭从赵雨隆的身边超车而过，十分嫌弃地看了赵雨隆一秒，丢下一句“不务正业”，扬长而去。

    赵雨隆冲着同行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有啥好威风的，弄这么新一个电瓶车，成本收得回来吗？”

    就在这翻白眼的半秒钟，旁边岔路口突然杀出一辆闯红灯的豪车，眼看就要跟赵雨隆撞个人仰马翻。

    呲——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将畅想着自己光明未来的赵雨隆拉回了现实。

    “找死啊你，没长眼睛吗！？”豪车车主摇下了车窗，狠狠地挥舞了几下他带着金表的左手。

    “呵——Tui！送外卖还看手机，老子可要举报你！”车主可不是光说不做的主，他直接就拿出手机对着赵雨隆的三个手机拍了照。

    赵雨隆双脚踩地，抬头看了一下红绿灯——豪车的车道分明是红灯。

    “我说你，闯红灯还有理了？”

    “我闯又怎么了，钱多分多！赶紧给我滚开，老子赶时间！”

    赵雨隆此刻已经幻想了一百种小说里打脸的剧情，然后他对着车主“呵呵”冷笑一声，原地不动，并且偷瞟了一眼车主的车载导航地图。

    “不让？”车主狠厉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就踩下了油门。

    “卧槽——”

    咣！

    赵雨隆一声卧槽刚喊出来，电瓶车已经被撞翻在地，连带着把赵雨隆的一条腿压在了下面。

    豪车移动到了电瓶车的右侧，车主完全摇下了车窗，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赵雨隆，露出了满意而猖狂的笑容：“还挡路不？”

    车主说完，回头从副驾的一个大包里甩出厚厚的两沓钞票摔在了赵雨隆脸上。

    “老子本来赶着去打牌，遇到你这么个扫把星！这两万块就当是喂狗做善事了，冲冲手气，哈哈哈——”

    车主猖狂快意的笑声渐渐远去，赵雨隆从车牌上收回了视线，慢慢扶起了车，拍了拍腿脚上的泥土，然后低头看着那两万块钱，犹豫再三，还是捡了起来。

    “哟，被撞这么一下就捡了两万，多么好的事啊，我怎么遇不上！”路边围观的行人传来阵阵讨论。

    “这么厚的两沓，抵他好几个月工资了吧！”

    “你看，他也没报警，直接溜了，还是有觉悟的，哈哈哈。”

    赵雨隆都没正眼看那些路人一眼，直接扭了扭油门，快速地离开了。

    不一会儿，交警大队门口，赵雨隆停下了电瓶车，陷入了挣扎。

    “如果我举报他交通肇事，他肯定说我收了他两万块，同意私了，事实上我也确实没有当场反对，那么这两万块我肯定得还回去了......但是我确实很缺钱，那个暴发户又真的是嚣张，不治治他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赵雨隆左手捏着钱，右手不断用大拇指翻着，焦虑地在交警大队门口来回踱步。他时不时看看渐晚的天色，时不时低头看了看钱。

    突然，赵雨隆的脚步停下了，他仔细地继续翻看着两沓人民币，略有所思。

    “这两沓人民币，为什么是连号的？”

    “之前在路上看新闻的时候，好像因为疫情的缘故，国家新发了不少货币，难道那个迷信的土豪专门去银行取了一批新钱？”

    翻着翻着，赵雨隆又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第一沓刚好是100个连号，第二沓也是100个连号，但是两沓中间断开了，隔了应该有......十万个号以上！”

    想到这里，赵雨隆回想起了土豪那句“赶着去打牌”的话。

    “打什么牌，要用十几万？这怕不是打牌了，这是聚众赌博啊！”

    赵雨隆立刻跑回了心爱的小电瓶上，从交警大队离开，来到了派出所门口。

    “你好，警察叔叔，我要举报一辆黑色XX豪车的车主聚众赌博，赌资至少在十万以上，车牌是XXX，地址在XX路XX小区，具体楼栋我不清楚，但是我之前送外卖的时候，我记得那个小区6栋2单元28楼总是半夜点多人份的单，我觉得你们可以重点排查一下那里。”车主的打牌地址是赵雨隆偷瞄到的，由于没过多久，他还记得很清楚，而且自己半夜送外卖也经常去那个小区，这一下就印象深刻了。

    不满三十岁的警察尴尬地看了二十多岁的赵雨隆一眼，说道：“同志，你这声‘叔’我可当不起……数额这么大，我会立刻请那一片区的同事去核实一下，麻烦你填下材料。”

    赵雨隆唰唰地在材料上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对警察说道：“警察叔叔，你先核实，我得去买菜，8点多了，金大妈生鲜的打折菜快卖完了！核实完给我打电话，绝对配合。”

    “都说别叫我‘叔’了……欸欸欸，别走啊！”没等警察说完，赵雨隆就走出了大厅。

    8点30分，赵雨隆到了金大妈生鲜的门口，他的电话这时候响了起来。

    “阿隆啊，怎么还没回来？”电话里传来一个有些焦急的女声。

    赵雨隆收起了所有的桀骜，温柔地回复着：“快了啊，妈，今天遇到点事儿，耽搁了。”

    “唉，阿隆，你能有什么事啊，是不是又去送外卖了？早就告诉过你，想写东西就好好写，妈养你，一定支持你的梦想。”

    这时候的赵雨隆再没了半点硬气，他开始庆幸自己留下了那两沓钱。

    “文洁和你谈了五年恋爱了吧，她现在都到省城工作了，你俩的事啥时候能成啊？”

    “妈，你不用cao心。”

    “我怎么能不cao心啊，你爸走得早，我得让你给老赵家留个香火啊。”

    “都叫你别cao心了，等我写的小说火了，我会去找文洁的。不说了妈，再说没菜了。”赵雨隆没等母亲再多唠叨几句，直接挂掉了电话。

    深深地吐了口气，赵雨隆调整了自己压抑的心情，走进了金大妈生鲜超市。

    “靠，真没什么菜了！”望着菜架上的一片狼藉，赵雨隆叹气道。

    之前受到了交警的夸奖后，赵雨隆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是美滋滋的，顺手就坐下把材料填了个详实无比，耽误了一些时间，这才接到了母亲催促的电话，以及面对几乎无菜可买的困境。

    “小伙子，别择了，这个点没啥菜了，你再搁这儿择，没法吃了！”店员一脸嫌弃地打断了赵雨隆。

    赵雨隆丝毫不见恼，面色平常地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去结账。

    “一共十七块五，微信还是支付宝？”店员打了个呵欠，等待着下班。

    赵雨隆皱了皱眉：“都快9点了，不是打5折了吗，应该少一些的呀。”

    店员把眼神从自己手机的短视频上移到了赵雨隆脸上，不耐烦地说道：“现在疫情有点严重，菜涨价了！”

    赵雨隆没再说什么，扫码之后就走出了店面，这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这人衣衫破烂，骨瘦如柴，而且披头散发，看上去像个乞丐。

    “rou，rou，rou，rou！”这怪人看到赵雨隆提着rou，直接扑了过来，赵雨隆本能地一个闪避，怪人扑了个狗吃粑粑。

    可是出乎赵雨隆意料的是，这人虽然皮包骨，但是行动异常敏捷，转眼就爬了起来，再次冲向赵雨隆。

    “好了好了，不用抢了，你拿去吃，好吧？”赵雨隆将购物袋放在了地上，怪人看都没看一眼赵雨隆，蹲下来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这都生的，你这样吃会生病的！”赵雨隆在旁边好心提醒，可是怪人一幅听不见的样子。

    店员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放下了手机，看起了热闹。

    “这得是边境偷跑过来的难民吧，这几天看新闻，邻国疫情完全没控制住，物价飞涨，乱套了，好多人往咱们这儿跑呢。”店员唠起了刚在手机上看到的短视频新闻。

    赵雨隆当然也知道的，可是他奇怪的是，这是第一次见到有难民跑到了这种位置，以前可能早就被边境工作人员拦住了。

    怪人的进食速度远超常人，他又站了起来，然后盯着金大妈超市里的货架。

    店员缓缓溜出柜台，开始了锁门的动作，一边儿放着闸门，一边儿用余光瞅着那名怪人。

    怪人嘴角挂着一丝生rou，那是用牙齿难以嚼断的rou筋。

    店员做了一幅干呕的表情，加快了他的关门动作。

    赵雨隆请求地问道：“大哥，你看，我明天的rou和菜都让他吃了，你能再卖我点儿吗？”

    “不卖了不卖了，你明天再来吧！”

    怪人依旧像没听见似的，唰地一下就冲到了店门口，双手死死地抓着闸门，不让店员放下。

    “你你你你你，要干嘛！我们下班了，你明天再来！”店员有一些惊恐。

    “放手啊，我已经报警了！”

    店员的警告起不到半点作用，反而是怪人大口地喘着粗气，嘴里呜咽嘶吼着：“rou，rou，rou......”

    赵雨隆上前试图拉开怪人，可是怪人孱弱的身体却像钢筋一样，纹丝不动。

    “我说了我要rou！！！”怪人大吼一声，低头一口咬在了店员的手臂上。

    “啊！！！！”遭受攻击的店员发出惊恐的尖啸。

    “我嘈你吗的！”店员终于被激出了血性，回头拿起了砧板上的尖刀，猛地扎向了怪人的脖颈。

    “噗！”店员一刀刺入怪人琵琶骨和脖子之间，红绸的液体喷溅而出。

    但是下一秒，赵雨隆也被吓得瘫软在地。

    所有喷溅而出的红色液体，短暂地在空中漂浮了一瞬，然后就全部自己钻进了怪人的伤口。再看怪人的伤口处......哪还有什么伤口呢，完好的皮肤和肌rou直接将尖刀包裹其中，就仿佛刀是从怪人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无比自然。

    “见鬼了！”店员拔出尖刀，没带出半点儿鲜血，刀口直接闭合，疤都没留一个。

    赵雨隆这时候双腿发软，他已经想到了自己看过的所有恐怖片、怪兽片以及丧尸片，这时候除了赶紧跑回家，没有第二个选项！

    已经没空再看店员的反应了，赵雨隆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自己的双腿，然后拔腿就往小区闸门跑去。

    短短一百来米的距离，却是赵雨隆一辈子跑过最长的一段路。

    “那不是5栋的郭大哥吗，被扑倒在地上了，我救不救？”

    “养泰迪的胖阿姨，也倒了，我管不管？”

    “楼下卖房的恋家经理脸都没了，我特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赵雨隆收回了惊惧的眼神，爆发了全部潜能，拼命奔向闸门，随即一个跨栏，对挂在闸门上横七竖八的几位邻居没有半点留恋。

    原来不是一个怪人，而是一群怪人，他们攻击了整个小区，出来散步的邻居们纷纷被扑倒在地。

    电梯间堵了许多惊慌的业主，男女老幼的怒骂声、哭喊声弄得赵雨隆无比烦躁。

    “我得赶紧回家保护我妈！”

    赵雨隆直接放弃了电梯，箭步往楼上冲去。

    楼梯道里的赵雨隆一边爬楼，一边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咆哮和惊恐的叫嚷，

    “面对那样的怪物，恐怕他们都......”

    赵雨隆甩了甩头，试图不再去想象那些瘆人的画面。

    他的家在13楼，现在已经跑到了10楼，可就在这时，异变再生。脚下的水泥楼梯，就像突然变成了跷跷板，疯狂左右上下起伏，直接把赵雨隆甩到了墙上。

    赵雨隆扶着墙，试图站起来，可是猛烈的摇晃让他根本无法保持平衡。

    “地震了吗！？在这种时候！？”赵雨隆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他抬头看着他认为的家的方位，“妈，一定不要出事啊！”

    楼梯道的天花板、楼梯以及墙面，全都龟裂开来，大块大块的水泥砸了下来，露出了墙里不堪重负的弯曲钢筋。

    赵雨隆的身体在倾覆的楼栋里，只是一片微不足道的尘埃，他的头已经被砸得鲜血横流，手脚也已经骨折断裂。他的视线无力地看向楼道窗外，竟看见巨大无比的陨石占据了整个天空，伴随着无数火星般的碎石拖着长长的尾巴。

    “呵，呵呵，是幻觉吗……”

    此刻他瘫软在废墟之中，濒临死亡，脑子里已经开始放起了跑马灯，但奇怪的是，跑马灯里看到的并不只是赵雨隆的一生，还有豪车车主的、金大妈店员的、隔壁王小姐的以及他根本不认识的人们的回忆。

    “这，这是我和文洁？”一段略微熟悉的记忆紧接着出现，那是赵雨隆和文洁在火车站分别的场景。

    “雨隆，我会好好在省城攒钱，等你！”文洁并没有说话，但是她的声音却出现在了赵雨隆脑海。

    “这是文洁的想法吗？我早该去省城看她的……呵呵，我这可笑的自尊……”

    一行清泪从赵雨隆的眼角滑落。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视野也开始暗淡起来。就在赵雨隆生命的最后一秒，他的视线定格在了一件绝不该此时出现的物品之上：一双精致的黑色皮鞋。

    “这皮鞋，真老气啊......”这是赵雨隆的最后一个念头，然后他就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