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三节 抉择(1)
杨毅的提议,让众人都点了点头。 确实,那种东西,太可怕了。 稍不注意,就是粉身碎骨。 还是用一些大家可以理解的手段进行cao作比较好。 这个所谓的‘砲’,其实就是从战国时期的‘梢’改进而来。 这种借助杠杆原理进行远程投射打击的攻城武器,一直以来因为精度的关系,出场率并不高。 但,现在,墨家改进了它的机械结构以及投射方式。 使得它更复杂,更精密。 但却也更可怕,更具毁灭性。 本来,这种武器研究出来也是个摆设。 因为中国现在没有这种武器的用武之地。 所以,在制造出了第一具的样机,进行实验过后,这种武器就被束之高楼了。 直到今天,当高阙城横亘在汉军眼前时,这个曾经墨家明的武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既然做了决定,杨毅立刻就叫来了一个汉军的军官,将一个信物交到他手里,嘱托他道:“请贵官去车骑将军处,将我墨家的行囊取来!” 新型的‘砲器’,可不是战国时期的傻大粗。 这种可怕的攻城武器,仅仅是图纸,就有数十张。 显然,光靠人力是无法记忆清楚的。 当然,虽然不能马上动手制造那种‘砲’,但却也可以先行准备起来。 杨毅随后找到了程不识,请求其派出隧营士兵,砍伐附近森林的巨木。 于是,一颗颗矗立了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巨木,被砍伐,然后拖到了高阙城外的旷野,堆砌起来。 呼衍当屠站在高阙城上,眺望远方的汉朝举动。 这让他非常奇怪。 “汉朝人究竟想做什么?”呼衍当屠疑惑不已。 匈奴人自然不是什么土包子,曾经有无数的汉朝官员和贵族,逃亡到匈奴。 这些人带去的不仅仅是汉室的情报。 更带去了许多知识和见闻。 所以,匈奴人知道,汉朝要攻击一个坚城,一般都是先在城外制造各种云梯和巢车。 但是,这高阙城如今,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冰凌,本身又是依山结局,地势险要。 哪怕是匈奴中以山地作战闻名的卢候部族,在这个高阙城外活动也极为困难。 汉朝人能把云梯和巢车送到城下吗? 即使勉强送到城下,他们的云梯能够挂上城墙吗? 答案是否定的。 既然如此,那这些汉朝人在干嘛? 呼衍当屠想不明白,但直觉告诉他,高阙有危险了。 “哲哥!”呼衍当屠转身看着自己身后的弟弟,说道:“你带呼衍氏族的本部万骑去榆林塞,主持诸部族的撤退之事!一定要将各部族和他们的人民、牲畜都安全的撤到居延泽!” “这样即使高阙有失,匈奴也不会遭受太大损失!” 前不久的河阴之战以及汉军三路并进的形势,不止在军事上给与了匈奴重创。 在经济上更是如此。 至少有两万多邑落和四五万的奴隶,没有来得及撤退。 自然,他们都掉进了汉朝的嘴里。 甚至…… 呼衍当屠还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有部族,譬如说贺赖部族的几个氏族,是主动带着人民和牲畜‘跪迎’汉朝骑兵的。 想到这里,呼衍当屠就不由得将眼睛狠狠的瞪了一下那几个部族的领。 很显然,这些人又习惯性的玩起了两头下注。 这也是草原民族的常态。 在过去,无论是月氏人强大还是东胡人横霸,仰或者匈奴崛起,都有着类似这样的情况生。 甚至于,据说当年,秦朝强盛之时,头曼单于曾经认秦朝大将蒙恬做亚父…… 对外人来说,这种情况很难理解。 但对草原上的民族来说,这是常态。 一切为了部族的生存和延续。 引弓之民,比其他任何民族,都更渴望生存。 为了活命,没有什么事情是引弓之民做不出来的。 譬如说,现在几人知道当年的冒顿单于,曾经卑躬屈膝,在东胡人面前跟狗一样摇尾乞怜? 所以,呼衍当屠很清楚,一旦高阙失陷,那么,还停留在阴山内的部族,恐怕就统统都要哭着喊着去跪迎汉朝‘王师’。 用汉朝人话说,就是箪食壶浆…… 呼衍当屠可不愿意增强汉朝的国力! 当然了,对匈奴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保住高阙。 高阙能保住,那就一切还有得商量。 而且,呼衍当屠就不信了。 汉朝人野战强,难不成攻城也强的一塌糊涂。 有着这高阙天险在,以呼衍当屠看来,汉朝人不死伤个三五万,休想摸到高阙的边! 但呼衍当屠不知道的是,在他将自己的弟弟哲哥派去了榆林塞后。 这高阙城,立刻就暗流涌动起来。 许多部族领,悄悄的利用一些机会,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这匈奴,我看是要灭亡了……”黑暗的角落里,有人陈述着:“但我们不能跟匈奴一起灭亡……” “是啊,是啊……”许多人回应着。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匈奴,哪怕是能守得住高阙一个月,但绝对守不住一年。 汉朝迟早会攻破高阙。 高阙一陷落,意味着河间地和阴山也要落到汉朝人手里。 那榆林塞虽然坚固,但,哪里比得上高阙呢? 匈奴丢了此地,还可以退守河西,退守祁连山和胭脂山。 但这些部族若没有了这阴山和阳山之间的牧场,那就要沦为奴隶了。 甚至很可能灭亡。 对游牧民来说,没有了牧场,等于死亡! “可是……汉朝人是农耕衣带之国啊,与我等引弓之民,完全不搭!”有人疑虑着道:“汉朝人能容忍我们继续在此放牧吗?” 有些传承比较久远的部族还记得当年秦人在此的情况。 胡人不敢南下牧马,不敢弯弓相对。 那既是秦人武力和功勋的象征,也是秦人跟引弓之民决裂的象征。 秦人,可不愿意胡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活动。 他们驱逐了一切牧民,转而在这河间地大搞基建、屯田。 “诸位放心,汉朝虽然是冠带之国,但汉朝不像秦朝,汉朝不就一直在长城附近羁绊了许多部族吗?”有比较熟悉情况的人说道:“我相信,现在,汉朝也是需要有人为他们充当警戒的……” 这话题一说开,立刻就有消息灵通之人说道:“我听说,汉朝羁绊部族,不似匈奴,匈奴人每岁都要我们朝贡牲畜和奶酪……但汉朝却不必如此……” 一说到这个问题,许多人顿时就两眼放光,一副‘真的是这样吗?’的模样。 草原上的部族,除了匈奴本部以及少数几个匈奴人重点拉拢的部族外,其余部族,哪怕是休屠、浑邪这样的大部落,也承担着可怕的沉重负担。 每年,他们都必须向匈奴无偿提供大量的牲畜和奶酪以及兽皮,在战时还要动员部族的骑兵与匈奴人协同作战。 协同作战什么的,那是说的好听。 其实就是炮灰! 但,诸部族都没有办法。 因为,这个草原上,匈奴的力量最强大最可怕。 其他任何部族,都没有威胁匈奴的力量。 而且,匈奴人很聪明,对于那些战力强大的部族,极尽拉拢和恩惠。 只是拼命盘剥那些没有作战力的部族。 本来,诸部族都是没有想法的。 毕竟,这是草原的规则。 强者理所应当的可以支配弱者。 就像当年的东胡,说让匈奴送上宝马,匈奴就要送上宝马,说让匈奴单于将妻子奉上,就要将妻子奉上。 不服的话,那就打一仗看看吧? 打赢了,你就能赢得一切。 匈奴人打了,打赢了,所以他赢得了一切。 但问题是,今日的匈奴,可远比当年的东胡可怕无数倍。 东胡才多少邑落? 匈奴光是本部就是四十万邑落! 其他部族加起来,可能也不如匈奴! 所以,匈奴的统治,稳固无比。 直到现在,汉朝人来了。 平衡被打破了,诸部族一下子就现,好像自己多了一个可以跪舔的对象耶! 跪汉朝?还是跪匈奴?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但,左右都是跪! 自然要选个更强的主子跪舔了! 而如今,诸部族的头人们在听到汉朝的福利居然比匈奴好时,顿时就怦然心动起来。 “难怪浑邪王降的那么干脆……”有人感叹道:“人家消息就是灵通啊!”
“哼,浑邪王算什么?”一个人笑着道:“你们知道楼烦人吗?” “当年马邑之战,楼烦人干净利落的降了汉朝……”那人神秘兮兮的说道:“你们猜猜看,汉朝皇帝赐予了楼烦什么?” “什么?”无数好奇宝宝顿时看了过来。 “一块数百里的广袤牧场……” “嘶!”无数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块数百里的牧场?! 难怪楼烦人愿意给汉朝皇帝卖命了! 但那人却不愿意放过众人,他说道:“牧场算什么?汉朝皇帝还给楼烦人配备了兽医!” “兽医!”有部族领尖叫出声,兽医啊,那可是兽医啊! 整个草原,兽医的数量,比黄金还要稀缺! 许多部族甚至全部族也只有一两个技术粗糙的兽医。 甚至很多部族的兽医,通常兼职萨满祭司。 对于兽医,在草原上,没有人不尊重。 因为,兽医掌握着牲畜的健康和生死,也就顺便掌握了部族的兴衰和命运。 一个好的兽医能让一个部族过上非常幸福的时光。 “嗯……”那个消息灵通人士神秘一笑,道:“我听说,汉朝皇帝给楼烦人派去了一百多位兽医……” “嘶……”部族领们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一百多位兽医? 兽医一百多位? 这是什么概念?! 恐怕,整个草原的合格兽医数量,也就这么多了吧? 但汉朝人却奢侈的这么多兽医配备给楼烦人! 天神啊!这是不是真的? 许多部族领表示难以相信。 若果真如此,那么,楼烦人恐怕从此就要衣食不愁了。 “另外,我还听说,楼烦人因为汉朝皇帝的恩赐,所以,他们不必再逐水草而居了……”那个人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又一个重磅炸弹丢出来。 诸部族的领被震的一愣一愣的。 不必再逐水草而居????? “这怎么可能?”有部族的贵族跳着脚,不敢相信。 对游牧民来说,逐水草而居,这既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他们的悲哀和困境。 游牧民逐水草而居,一年四季,永远走在迁徙路途之上。 这看上去充满了诗意。 但实则,这是一次又一次无奈的生存挣扎之旅。 驱赶着牲畜的部族,追逐着降雨和绿草,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闯过一个又一个险境,接受一次又一次的磨难和考验。 倘若稍不注意或者一不留神,或者老天爷故意使坏,让雨季早来或者迟来几天。 那通常会带来灾难。 一个庞大的数千邑落的部族,很可能因此直接损失一半人口和牲畜。 甚至,举族全灭,也不是没有生过的事情。 一直以来,游牧民都没法摆脱这个可悲的宿命和困境。 他们的父辈、祖辈,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们的子孙后代也必将如此过去。 生存还是毁灭,不仅仅要看自身是否足够强者,足够聪明,足够顽强,还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现在这个草原上,除了匈奴的本部精锐骑兵,谁敢说,自己可以保证明天早上一定能吃到热乎乎的奶酪,喝到香甜的马奶酒? 饿肚子和在饥饿中挣扎,这才是游牧民的常态。 但现在,居然有人说楼烦人不用再迁徙? 众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 若非说这话的那人是一部领,恐怕,没有人愿意相信。 那人却呵呵的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汉朝皇帝可是神啊……”他悠悠说道:“神明自有伟力!” 这个说法,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是的。 汉朝皇帝是神。 既然是神,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祂所做不到的事情呢? 许多部族的贵族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都在心里思考着,方才听到的事情是否可信。 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现在,跪舔汉朝跟继续跪舔匈奴之间,必须做出选择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