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九节 呼衍当屠的决断
,我要做皇帝 元德五年,秋九月壬戍。 在这个元德五年最后一天,增山关被大雾浓罩。 郅都的心情,一如这大雾,阴郁无比。 义纵首先出关了! 这对郅都以及他的军队,简直是一个噩耗! 义纵所部首先出塞,打响了第一枪。 这意味着,匈奴人在现在已经知道汉军出塞了! 这意味着,郅都所部,将要面对已经动员起来的,枕戈待发的,进入了战争状态的匈奴骑兵! 而匈奴人居高临下,足可对郅都所部构成严重威胁。 因为,从上郡出发,前往河阴,从地理上来说,汉军是从下向上,要翻越山陵,跨越河流和沼泽的! 从低纬度,逆推高纬度的敌人。 光是地理的劣势就足够人吃一壶的了! 匈奴人完全可以占据优势的地理,居高临下,打击郅都所部。 这也是为什么郅都所部在战前就决定一定要抢占河阴的原因。 河阴不仅仅可以切断高阙和梓岭的联系,更可以让汉军拥有一个立足点,一个不再受制于地理劣势的立足点。 但,现在义纵首先出兵。 那么,河阴的问题,匈奴人就一定会重视。 匈奴人一定会派兵占据河阴。 而对郅都所部来说,这就意味着要打一场硬仗! 一场刺刀见红,赤袒rou搏的硬仗! 占据了地利的匈奴人,将会变得难缠两倍以上! 只是…… 郅都叹了口气。 义纵那边出都出兵了,难道他还能拿根绳子将人家拖回去不成? 只能是认清事实,接受现状。 “立刻召集全军各部司马以上军官来中军官衙议事!”郅都立刻下令,让人传唤全军中高级将领来开会。 义纵部和程不识部出塞,彻底打乱了郅都的计划。 所以,郅都所部的进军必须彻底修改。 但是,有一个事情,却是不能改变的。 那就是在元德六年冬十月已未日之前,郅都所部必须抵达河阴,并投入战争。 这是军令! 也是天子的命令! 汉军跟秦军一样,是不会管什么客观理由,更不会去考虑什么原因。 任何将军,任何军队,不能在预定时间内赶到预定战场。 这就是罪! 失期者,主将当斩! 所有司马以上军官统统要论罪! 这个制度虽然很僵硬,但却是如今举世公认的真理和秩序。 而如今,却只有五天时间了。 五天时间内,郅都不仅仅要彻底检讨自己的作战部署和计划,重新调整兵力,更要在预定时间内抵达预定战场。 这当然很困难。 但,在郅都眼里,困难从来都不是理由。 因为,问题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和应对之策。 关键只在人们愿不愿意去动脑筋,并且付出汗水来解决问题。 当天,郅都在增山关的官衙内,与数十名司马校尉,商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甚至,这个军事会议还开到了半夜。 …………………………………………………… 也是在这一天,高阙城里的呼衍当屠,得到了汉军出塞的消息。 事实上,呼衍当屠的情报,已经是滞后很久了。 义纵出云中,程不识出兴乐塞。 两支大军浩浩荡荡,遮天蔽日,卷起的尘土和动静,哪怕是数十里外的人都能一清二楚。 一路上,数不清的匈奴部族,望风而逃,或者兴高采烈的归顺,投靠汉军。 汉军出塞一天后,梓岭之前,就已经不存在什么部族了。 所有生活在这片区域,这方圆数百里地区的部族,只有两个选择:逃亡或者臣服。 既不逃亡也不臣服的部族,除了毁灭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这么多的部族,自然会将消息带到高阙。 呼衍当屠闻讯后,立刻首先召见了一些逃难的牧民,仔细询问了他们。 然后,就将这些吓得失魂落魄的部族牧民,送到了高阙附近安置起来。 “汉朝人果然出塞了……”呼衍当屠送走报信的难民,立刻就跳起脚来大骂:“这些卑鄙的汉朝人,以为我大匈奴是什么?” 尽管,呼衍当屠之前就已经有预感,汉军要出塞。 但,当汉军真的出塞后,他依然感到了深深的耻辱,以及沉重的危机感。 耻辱,是因为汉朝人竟然敢在冬天出塞!!!! 这完全是没有将匈奴放在眼里的蔑视。 这完全就是在宣告整个匈奴:汉军不惧与匈奴在冬天在野外进行决战。 这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呼衍当屠很清楚,南方的汉朝人,不是傻子笨蛋和白痴。 恰恰相反,他们是匈奴帝国遇到的最棘手最难缠最聪明和最有战争天赋的对手。 汉匈数十年的战和恩怨纠缠,足以让两国高层都对双方的实力和大概战力有所预估。 汉匈双方数十年的情报战,更足以让两国都知道,对方的兵力和动员能力。 以汉朝的北方长城的人口、道路和经济情况,呼衍当屠很清楚,汉朝人最多最多出动六到八万的军队。 而他手底下有多少兵力呢? 即使刨除河西走廊的浑邪和休屠本部,以及驻守在祁连山和胭脂山的三个万骑。 他现在手里握着幕南和幕北诸部整整十四个万骑的力量! 总兵力高达八万骑! 其中,一大半是匈奴本部。 本部的意思,就是匈奴挛鞮氏、须卜氏、兰氏和呼衍氏为主体的匈奴部族的骑兵。 这样一支力量,足以横扫整个世界,没有任何力量,能在这样强大的骑兵集群面前耀武扬威。 但是,汉朝人还是来了。 而且,来的气势汹汹。 这意味着,在汉朝的皇帝和大臣眼里,匈奴已经不足为惧。 汉军有信心也有能力,在旷野之中击败他和他的军队。 更有自信可以攻陷高阙! 若没有这个把握,汉朝人怎么敢出塞?怎么敢在这样的天气下出塞? 要知道,再有一个多月,这河南就要大雪纷飞。 到时候,人在野外,呵气成冰,毛发结霜。 连匈奴人都不敢在那样的寒冷天气下轻易出外。 汉朝人倘若没有足够的把握击败他,打败他,那,他们现在的行为就是在送死! 呼衍当屠想到这里,立刻就叫来自己的亲信,同时也是他的弟弟,呼衍氏的万骑长呼衍鲜明。 “鲜明,我以左大将的身份命令你,立刻率领你的本部万骑以及单于留下的单于亲卫,将左屠奢立刻护送到申屠泽!”呼衍当屠命令道:“我同时还会下令,让折兰部族南下,至申屠泽接应你们,等你们跟折兰汇合后,立刻沿着申屠泽,撤至胭脂山!” 折兰部族在马邑之战中遭到重创。 但其本部部族和牧民都在,现在,这个曾经强盛无比的部族,依然在胭脂山和皋兰山之间****伤口。 让他们参战,他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让他们执行保护任务却是足够的。 折兰部族虽然在马邑惨败,但它的威名,却依旧震慑着草原。 有它出马,没有什么人敢于挑衅和敌对。 呼衍鲜明是呼衍当屠的绝对脑残粉。 他闻言,立刻跪下来,说道:“请左大将放心,但凡鲜明和鲜明的部族,还有一个人活着,左屠奢就绝对不会有事情!” “好!”呼衍当屠点点头,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一把小刀,将它交给呼衍鲜明,嘱托道:“天神见证,先祖垂视,我将屠奢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你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和手段,确保屠奢不会有危险!” 匈奴帝国的核心,在于挛鞮氏,挛鞮氏的核心在于宗种。 如今,曾经的宗种尹稚斜绝后。 他这一系彻底断绝。 虽然呼揭部族的且之继承了其宗种的名义。 但是,在匈奴内部,谁会承认呼揭人是宗种? 金山来的蛮子,只是一个过渡产品而已! 诸部族承认和效忠的,有且只有一个。 这就是单于之子,左贤王于单。 同时,于单也是老上单于嫡系血脉中的最后一个男孩。 他要是出点纰漏,匈奴帝国就别跟汉人打了。 自己内部先打出一个狗脑子再说吧。 冒顿单于的庶子们,老上单于的旁支子嗣们,还有那些挛鞮氏的亲戚们,人人都会想要争夺这宗种的位置。
如今,汉朝大军压境,呼衍当屠无法确定此地依然安全。 出于慎重考虑,他只能选择将左贤王于单,送去安全的胭脂山。 在那里,有着单于忠诚可靠的部族,有着对于单绝对忠诚的奴才。 呼衍鲜明接过那把小刀,郑重的拿着它,割破自己的胸膛上的皮肤,任由鲜血流淌,这是匈奴最严肃的承诺,这意味着向天神和先祖起誓:只要自己身体里还有血液,还能呼吸,就绝对不会忘记誓言! 看着呼衍鲜明,呼衍当屠终于放心。 只要左贤王于单还活着,即使他战败,即使丢掉了高阙,匈奴帝国也还有希望和未来! 送走自己的弟弟,呼衍鲜明立刻又叫来了自己的另外一个亲信——直属他的当屠部族万骑长当屠阕。 在草原上,人们本没有姓氏,只有名字。 但,当草原民族和中原民族接触后,他们发现,没有姓氏是不对的。 于是,诸部族开始以首领的名字作为自己的姓氏。 像挛鞮氏、呼衍氏、兰氏、须卜氏,都是这样慢慢的壮大起来的。 而氏族的旁支,在独立后,又会将自己的名字作为部族的姓氏。 所以,在匈奴,一个大氏族下,有着无数个小氏族。 这些氏族联系在一起,就是匈奴。 呼衍当屠作为左大将,作为单于的亲信,他自然获准可以组建自己的氏族。 于是,呼衍当屠将跟随自己多年的许多奴隶和侍从以及骑兵,编组成新的当屠氏族。 并且,不断的扩充和充实氏族的人口。 发展到今天,当屠氏族已经有邑落一万多个,有着七千多经常训练的骑兵。 而当屠阕,就是跟着呼衍当屠从当初一直走到今天的奴隶。 是他最值得信任和最好的战友。 所以,呼衍当屠对此人的态度,也就非常亲密。 “我的径路,我命令你,立刻带领我忠诚的当屠氏族万骑,马上前往南方,抢占在鸿鹄塞西北方向的那个河湾和附近的山丘,保障高阙和梓岭之间的通道畅顺!”呼衍当屠亲密的拍着对方的肩膀,道:“无论如何,必须守住那里!” 呼衍当屠虽然没读过兵书,更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军事。 但他的经验何等老道! 在汉军出云中后,他立刻就想到了,汉朝还可以从上郡出兵,切断高阙和梓岭之间的联系。 虽然,从上郡出兵,要比从云中出兵更困难,耗费更大。 但,呼衍当屠,可不想自己派去梓岭的军队,被人捅了菊花! “遵命!主人!”当屠阕二话不说,立刻跪下来领受命令。 送走当屠阕后,呼衍当屠立刻就大声的命令自己的亲卫,立刻召集所有部族的王侯贵族和氏族的万骑长。 汉朝人即来,他当然不会傻傻的守在高阙,眼睁睁的看着汉朝军队,拔掉匈奴在高阙前的那一个个钉子。 这是很伤士气的! 而且,龟缩在坚城内的匈奴骑兵跟步兵有什么区别? 呼衍当屠可是知道,汉朝人是筑城的专家。 他们修建起了坚固的城市要塞,就是脚下这座高阙要塞,也是汉朝的祖先所建。 既然汉朝能建立这样的要塞,那就说明,他们有把握攻陷这样一座要塞。 困守孤城,只是坐以待毙。 况且…… 呼衍当屠抬起头来,咬着牙齿,很不服气的说道:“汉朝人,就让我呼衍当屠来称一下你们的斤两!” 汉朝人在马邑,一战打垮了匈奴的精气神,让许多幕南部族闻汉色变。 甚至幕北部族都如惊弓之鸟。 若此番汉军大举入侵,他手握十几个万骑,却只能龟缩在高阙城里。 那以后,谁还敢与汉朝野战? 那个部族还敢面对的汉朝的攻击? 连冬天都只能龟速? 那夏秋两季,还不得见人就跑? 这在呼衍当屠看来,这是比战败还可怕的事情。 战败还可以总结经验教训,但这样的龟速,却只能带来毁灭和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