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烦得很
雅意清晨被母亲的敲门声叫醒的时候，恍惚间她还觉得自己依旧躺在龙城的小出租屋内。她一睁开眼便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假期还要冒着严寒，赶在早晨8点起床洗漱、吃早餐。明明一点屁事没有！为什么不能让她好好睡个觉，缓解昨日旅途的疲乏呢？关于起床的事情，雅意不知道跟父母提了多少次，可是他们依旧故我！ 在这个阳光温柔的早晨，雅意又一次切实地感受到了青春期时的那种绝望。如果现在再给她一个选择，她肯定会留在龙城过孤家寡人的生活。“去他劳什子世俗，我的世俗就是睡好觉吃好饭！” 这种沮丧的心情一直持续到雅意连续看了两个多钟头的《多啦A梦》才渐渐消散。雅意自幼时起便迷恋这部动画片。即使情节看过无数遍，也不打紧，同样治愈心灵创伤。 下午，一个同学陆美琪过来找雅意玩。她们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自初中学毕业起便显少见面。细想起来，距上次见面差不多有六七年了。这位女同学也跟雅意一样，也是读了个大专。巧的是钟伶俐和陆美琪刚好又是高中同学。而这位陆美琪同学，同样也给钟伶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陆美琪是个情商很高，天蝎座的她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利用人性，她的八面玲珑和凌风的八面玲珑完全是两样。跟凌风说话，雅意从来不需要考虑太多，凌风不会跟她计较她话语中的漏洞。而陆美琪会，并且她会通过你话语中的细节掌握一些，你不愿意告诉给她的信息。这让雅意非常不爽。 同时，陆美琪是个非常懂得把握命运的人。她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间节点，做出世俗意义上最正确的选择。对面其它人的“不正确选择”时，她往往是冷眼旁观开始，讥笑嘲讽结束。最喜欢做事后诸葛亮。但是，尽管如此你又拿她没办法。因为多数都是些很细节的小事。好像米饭里的砂砾，虽不至于让你流血流泪，总归叫人不痛快。 毕业后，陆美琪在深圳工作了两年后，发现自己的大专学历在这座竞争激烈的城市，很难有大的发展。于是，便在众多追求者中挑选了长相还算帅气，家境较为殷实的男人结婚——也就是她现在的老公。婚后一年便生了个男孩，一举完成了传宗接代的大事。紧接着，她又督促老公盘下低价盘下一个健身房。买车、买房、做生意，一气呵成，一家三口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总之，人生的每一步，她都选择正确。 反观雅意，双商平平的她在25岁时还天真想要拼事业，盼望着用加班加点换来一个柳暗花明之后，再邂逅上独一无二的真爱。结果当然是一样也没落着。如今都奔三了，还在单身丛林耍宝，等着贱价出售。 陆美琪过来的时候，雅意正在房间听书。她听到客厅里母亲和际美琪说话的声音，便走出房间招呼她进来。 进得房间后，陆美琪锐利的双眼便从陈雅意的衣着开始打量起来，接着略过了放着一些杂书、木质人偶、叮当猫玩偶的书架，然后是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心中暗暗掂量着这些物品的价值，综合评判雅意在外面的收入多寡，事业的成败。 “路上冷吧，来暖暖。”雅意一边说，一边把手边的热水袋递过去。 “雅意，你现在是越来越漂亮了。”美琪笑咪咪地望着雅意的黑眼圈说。 “不及你十分之一呢，我要是有你这么美做梦都会笑醒。”雅意笑意盈盈地回敬。 “雅意，你长发和短发完全是两个样子呃。短发很像男生，长发有女人味多了。”对方语气有点酸酸的。 “是啊，人总是会变的嘛。” “眼睛好像也变大了很多。你是不是割双眼皮了？还是开了眼角？闭上眼睛我看看。”一边说，一边盯着雅意的眼睛看。 “我一直是单眼皮。只是昨天没睡好，有点肿。不信你看。”雅意面上有些不悦，但还是闭上眼睛给对方查看。 对方认真“检查”完毕后，大概也觉得自己行为有些失礼，便讪讪地聊起了其它同学的近况。无非就是结婚、外遇、离婚之类的。雅意听得意兴阑珊，就岔开话题问起了陆美琪自己的近况来。 陆美琪真是个社交好手。关于自己的情况，尽管她嘴说了一大堆，却言之无物。让人一点信息也捕捉不到，反而聪明地把问题抛了回去。雅意一时大意上了当，被对方知道了自从与龙城的本土土著分手后，三年空窗的悲惨事实。等明白过来时，才忙不迭着改聊最近新上映的电影。 走的时候，陆美琪拿出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拍照。雅意那款手机是去年的了，不好意思与人一争高下，便乖乖地靠在身旁拍了几张“闺蜜照”。 送走对方后，雅意着实松了一口气。 妈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不是她的对手。每次都被人家牵着鼻子走，真是笨死了。人家问我是不是割双眼皮，我应该直接说“对啊，想找你借点钱去割双眼皮，你愿不愿意借？”自己居然笨到乖乖给你检查！我眼睛是大是小关她屁事！陆美琪嫉妒心泛滥，见不得别人比好。雅意气得扼腕叹息，坐在电脑把这次的经验教训写了下来。 母亲见陆美琪走了，便八卦地走进房来打听她们聊了些什么。雅意只觉头昏脑胀，比上班还累。 回家还不到24小时，雅意已觉精神临近崩溃。她此刻无比想要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的家，关起门来自成一国。在这个独立的空间里，她有绝对的话语权。她可以选择，自由地、散漫地、有节奏地，真正放松地过活，不必担心会被人打搅。小时候，母亲偶尔回了几次家都盯住雅意的日记和私人信件不放，眼睛总是滴溜溜地围着雅意的小书柜乱转。在雅意小学四五年级起就开始翻阅她的日记，中学时品读雅意与笔友、旧日同窗的往来信件。然后，母亲会在某天的餐桌上郑重其事地当着全家人的面津津乐道，这类事情。后来雅意开始变得“聪明”了，把重要信件藏在学校，回家就写假日记，做面子工程，给她们一个“惊喜”。 回忆被初中同学群往来不断的信息所打断。在这个群里，没有人关心哲学、现代诗、历史......有的只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家长里短，婆媳不合，不孕不育...... “回不去的家乡，留不下的城市。”这句话又一次从雅意的脑海里冒出来。照这样下去，房价还得涨，因为如今有太多像雅意这样的人，他们从农村来到城市，已经彻底习惯了城市的一切。再回到在家乡时，已经出现了排斥反应。唯一能做的就是拼了命留在城市，因为那是他们唯一感到自在的地方。回到老家他们就像离开了水面的鱼，只能静静等待死亡。 然而这事还没完。不到半小时陆美琪就发了照片在朋友圈。配文：我闺蜜越来越漂亮了。她今年28岁，还没有男朋友，各位单身男士抓紧啦！ 重点还是那张合照——陆美琪只P了她自己，没有P雅意！照片中的陆美琪巧笑倩兮，精神饱满，皮肤粉嫩，与之相比雅意憔悴得像个吸毒的中年妇女。皮肤黯淡，头发毛躁，双眼无神，连脸都是歪的。 雅意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给钟伶俐去了个电话。钟伶俐十分理解地说：“上学那会，我就知道陆美琪这个人不简单。我还记得高一她跟我前后桌，对我说第一句话就是‘钟伶俐，你好单纯好可爱哦’。当时还傻傻地觉得人家在夸我，原来人家在笑我傻呢。没办法，我也搞不赢她。跟她打交道总吃亏的多。” 上学时讨厌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么讨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