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用当山林披上霞光,气温开始下降,山风吹来,竟有几分凉意!锯板机已经停机,沸腾了一整天的大山进入寂寥,偶有山鸟投林后的“啾啾”几声,更显得山谷空幽。 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少华和鸿明装完半拖拉机板皮,即将踏上归程。下午食晏还剩半锑煲粥,大家就着中午吃剩的菜简单喝了几碗粥,权当晚餐。 “叭叭……”皮带轮柴油机冒出一股黑烟,拖拉机启动了。少华一激灵,内心欢呼雀跃,快步爬上车尾。拖拉机在左摇右摆的震动中开始上路,鸿明手抓车尾的护栏,身随车尾摇晃,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少东因为给蜂蛰的手还痛,无精打彩地斜靠在车尾护铁上,腿伸在板皮面上,也不顾裤子粘上松香会报废!少华关心地问道:“手还很痛吗?”“嗯,手一动就痛。”少华用手抚摸肿起来的手背,感觉被蛰的地方皮肤紧绷且发烫。鸿明凑过来说:“给黄蜂蛰是会肿的,幸好不是马蜂,没生命危险,过几天就会好了。” 车过宝圩街后,天色已晚。夜幕下,拖拉机的灯光在群山中显得那么的微弱,又是一路忐忑!农民真的是社会的底层,他们如蝼蚁般为生活而苟且!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有拖拉机轰隆隆的喘息,每到爬坡必定是黑烟冒不停。 少华坐在车尾,浮想联翩,他幻想现在如果是雄鹰,定会展翅高飞,飞越这崇山峻岭,免受这担惊受怕之苦。“叭叭叭”拖拉机又开始爬坡,原来这里刚下过雨,路面泥泞湿滑。炳叔拉离合,挂一档,拖拉机之字形往上爬,机头的响声让人觉得它已经沸腾到了顶点。 突然一声巨响,拖拉机向右侧倾,鸿明把持不住,向右冲来,少华眼疾手快用身体挡住了他。拖拉机停止了轰鸣,周围漆黑一片。 周围一片死寂,姚老爸和炳叔着急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你们伤着没有?”“我们没事,你们怎样?”声音带着惊恐。少华害怕拖拉机会继续侧翻,急忙和鸿明少东跳下车,脚踏实地后,内心才稍稍平稳。 姚老爸打开手电筒走下车,炳叔走过来问:“你们伤着没有?”鸿明摇摇头又点点头,炳叔着急地问到底有没有伤着。鸿明指着脚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脚有点痛。”炳叔从姚老爸手中接过电筒察看,鸿明的脚腕处脱了一块皮,血正慢慢渗出。“皮外伤,不碍事”炳叔舒了口气,平静地说。他从驾驶室拿来万花油涂在伤口处。“把裤脚卷起来,别碰伤口,回家再包扎一下。”炳叔说。鸿明点头说:“可能是刚才向右倾时板皮刮的。”“人没事就好。” 这时少华才留意,因为下雨,路面湿滑,早已被过往的拖拉机爬成两条之字形的车辙,如牛犁过的地一样。炳叔电筒照向车头,原来前轮有一个已经掉进雨水沟里。少东问炳叔:“怎么会开进沟里的?” 炳叔检查车头有没有损伤后说:“车打滑,我一着急,捏手把的力度大了点,车头就蹦起来向右边冲出去。好在人没事,太祖公保佑!” 经过仔细检查,除了车头灯烂了,其它部件都没大碍。可能是车头冲出路面时,路旁的树枝刚好刺中车灯。 姚老爸看到车没大碍,长舒一口气说:“现在要想办法把机头弄起来,有千斤顶吗?” 炳叔摇摇头说:“没有,平时都很少开夜车,走的又是短途,觉得没必要。” “那现在就有点麻烦,只能靠人力抬起来了” 听到要人力抬机头,少华咂舌道:“这么重,能行吗?” 姚老爸点头说:“可以的,把车上的板皮卸了,两个人一边抬起来。” 雨后的荒山野岭,空气湿冷,少华不禁紧了紧上衣。有救护车从远处开来,再静静地走远,车顶上幽蓝色的灯光让少华心里发毛,仿佛在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要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电筒的光柱里尽是纷飞的雨沫子,像追光的小虫子在光里乱飞。山风吹来,少华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想到了电影倩女幽魂的场景,张国荣走夜路时的遭遇。如果不是有一台拖拉机,现在周围的环境完全可以拍古装剧,一样的原生态,荒山野岭。 开始卸板皮,少东负责拿电筒照明,其余四人卸车。鸿明和少华在车上递板皮给姚老爸和炳叔,他们两个将板皮叠在路边。鸿明有点不耐烦问道:“大家上车把板皮丢下去不更好吗?干嘛还要叠好?” 姚老爸直起腰说:“丢下来很乱,别人偷都不清楚,叠好了,就容易看出有没有被偷。而且叠好在这里,一般人都不太敢随便偷。” 原来还有这些小道道,不过少华觉得这也只不过找个心理安慰而已,该偷的还是会偷。只是觉得生活处处是学问,也可以看出农民的不易。他想起姚老爸经常在饭桌上说的“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现在是真正切身体会父辈们的惜物之情了。没经历过物质贫乏的年代,是不会明白他们对于财物的爱惜情结的。
卸完板皮,炳叔还砍下路边桉树的树枝盖板皮上,一切办妥帖后,才准备抬拖拉机头起来。他拿着手电筒在路边寻找,越走越远,转过一个弯后消失在夜色中,周围陷入一片漆黑。天空飘着牛毛细雨,一阵风吹过松树林“呜呜”作响,冷飕飕的,真有点聊斋的味道。姚老爸问:“你们冷吗?”鸿明接话说:“有点,天气预报说会有冷空气下来,真准确。” 姚老爸吸水烟筒,烟火明灭,映出他有略显疲惫的脸。吸完烟周围又是一片黑暗,真有点凄风苦雨的感觉!“真是一层秋雨一层凉啊,这么快就又到了秋天!”想不到姚老爸还能说出这么有诗意的话,少东赞叹道:“爸,是你想出来的吗?这么有诗意!” 姚老爸哈哈大笑:“我哪有这个水平,都是拾人牙慧而已。” 说话的时间特别快过,也让少华忘记了恐惧。前面有光射过来,是炳叔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树干。 开始抬拖拉机头,看着这庞然大物的铁牛,少华真怀疑有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抬起它,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用最原始的方法抬起来!炳叔把树干从机头下面穿过,两人一边肩扛手抬,竟然抬松动了,真能行,大家的信心上来了!姚老爸停下来说:“我喊一二三后大家就一齐出力。”“一二三出力……”“一二三……” 拖拉机终于给抬上路面,大家开心地爬上车,瘫坐在车上。这时才发现,衣服都有点湿了,炳叔从驾驶室座位下面拿出雨蓬盖在车尾兜上。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霎时间温暖了很多,少华几个挤在一起,一种彼此依赖的感觉,亲蜜而温馨。 炳叔启动拖拉机,轰鸣声再次响起,大家提起的心终于落下,幸好没大碍,不然今晚真不知怎么才能回家!车头灯坏了,只能靠姚老爸用电筒照,本来路就不好,现在更是雪上加霜。经过刚才的惊吓,大家都很担心炳叔能不能安全驾驶,却又不敢给他太大压力。憋了一阵,少华他们都对炳叔说:“我们都不急着回家,你慢慢开就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