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叶底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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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李纨回到院中,换了家常衣裳后说要略歇歇便将素云几人支了出去,立马转身进了珠界。这会儿可等不到晚上了。一进了珠界便在上次离开的大开间里,李纨快步进了静室,盘坐在清心草的蒲团上,又将太初诀和太一经都取了出来摊放在眼前。只见太初诀内升起一片淡淡光晕,将李纨团团包住,李纨当下抱神守一,缓缓感应眉间光晕。一时周身经络内灵气流转,头上三团光晕突然急速旋转,越转越快,轰的一声三道金光直入泥丸,爆成一团金灿灿浓云,升腾翻滚;正在此时,一直屯兵于颈下的灵气也势如破竹直冲头颅,六阳经齐齐大震,任督二脉在百会处激出点点星光,六阴经亦随之震动。李纨周身毫光毕现,周围光晕无风自动,在百会、劳宫、涌泉三处现出极速漩涡,飞快涌入体内。李纨只觉自己轻若无物,亦感觉不到身体所在,也不知过了多久,泥丸宫内金云渐收,现出其中的情境,竟是金灿灿一片汪洋。明明双目紧闭,却似看到光芒万丈,直照得恐惧愤懑等黑絮如滴水临日,不见踪影。三道似有似无的金银双色线,从泥丸宫出,连向眉间、百会和玉枕三xue。金银线转动如圆,刚刚感受不到的身体忽然迎面扑来,每一个毛孔的细致触觉都清晰传来,仿佛能听到天边流云的声音。 等李纨睁开双眼,面前的太初诀之前显现的“神炼”、“凝魂”、“定魄”如今已不见踪影,只有华彩四射的四个字“魂魄归元”。李纨知道这是说自己已经完成了之前的种种,到了魂魄归元的境界。只是到底这魂魄归元是个什么境界,却是不知的。只觉得如今似乎长得更紧凑了,何谓紧凑?譬如看着一滴热水溅到手背,先看到了,后觉到烫,又令手缩回轻吹或拂去水滴,这三个觉知动作是有前后差的,换句话说,你看到的时候还未觉到烫,你觉到烫了却无法马上收回。而如今的李纨便是可将这些觉知动作间的时间先后压缩到近于无。即将人常说的“力不从心”化成“随心所欲”。这便是魂魄归元后的知源之妙。说来也是天运使然,李纨这修炼本走的莽撞,一无恩师引导,二无门派传承,甚至连修仙最基本之事也不知晓,乃是无知者无畏,捡了本书便敢练。此前卡在凝魂定魄的关口,多少人在这种玄妙处滞留千万年乃至含恨坐化,谁想到这个凡人偏偏又捡了没用的太初经来看,又恰好接连突破心境,最是万世难遇的是遇到了绛珠仙草转世的林黛玉。那点生魂所带的仙灵之气,是她的根本,也是她与人体融合不恰的缘由。仙草修炼得灵,却要强化为人,这魂念有差自然体魄不强。她自己自是觉不出来的,更不会运用。正是便宜了李纨,先是成就了泥丸生辉,后又助她强行打通了六阳经,六阳经连着督脉,偏她任督已通,任脉又引动了六阴经。如此,这未经练气筑基,便直接魂魄归元,成就了转世不灭的神化之能。只是这路太也非常了些,灵界地界的典籍里也寻不得半点消息,李纨也为无金丹元婴之象苦恼了甚久,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李纨不知在珠界里呆了多久,一头适应着新的境界状态,一头又有些担心自己现在出去会不会有甚异样。无奈向来都是入夜进来的,待出去了,还有一夜时间可慢慢调整,今天这会儿,只怕出去就得被人寻上。虽不知这进阶的缘由因果,只肯定一样,必是跟黛玉有关。所谓菩萨畏因,凡人畏果,李纨虽不是菩萨,这欠人大因果的事还是做不来的。只是要如何还呢。抱一匣头面首饰送了?打发要饭的呐?因果存于心,若是为了安自己的心只求个了结,那就不是还恩了,是造孽。细想了一回,略定了主意,又洗漱换上进来时的衣裳,方出了珠界。 伺候了贾母晚饭,王夫人都未让李纨前去,只说今日都累了便免了,也不用过去了。李纨领了命回院自用。跟贾兰吃的口蘑野鸡锅子,垫了水萝卜再蒸过的当归羊rou,另有荠菜茶干、小油青之类。进了残冬,李纨从库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子,里头是一贴贴的药材,言明是给贾兰泡澡用的,强身健骨。这刚泡了两遭儿,这小子的胃口就蹭蹭地长。李纨跟闫嬷嬷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还是个小小子呢!”闫嬷嬷却打心里高兴,这胃口好了,也没有不消化,眼看着身子骨变壮实,实在大喜。至于吃穷老子,国公府还能饿着嫡孙?再说了,看许嬷嬷这三天两头地送这送那的,就是不用公中的,也吃不穷大奶奶。是以如今每日除了分例,都另加几个菜。大厨房的得了好处,自是万事好商量的。 吃了饭,外头已经传遍了宝玉摔玉的事情。李纨不由得叹息,这五六岁的小姑娘,又刚没了娘,到了外祖母家里,又是如此门第,只怕正小心谨慎着呢,却不想惹上这个魔星。众人虽当热闹笑话传的,保不齐有心里本就不自在的。细想来贾府里头的姑娘们还真是命苦,爹娘齐全的竟只三姑娘一个,只是她那娘,有也没有强些,只怕还差了些。凭太太再怎么菩萨样,眼看着赵姨娘轻狂完了,转脸能给她肠子里爬出来的多好脸色?李纨又叹息一回,嘱咐了几句,带着素云等人去贾母处看黛玉。 丫鬟婆子们正给黛玉挂帐子,见李纨来了纷纷行礼。李纨牵了黛玉的手,见她眼圈微红,笑道:“可怜见的,可是被宝玉吓着了?”鹦哥在边上道:“姑娘正为宝二爷摔了玉伤心呢。”李纨心道果然如此,便道:“千万别如此,以后相处久了你便知道了,这宝玉对jiejiemeimei向来极好的。他又将女儿看得最重,上次我那里有些女儿家喝的果子露,一时疏忽忘了他,也害他砸了一次玉的。”黛玉听得如此,一愣,噗嗤笑出声来。鹦哥笑道:“还是大奶奶有法子,我们劝了半天,林姑娘还是伤心。”李纨问道:“如今你来伺候姑娘了?”鹦哥回道:“是,老祖宗将我给了林姑娘了。”李纨便对黛玉道:“既如此,这鹦哥的名字我们倒不好叫的,不如meimei给她取个新的吧。”黛玉听说如此,知道是贾府规矩,略一思索,便道:“我带来了雪雁,那你就叫紫鹃吧。”鹦哥忙跪下磕头。李纨赞道:“好俊名字。”这略一打岔,黛玉也收起了伤心。李纨示意素云捧上来一个盒子,打开了,取出一个留皮镂雕兰草的玉坠子来,直接给黛玉挂上,边道:“早知道我这该先给meimei的,也省了宝玉一场辛苦。”众人都笑。黛玉欲推拒,李纨抚住她道:“莫要如此,我最是喜欢女孩儿的,偏自己只有一个小子。这东西你几位姐妹也都得了,这个是给你留的。”黛玉只觉触手微温,知道不是凡品,更觉局促。李纨笑道:“可见是不信我的话呢。我也是在南边住过的,知道两地冬天差远了,京里实在是冷。这东西我收着无用,你戴了少受些寒岂不好?”黛玉听了只好受了,又要拜谢,李纨赶紧一把扶住,道:“且慢些儿,待会儿一总谢吧。”又取出三对红绒的袜子来,笑道:“meimei可别嫌我琐碎,我只想到这些儿。这是炎毧织的袜子,不是我们这儿的东西。俗话说脚是根,我看meimei生得弱,吃药自是一途,更重的是日常保养。这袜子穿了足底生热,且这大小,也只meimei能穿了。”起先黛玉只当是李纨例行客套,待见了这袜子,心里一热眼眶便红了,李纨看了也觉心酸,忙劝慰道:“meimei休要如此。过些日子你熟了便知道了,我日常也没什么事,领了老太太太太的命照看几位姑娘,你以后也只管去我那儿,还有好些好玩意等你看呢。”一边的鹦哥如今是紫鹃了,接话道:“真是如此。尤其四姑娘,有大半的饭都摆在大奶奶那儿了。”边上的婆子也笑言:“是呢,前些日子老太太还说,这大奶奶是把小姑子当姑娘养的。”李纨忙拍黛玉道:“听着没,可没诓你呢。今儿你刚来,恐也累了,早些歇息吧。我明儿再来看你。”黛玉忙道:“怎敢再烦劳嫂子,该我去给嫂子请安的。”李纨一拍手:“可不就等着你这话。” 临去前,素云又取出一个戗金斑纹地漆盒来,交给紫鹃道:“这里头是叶底含笑香,需隔火用,最是温养安眠的,你记着给姑娘点上。”紫鹃谢过接了。李纨方带了素云离去。 这黛玉一路过来,看三等仆妇吃用已然不凡,知外祖家与别家不同,今日入了府,各处见了,果然百年望族的富贵气象。但到底林家也是列侯世家,虽叹其豪奢繁华,倒也没有太多惊异。只晚间李纨这一出,有些让人意外,先不说随意以暖玉相赠,且听这话还是各姐妹都得了的;再有那什么炎毧织的袜子,从未听过,更直言“不是这儿的东西”,那又是哪儿的东西来?贾母介绍时已知李纨是寡嫂,惯来**失业的便是不拮据也没见如此阔气的,且那一身衣裳首饰,也是精致非常,竟也不是常见之物。一时对这热心的嫂子越发好奇了几分。正好李纨走了,几个贾母房里的嬷嬷看黛玉年幼,也不避讳她,说两句闲话,正是说李纨。黛玉便零碎听了几句。 那稍胖些的婆子不无艳羡地道:“我有一要好姐妹就在大奶奶院子里,前些时候还羡慕我能帮姑娘丫头们跑腿赚些赏钱,如今倒好,我哪儿赶得上她!”另一个婆子便说:“可不是来,原说这大奶奶守着个哥儿过日子,俭省地很,哪知道人家那是守礼,这一除了服才看出世家的底子来。”又一个婆子插话道:“这大奶奶家不是国子监的?又不是管税的,如何这般有钱!”最开始说话的婆子冷笑道:“钱?你知什么钱!听我那姐妹说,那吃用的东西,都是有钱都买不着的!别的且不说,单用一个庄子种洞子货,这是一般人能干的?”边上一个道:“老太太还说今年冬天的菜色新鲜呢,都是大奶奶孝敬的,偏她不爱说嘴。”说有钱的那婆子又问:“大奶奶家老爷不是也没了?或者是临走给留的东西。”那个貌似知情的婆子又笑道:“浑说什么!娘家兄弟好几个呢,怎么能给大奶奶!不过你却也说对了一半。”众人忙问到底是如何,这婆子才接着道:“大奶奶亲娘只得了她一个,后头的兄弟都与她隔母,故此并不十分亲近。那李老爷自然得先紧着儿子,可那先太太只得这一个宝贝闺女。且这先太太也是了不得的家世,那是经了几个朝代的大族,可惜最后嫡脉香火不继,竟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姐。她又只大奶奶一个,可不是什么都留给大奶奶了!”众人听了恍然大悟,不免又揣测一番前朝豪族留下多少稀罕东西,只恨不能亲眼看上一看。 黛玉听了,方知这大奶奶也是年幼丧母的,心里另是一番滋味。又听了前朝大族之说,便当是自己年幼见识浅,只知道些如今的物件,自然识不得那些遗珍。晚间梳洗毕,紫鹃便点上了那“叶底含笑香”,果然甜暖,黛玉一觉竟睡得十分踏实。贾母第二日听了来报,甚是欣慰,不免又念一遍李纨好处。